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的三月,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们的毛衣厂,终于在我堂姑他们村的村南头,一个闲置的大院子里安营扎寨了,我们厂的规模,也慢慢的发展到了一百多台机子和一百多个人,
童书草升了会计,兼业务并统教技术,玉雪升了车间组长管生产,凤凤负责毛衣的残次品修补,我嘛,我什么都不是,不堪大任,我也就降降的能养活我自己,结果后来我被许多新手追上又超过了,我织的毛衣质量最次,数量最少,拿钱也是最少的,但我们厂长一直任由我整天吊儿郎当,也不说开除我,他可能是在等我自己滚蛋吧,不过我脸皮厚,它不说我就死活赖着,
静静,怎么说呢,她没回来,在北京的几个月里后,谈了个对象,就是在我们宿舍边上,晚上为撒尿事件和我们吵架的几个人里,其中的一个,不知道人品怎么样,反正看着挺阳光的,除了和我们吵架的时候有点凶,
我们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原来,静静家早就给厂长打了电话,并说明了情况,也让静静把厂长每个月给的生活费和火车票的钱,退给了厂长,
我们厂房的周围,是土丘和庄稼,我和凤凤每天下了班就跑去土丘上唱歌,也不能说是唱,应该说是扯着嗓子使劲的嚎,我们厂子里有宿舍有食堂,但好多人都不在厂子里住,下了班就回家,其实我离我家也不远,才二里地,骑自行车也就五六分钟,不过我喜欢在厂子里住,那个时候反正就是不爱回家,
应该说,在刚开始我们还算顺利,找厂房,按装车间,招工,运转,走订单,都顺风顺水的走上了正规
那时候,我们内部的气氛很和谐切有朝气,每隔十天半月,厂长都会选一天,给大家一个小时开会的时间,所谓的开会,就是唱歌比赛,猜谜语之类的,后来,订单慢慢多了,晚上有时候也要加班,渐渐的就取消了这些活动,
厂长北京的哥们们,偶尔会来我们厂子里游玩,有的还会住上半月二十天的,而我们和他们之间的文化差异,永远都存在着,记得有个叫大军的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厂长的表弟,很时髦很洋气,爱笑又阳光,来了没几天,那时候我们那边的村子里,晚上经常停电,那天白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就听他和心草聊天说晚上有足球比赛,结果,那天晚上停电了,八点开赛,七点四十了还没来电,大军就开始烦躁了,踢我们厂长的门子,骂他骗子,后来又骂他是孙子,然后又开始摔院子里的自行车,在然后自己往街上跑,我们厂长开始啥话也不说就看着他闹,后来看跑了,赶紧带上大家去追,好不容易追回来了,他又开始骂,甚至还想窜到厂房的顶子上去,后来,玉雪突然想到,二十里地之外,他舅舅家和我们不在一个县,不知道会不会有电,而且他舅舅家还有电视,那个时候可不谁家都有电视的,
玉雪用自行车驮着大军去了二十里之外,那天晚上后来我们就都睡了,在我们睡之前,厂长一个人在月光下背着手一直盯着厂门口,
第二天,大军早早的坐了回北京的车,从此就在也没回来过,听玉雪说,她舅家正好有电,只是,人家一院子人在看电视,刚开始她没好意思说,大军也没言语,只是很沮丧的低着头,在她舅再三的盘问下,玉雪才说了去哪的目的,她舅赶紧给调了台,结果比赛只剩下了五分钟,大军喜欢的那个队赢了,然而在回来的路上大军哭了一路,
那时候我们都觉得城市人的爱好,真的让人是摸不着头脑,大军可是个爱笑的年轻人呀,然而为了一场足球赛?就为了一场足球赛?
记得还有一次,我们厂长最好的哥们,来我们厂玩,把他的刷牙缸子,放在了我们的水管子边上的台阶上,我和凤凤去刷鞋忘了带鞋刷子,结果正好看见了他的牙刷子,这不怪我们呀,实在是他的牙刷子太刺挠了,飞毛诈刺的,我们以为是谁扔在哪不要的,谁会想到那么文明的城市人,会用那样的牙刷子呢,我俩拿起他那个刷子就给刷了鞋了,等我刚把鞋刷好准备走的时候,他睡眼惺忪的就出来了,我们眼看着他拿起来就挤牙膏准备刷牙,我赶紧喊,“哎呀,别刷呀,我们用它刷了鞋了”,凤凤赶紧拉我想阻止我,结果晚了一步,
他举着牙刷子张着嘴瞪着眼看着我们,接下来就是喊我们厂长:“老闫,老闫,你给我出来,来,来,看看你手下的工人,你是怎么教的呀这是,有拿着人牙刷子刷鞋的吗?”,
我们厂长靠着办公室的门,俩手抱肩,眯着眼坏笑着不说话,
我赶紧说:“我们以为是没人用的,你,你那个牙刷子也太难看了吧”,
他气的跺脚,“啊,以为没人用,你们刷了鞋怎么不扔了呀,为什么还给我放回去呢?这是非常恶劣的行为你们知道吗?”
