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白牧之都是第一次进入烟花之地,红袖招内堂极大,居中设一温泉烟雾缭绕,泉中有一方舞池,七彩琉璃做饰,薄如蝉翼的纱帘流苏倾泻而下,华丽而堂皇。
但预料中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并没有出现,内堂甚至没有一个掮客。琉殊一众姑娘带着他们穿过温泉掠过流苏舞台径直走上二楼一个雅致包间。
“这是什么意思?秋招主不会如此给面子,为我们清场了?”许云缺惊诧问道,虽然明知这可能性不大,但也没有其他合理解释为何诺大的红袖招今日竟不营业。
“因为今晚是红袖招的大日子,准确的说是秋招主的大日子。
红袖招有规矩,红袖招女子年满十八必须点灯择一人共赴良宵,如遇良人便可共历红尘烟火从此天涯作伴远离红袖招;
若姻缘浅薄良人未现自点灯之日后,就要留在红袖招和姐妹们一起迎来送往直至迟暮归田。”琉殊笑意阑阑解释道,眼神从憧憬至落寞,也只有她自己一人知道。
缘由天定半分不由人,更何况生在风尘烟花里,就算是天上地上仅此一人的秋招主又有几分胜算呢?
历届红袖招主,得遇良人携手红尘的……还不曾听说。
“寻常姑娘点灯也就是各自所在的花主张罗,十二花主点灯可择良时自主择婿,但秋招主五洲仰慕者众,许多人早就盼着今日,红袖招秋招主点灯是东夷乃至五洲盛事了。”
其他姑娘们未经世事心性简单,满面春光的张罗呈上点心水果与茶水,补充道:“小公子们想必也发现这几天的琉璃城热闹无比,大都是从五洲各地而来的仰慕着,秋招主今日必觅良婿,嘿嘿。”
“我们红袖招啊,今日酉时挂灯,公子们就静等红袖满座,琉璃空巷咯。”一位姑娘一边给许云缺斟酒一边说道。
几人听完面面相觑扬眉眨眼……洛阳鉴宝会,河西祭羊节,今日又是琉璃城的大日子……一切就是这么巧,这个世界可真是趣味盎然啊。
“不过……素昧平生,为何秋招主偏偏安排出城迎我……们。”许云缺指了指自己,手指头顺道划了一个圈,眯着眼笑道:“难不成……看上本公子了?”
“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
……
若干姑娘放下手中事务,同时出声,倒是把许云缺几人吓了一跳。
“咳……许公子确实是一表人才,富可敌国……但我家招主貌若天仙,才华更甚,与李太白对过诗,与顾相国下过棋,与洛阳花渐品过画,与医仙林无尘奏过琴……实在是不大喜欢世俗之人。”有一姑娘委婉说道,满脸崇敬与喜爱,一看就是秋招主的头号粉丝。
“……我怎么就世俗了,本公子也是天赋异禀的,好吧?!人送外号,大唐金算盘!”虽然不大在意秋招主看不看得上自己,但面子还是要有的,许云缺心口一致反驳极快。
“五洲第一诗仙,五洲第一棋圣,五洲第一画师,五洲第一琴师……秋招主琴棋书画竟有如此造诣!”李澈惊叹道,天下第一美人加此天赋,怪不得有底气敢婉拒父王。
竟真有如此女子集世间才气与美貌于一身?如果真是这样,那不见父王也在情理之中,李昊天可是这世间第一大俗人。难道要他们在一起谈如何治国安邦?!
想及此,李澈不由自主笑了笑……
白牧之听到花渐、林无尘二人,心下震惊了一下。
花渐是风雅之人加之修的红尘道,来这红袖招见那天下第一美人既是心之所向又是修行,实属情理之中。
但林无尘性情清淡若无医患便是深居简出,平生极少与人深谈,与秋招主抚琴?白牧之怎么都想不出道理来……他微微蹙眉,现下的整个心思都在推演林无尘和秋之间发生的事情。
无论如何,秋,已经让此时的少年们魂牵梦绕。
酉时未到,红袖招外已车水马龙,整个琉璃城的男人都汇聚到了这条王城大街。
琉璃宫里,不知伏案多久的红萝皇后不经意抬头看了一下窗外的日晕,搁下墨笔轻声对旁边正在审阅奏简的女官说道:“别误了时辰。”
装束简单仅插着一支玉竹为饰的落衡郡主沐浴在金色余晖中,她审阅完案几上最后一本奏简,整理好案几,起身对皇后做了一个揖默然退出王宫。
落衡离开后,诺大的琉璃大厅只剩红萝皇后一人,却突然有一只精巧的小木马嘎吱嘎吱从彩云院而来,其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燕窝莲子汤。红萝皇后端起莲子汤喝了一勺子,几十年如一日的熟悉味道,她的嘴角轻轻扬过一缕少女般的笑意。
“来了来了来了……”许云缺踱到窗前搓搓手无比激动的说道。
“许公子……不过是客人进来了而已,你激动什么?”一个口直心快的姑娘笑道。
许云缺被怼嘿嘿笑了几声,自嘲道:“轻率了轻率了。”
不知为何许云缺有一种让姑娘们一见就毫不拘谨肆无忌惮的独特体质。
同样是俊朗阳光的少年,李澈自带一种不甚成熟但真切能感知到的威严感,白牧之七分随性洒脱中带着三分正气的分寸感,只有许云缺就像是和风暖阳里的一地棉花,每个人都可以靠近去采一把。
红袖招里的人越来越多,音乐已奏响,琉璃七彩光芒照耀着内堂,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由心而发的灿烂笑容。
