古天是晋国左相,即使是满月酒来的人也不少,却在胥应出现的时候满庭静然,国师常年不露面,如今竟然出现在丞相的满月酒上,见过他的人,也没有不因他常年不变宛如谪仙的面容而不吃惊的人,如今身边还伴了位女子。
胥应进门便见到了古月,那一桌只有代承与他两人,碰着酒杯浅啄着,带着胥应在那桌坐下,柳姐儿行着不方便,去了后院大多女子在的地方,国师府的人,自然没人敢为难。
一旁的人想上来搭话,恐是见过胥应,想与这国师讨几句话。
胥应并未转身,牵了胥伽的手,声音不大,旁人却听得清楚,“伽儿,我有些累。”
胥伽好笑,反握了他,“既是这样,你且好好坐着,少说些话。”
旁人自觉丢了脸面,不再打算凑上来,也惊异于这女子的身份。
望向眼前的两人,胥伽笑着,“你们这是好了?”
古月瞥她,“我们何曾闹过?”又皱了眉,“前院毕竟是男子待的地方,你在这怕是吃亏。”
“哦?”胥伽抬了牵着胥应的手,转过头望着胥应,笑得好看,“我有国师护着,有谁能奈我何?”
胥应笑着摇了摇头,“自然是护着。”
古月笑他,“我难得见到国师一次,便见到你这般护短的模样。”
代承放下酒杯,将拨了拨面前垂下来的一缕头发,“你就是国师啊?”他眨了眨眼睛,奶气却又像只小狼狗,“前日见你便觉得有些不同于常人。”
胥应点头,“是。几年你们多有招抚伽儿,多谢。”
胥伽喜欢干净剔透的他,更喜欢将她当成自己的人的他,只言片语就让人心动。
古月见她笑得开心,不由得打趣,“这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胥应平日与人交涉不多,见解却很独到,言语之间进退有度,很是正经,却讨人喜欢,一桌四人聊得融洽。
古天于席间说明此次酒席之故,博得满堂恭贺,多是趋炎附势的人,架台之上舞姬缭绕,一时间也是热闹非常。
席间突有人发声,“素闻古家大公子古月公子琴艺了得,今日不知能否有幸听一次?”
古天停了喝酒的动作,望向此人,却如何也记不得这人是谁。脸上神色却不好看,语气也不好,“你也知晓是我古家大公子,怎能为你演奏弹琴?”
那人笑道:“如何不行?令公子琴艺超绝,若是无人听,才叫白白的浪费了。不知古月公子,可愿为我们弹奏一首?”
话语转向了古月,古月放了酒杯,坦然站起,“既是如此,我便弹奏一曲,算是作为我的弟弟满月礼。”
古天站起,“不孝子,你敢?”古天作为丞相,立于高位,周身贵气压得那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父亲。”古天笑了笑,“稍安毋昭,不过是弹一首曲子,折不了多少风骨。”
那人见缝插针,“古月公子好气度。”
“我这位朋友箫技即使厉害,我与他一起。”
两人走上台时,除了先前挑事之人,无人鸣掌,胥伽靠在胥应的肩上,见两人琴箫合奏,神色自然,两音交融,极是好听,顾盼之间情谊不减,却无半分矫揉造作之情,一身坦荡。席下的人都是达官显贵,多少有些好男风的风流韵事,如今如何能看不明白,怕是明日便传得大街小巷。古丞相面色铁青,勉强维持了于同桌寮友之间的干系,告了辞。
“胥应啊。”胥伽唤他
“嗯。”
“那个人是古月的人。”
“我知道。”
“古月这是多爱他啊,断了自己的后路,负了自己最敬重的父亲,只为冒了天下大不韪与他在一起啊。”
胥应偏头去看她,见她脸上沾满了泪,忙伸手去抹她的眼泪。胥伽将头埋在她胸口,哭出了声,“古月好可怜。”胥应感她竟如此敏感,却听她说:“为什么我的心好痛啊,梦中的那个人是谁,他比古月还可怜,他为什么让我这么心痛?心好疼啊,胥应。”
胥应心中难过,施了秘书变了一长沙斗笠,给胥伽带了,嘱咐下人唤柳姐儿回府,牵了胥伽出了府。
胥伽在马车上睡着了,胥应由她靠着,待下了车将她抱回房间放在了床上,摘了斗笠,伸手去抹她的泪痕,轻声喃喃道:“我是不是不应该让你想起来,让你知道?”
