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燕南从睡梦中醒来。
他舒展了一下四肢，睡眼惺忪地走到屋外。
院中燕母正在忙碌，燕南打了个招呼。
燕母不满地道：“睡到这个时候才起床！你阿父和阿兄早就去田间干活了。”
燕南笑道：“能者多劳，谁让我又瘦又弱力气又小。”
燕母叱道：“都是你阿兄给你宠坏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挑，还找人教你识字读书。只是我们燕家世代农户，读书又有什么用？”
燕南点头道：“阿母说的是，我现在也发现了，读书果然无用。”
燕母怒道：“你倒是好，整天偷懒。知不知道乡里的人都怎么说你？就连你阿父喝醉了，有时候也会骂你是个废物。”
燕南无奈道：“没办法，谁让我不像阿兄那样高大强壮，一个顶仨。我们这样的出身，也没办法举孝廉，求个官做。”
燕母摇了摇头，满脸的无可奈何。
这时燕南的妻子阿花和嫂子阿珠走了进来。
燕南如遇救星，赶忙道：“媳妇儿阿嫂你们取水回来了。”
大嫂抢白道：“原来家里还有个男人呢？我们清早就去取水，阿公和你阿兄早早就去田里干活。倒是你睡到现在。真是舒服。”
阿花把水放下，走上几步，为燕南抚平皱了的衣服。
燕南早就习惯了大嫂的牙尖嘴利，笑道：“燕南真的无用，让阿嫂费心了——我饿了。”
大嫂白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又止住了。气呼呼地去灶上为燕南热饭去了。
阿花低声道：“夫主可否不要这么懒惰，免得惹人闲话。”
燕南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媳妇儿甚是尊重，正色道：“一定一定，明日起尽量早早起床。”
阿花叹了口气，去灶上帮助大嫂去了。
此时大嫂房中跑出一个小男孩儿，看见燕南，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拉着燕南的手臂道：“阿叔给我讲故事，阿叔讲的故事最好！”
燕南尚未答话，燕母开口道：“就算你百无一用，为燕家生下一儿半女也是好的。这都成婚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一点儿动静，让我说你什么好？”
燕南尴尬地笑笑道：“反正阿哥阿嫂已经有小豪了，燕家香火能够延续。我就算无儿无女，那也不算什么。”
燕母瞪了他一眼，对小豪道：“小豪跟祖母来，祖母给你拿糕吃。”
小豪少年心性，哪里懂得他们在说什么。蹦蹦跳跳的，随着奶奶进屋去了。
燕南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整理梳洗，准备去田间帮父亲和大哥一把。
还没出门，院中突然进来两个男人，正是燕南的父亲和大哥燕东。
燕南奇道：“阿父阿兄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燕父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燕东道：“今天收到族长传话，我们燕氏全族要搬到大河以南去了。”
“河南之地？那里水土肥沃，人口众多，是天下的中心之地。我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燕南突然反应过来，问道：“大哥刚才说的是燕氏全族？”
燕东沉重地点点头道：“渔阳张举犯上作乱，自称天子。反贼的战火就快要烧到常山来了。”
燕南满不在乎地道：“之前黑山贼作乱，常山国不也是平安无事？这次也不会例外吧。那个黑山的反贼头目不是也已经投降朝廷了，叫……叫什么来着？”
燕东接口道：“叫张燕，已经被朝廷封官了。”
燕南笑道：“正是正是。大哥不读书，对这世上的事却比小弟清楚的多。既然如此。族长为什么要带着我们搬走？”
燕东叹了口气，道：“上一次黑山贼作乱，常山国逃过一劫，已经是侥幸。这一次，听说反贼更加凶恶，而且离常山更近，恐怕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族长也是担心官兵保护不了我们，只能迁移河南。那里离洛阳近，应该安全的多。”
燕南奇道：“这么大的事儿，难道事先不和族里的阿叔阿伯商量一番？”
燕父此时开口道：“族长说了，这一次刻不容缓，想去便去，想留便留。族内长者，有不少都被那黄巾贼吓破了胆，这一次说什么也要迁移。只有少数几个，说要留守祖宅，宁死不走。”
燕南不满道：“哎呀，拖家带口这么多人，慢悠悠的，哪里比得上独自游玩快乐？”
燕父瞪了他一眼道：“你真是无可救药！人命关天，背井离乡，哪有什么快乐？都三十四岁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儿。你阿兄只比你大三岁，却比你可靠的多！”气呼呼地进屋去了。
燕南吐了吐舌头，对燕东道：“阿兄，我们真的要迁到河南去了吗？”
燕东点头道：“恐怕是的。现在就要开始收拾行装，这几日便要出发。过了大河，找一片地方安家落户，不做流民就是万幸。这边儿的祖宅田地，恐怕只能荒废了。等到天下太平。再迁移回来也不迟。”
燕南看看自己家的祖屋，虽然只是几间破房，却承载了自己半生的回忆。
燕母等人得到这个消息后，当真是手忙脚乱，鸡飞狗跳。
燕母不愿离开常山，苦恼了一番，却也无计可施，指挥着燕家上下开始打点行装。
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
用过晚饭后，阿花在房内为燕南缝补衣裳，燕南坐在窗边发呆。
阿花突然道：“今日阿姑是不是跟你说我来着？”
燕南心中一跳，搪塞道：“哪有这种事儿。”
阿花道：“你休要瞒我，今日收拾行装的时候，阿姑对我态度冷漠。每次这样，都是她记起了我没给燕家生个孩子。”
燕南赔笑道：“媳妇儿真是聪明，一猜就中。”
阿花颤声道：“只恨我自己不争气，没能给你生下一儿半女。不然借这次远迁的机会，你把我丢下算了。”
燕南大急道：“那怎么行，为夫怎能离开爱妻。”
阿花红着眼圈道：“今日你说得好听，来日阿姑给我气受，你还不是唯唯诺诺。”
燕南急道：“贤妻不要生气，阿母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平日勤劳贤惠，谁人不爱。阿母不是怪你，而是怪我没用。若是有半句假话，就让那山魈鬼怪把我捉了去，求生不得求……”
阿花赶忙掩住他嘴，低声道：“不要乱说，我就算是自己死了，也不愿别人伤你一分一毫。”
燕南甚是感动，笑道：“不知我何德何能，得此贤妻。”
阿花道：“当初见你会识文解字，早就对你死心塌地。你若是不要我了，我就一头撞死在墙上。”
燕南笑道：“为夫怎会不要你。我百无一用，身短力弱，哪里都比不上我那高大强壮的哥哥。只是读了几天书，又有什么用。浑浑噩噩，度此一生，也就是了。”
阿花睁大双眼，一字一句的道：“郎君将来一定会有大好前途的。”
燕南颇为感动，姿色平平的阿花，此时却无比明艳动人。就算是天仙下凡，妲己复生，也无法再让他对别人动心。
二人相拥而坐，自是一夜柔情，满屋春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