平生能见秋一面,也不枉在这红尘人世走一遭。朝闻道,夕死可也,女色也是大多数男人心中参不透的大道。
一声悠扬古筝拨动众人心房,奏乐起,灯光渐暗四下寂静……
红袖招十二花主踏十二色流苏薄丝纱自十二方位翩然而来,于温泉池中琉璃中厅仙子般起舞。
十二流苏翻飞如絮,步履轻盈如踏云端,玉手翻飞生繁花,秋水柔眸为云雾,脚下若彩云流转,腰肢似清风拂柳,百转千回流苏缭绕。
一舞毕,如梦似幻,众生皆醉。
忽有一束柔光自琉璃穹顶而下,十二流苏薄纱汇于中殿叠加为蕊,一名青衣女子身如蝉翼沐光而来,轻盈若虹脚尖落于十二花蕊之上,青丝似星河,肌肤若初雪,眼眸如皎月,只一抬眸已让十二花魁顿失颜色。
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人,似光似云似虹似风似星辰闪耀……
白牧之只感觉心跳骤停万籁俱寂,生怕呼吸间那女子便会化为星光而散。
天下第一美人,秋,如泡沫似幻影,像是三月春日暖阳里休憩片刻做的一个不甚真实无比虚无缥缈的美梦。
她的嘴角弯起一个美丽的弧度,如一颗石子掉入平静明媚的镜泊湖面,一圈圈涟漪在心间荡开,万物复苏,春光明媚。
白牧之不自主深呼吸一口,用手抚了抚心口,惊心动魄,原来如此。
世人皆爱美,美人对于人体的物理诱惑与冲击,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抵达的物种本能。
白牧之刚缓过神来,却发现寻常花痴无比的许云缺先他一步回神,许云缺眼神里有他陌生的认真。
白牧之还未来得及思考许云缺的异常神色,却看到许云缺站到窗台边,奇奇怪怪点亮窗台边上挂着的一盏精致琉璃花灯。
七彩绚烂,四下皆惊!
“一盏琉璃灯,牡丹花下死!”
“这世间果然有只争朝夕不顾后事的疯子?!”
“少年意气,不知深浅,看他能熬到几时吧。”
一盏灯激起千层浪,大堂内熙熙攘攘议论声不绝于耳。
那柔光里的人间仙子不经意抬眸看了一眼二楼那盏琉璃灯,和琉璃灯旁眼神笃定难得正经的少年。
她玉手清扬,中殿四周流苏帘幕悠悠然滑下遮住中殿,中殿有温泉水雾缭绕……
忽有花瓣幽香四散开来,在众人鼻息与心间划过……
片刻后出浴美人青丝滴珠,薄纱着身,侧躺于帘幕轻纱帐翡翠床中,三重幕帘之外曼妙身姿若影若现,举殿可见。
这样的场景之下,红袖招内所有男人的心思不言而明。
众人皆抬头神色各异的看着那盏琉璃七彩灯下如雕塑一样站立在窗边眉头紧皱右拳紧握的少年。
白牧之、李澈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事情不对,许云缺整个灵魂已经着魔般附在了那女子身上,他们只得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琉殊。
“红袖招琉璃七彩花灯。”琉殊神色惊异,不只是她,众姑娘眼中之前对许云缺的随性已悉数转变成怜惜。
“许公子把秋招主赎下了。”琉殊看白牧之两人不解,简单明了的解释道。
“但同时今晚无论谁提出任何与秋招主共赴良宵的条件,他都要答应。”
“生命金钱权利一切……今日冲着秋来的都是五洲人物,原本招主今日若无良人,往后他们人人有机会……让秋招主委身。”
“如今许公子点了琉璃七彩灯……便是公然与座下所有人为敌了……他们一腔血气与愤懑怕都要出在许公子身上了。”。
“许公子,今晚之后……怕是……什么都没了……”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已经把事情讲得明明白白。
胭脂榜首秋出浴,十二花主无颜色。美人出浴在眼前,无论是男人脸面还是生理欲望,都无法允许许云缺这盏灯的存在。
白牧之、李澈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心里很清楚就算他们不知道点灯的意思,许云缺作为胭脂雾主绝不可能不知道。
这究竟是为什么?所谓的……一见钟情,虽死不悔?
得了吧!那可是阅女无数,花丛中过不染花粉的许云缺啊!
“我看许公子眉头紧皱,拳头紧握,怕不是后悔了吧?”一个小姑娘说道。
话刚说完,窗边的许云缺已经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绳子晃晃悠悠的从二楼爬了下去!
他手里拿着一床不知从哪里抓来的诺大棉被,冲进帘幕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天下第一美人裹了起来,裹得严严实实还用绳子捆了几圈,气呼呼的冲着秋吼道:“大庭广众,穿这么少!成何体统!”
美人秋无可奈何的白了他一眼。
许云缺把美人裹好,看着她的眼睛,扬起无比明媚的笑意,露出八颗大白牙笑道:“此桩买卖不亏……”
随即走出了幕帘。
棉被包裹下的美人秋扬嘴轻笑,不再理睬因他而起的五洲纷争。
红袖招内,众人怒气更甚,那空气炙热程度,只需要一根火柴,恐怕整个琉璃城都会被炸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