古月拦了代承,让他在房间里等他,他进了古家书房,看见古天坐在书房,伸手将墨台砸了过来。
“怎得?你是想气死我不成?”古天瞪着他,面色依旧铁青。
古月低着头,再没有外面的风流模样,“父亲。”
古天几下将书桌上写了“忍”字的纸揉成一团,砸了过来,古月没躲,跪在地上,任他砸在身上。
取了壁上的戒鞭,狠狠抽在了古月的身上,古丞相眼中的泪猛地砸在地上。“你要我如何,瑾儿生你难产,还未来得及看你眼便去世了,我待你严苛些,可你何时长进过?”
身上很快见了血,古月低着头没说话,脸上却沾了泪,混着汗滴在地上。
古丞相没有留手,却是挑着肉多的地方打,有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待平静了些,继续说道:“我一生公正廉明,教育你也是尽心尽力,可你都做了什么?日日拈花惹草,城中满是你的流言风雨。我...”
哽了一下,古天抹了一把泪,“我念着你,念着你娘,几年不纳妾,可你呢?你流连花丛,可想过我的感受?”
“我是你爹!”
“我如今为什么纳妾?我是你爹!我念你的时候你不在府中,在外面出尽洋相,我也老了,我想你陪着我,你都在哪?”
古月颤抖了身子,猛地抱了古天的腿,咽着声音,换了句:“父亲。”
古天见他身上衣袍浸满了血,再也挥不下手中的鞭子,不去看他,咬了手哽了半响,又开口,“你是谁?你是我的儿子,景国左相的儿子。我拼了一杯子,你可以不为别人弹琴!你今日,借此次宴宾,向景国所有人宣布了你是个断袖,瑾儿会怨我一辈子。”
“父亲。”古月疼的站不起来,伸手去扯他的衣袍,古天不为所动,他继续扯,几乎花了所有力气,古天终是不忍心,缓缓蹲了下来,两件眉眼相近的脸靠的近了些。古月保住了眼前鬓角斑白的父亲,哭的难受。
“父亲,我不是有意瞒你,对不起。”
“父亲,你辛苦了一辈子,到了丞相这个位置,可是多少人盯着你我们。我们不过是平民出生,我们没有根基,朝廷中人容得下一个毫无根基的左相,却容不下两个古丞相。”
古天背脊僵硬,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在古月的衣襟上。
“你...”
“父亲,唯有我不成器,你才能安稳。自古虽看不起商户,可是足够强大的商户却可以左右朝廷。父亲,九天丝是我们的,小时候你每年给我的银子,我都存了,我靠它们,创了九天丝。”
“父亲,是儿子不孝,未能常伴你左右。”
古月缓缓地放开古丞相,退了些距离,疼得浑身发抖,话语之间都一直在颤抖,“父亲,”他跪着在地上扣了头,“但代承,他,我爱他,是我对不住古家,对不住父亲,但情一事,我守不住心,放不下情,我不怕世人眼光,我就是舍不得父亲,你是我最敬重的人。”
“你!”
古天站起身,哽着声音,“你走吧。”
古月心中大痛,咳了血晕了过去。古天一惊,忙唤开门下人喊大夫来,却见代承冲进来抱了古月,作势要离开。
“等下。”古天喊道。
代承停了脚步,听见古天说:“他醒了告诉他,他永远是古家的人,别想脱了古家的姓。”
代承心中微动,“多谢大人成全。”
“你且好好照顾她。”
待他们走了,古天坐在榻上掩面哭了,“瑾儿,他终归是我和你的月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