我们厂长冲我们挥挥手,示意我们赶紧滚吧,其实我还想解释,说,放回去是为了下次刷鞋还准备用的,结果我憋回去了没说出来,然后我们就跑走了,后来他又嚷嚷了好一会儿,
可以说,我们的厂长,在最初对回来我们这里开厂,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而又满怀信心的,
然而,我们的厂子看似顺风顺水,一片祥和,谁也不会想到,一场让人始料不及的风波。正在悄悄的像我们靠近,也从而让我们厂子的命运走向败落,
而摧毁一个人理想破灭的罪魁祸首,在现在看来,竟是那么的荒谬
说起来,我们当中最有才的就是童书草了,她读过高中,有内涵有修养,性格温和不急不躁,她懂财务,也懂市场需求,偶尔会跟厂长出去跑市场谈业务,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给我们讲外国名著,和当下流行的歌曲,还有琼瑶的窗外,台湾的诗词,我现在都认为,是童书草影响了我的世界观,她是我认识的最有文化的人,在我们厂子里,只有她能和我们厂长惺惺相惜,也只有她才能配得上我们厂长的左右手,
然而,在改革开放初期,我们生长的农村,人们思想上还很封闭禁锢,在加上我们内部也渐渐有了勾心斗角的心,所以,渐渐的,从内部到外面都流言四起,
童书草和厂长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我们厂长也是有家室的,厂长的老婆在北京开了个服装店,偶尔也会来厂里看看,我们都喊她“婶儿”,在我们眼里,我们的“婶儿”是世上最好的人,对我们亲切没架子,人还漂亮时尚,和厂长的感情也很好,两个人经常拉着手去看路边的庄稼,我们厂长高大帅气有男人的魅力,我们的“婶儿”善良温柔又漂亮,她俩就是绝配也是爱情的样子,
童书草,和她男朋友是高中同学,两个人已经定下了婚约,她男朋友在县城的政府部门工作,为人热情,和善,每到休息日就去看童书草,我们都喊他姐夫,
然而,即便是这样,童书草和厂长关系不正常的流言,竟从我们厂里散播了出去
从那一刻开始,我们的厂子开始被一些是是非非稀奇古怪的事情包围,
那个年代里,十里八村也没有几个厂子,像我们这种规模的更是屈指可数,
尤其我们的厂长来自北京,在职工管理与企业文化方面,在当地显得另类切格格不入,…我们这群人在人们的眼里就像另一个星球的物种,上岁数的对我们指指点点,说我们“伤风败俗”,虽然我们不知道自己跟这四个字有什么关系,年轻人眼里我们是什么不知道,反正他们喜欢围着我们的厂子转,冲我们吹口哨,喊我们“嘿,织毛衣的货儿”
而那些大人们,尤其一些老太太,看到我们就喊我们“妖精”,“小妖精们”,
任何地方任何人,城市或乡村,厂长或村名,但凡被扣上作风问题,都会让你百口莫辩,没人考究它的真假,都只会以讹传讹,而一个人的前程和命运,或身败名裂或倾家荡产,都不会有人去关心,
但凡有男女的地方,就会有人揣测里面的流短绯长,污秽的人会发挥各种想象,来编织肮脏污秽的剧情,
我们厂子里好多工人的家里不在让她们的孩子去上班,也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的辞职,我们厂子大门的锁子被人砸坏,晚上有次还有人往里面扔砖头,我们的工人越来越少,订单也出了问题,厨师也回家了,我们剩下的工人开始轮流做饭
童书草和她未婚夫在这次风波面前,感情好像更近了一步,她未婚夫每天下了班都会骑几十里路的自行车来陪书草,当时如果童书草走了,我们的厂子就真散了,
我们厂长,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在这次事件面前有点不知所措,笑容在他脸上一点点消失,经常表情凝重的背着手在树下走来走去,后来,厂长回北京呆了十几天,说是这些流言已经传到了北京,厂长的婚姻出现了危机,
在厂长不在的日子里,童书草撑起了我们厂子里所有的事物,但,终究无力再回天,工人们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最初的我们四个,而所有的生产也都停摆了,童书草说,我们要给厂长守好这个厂子,等着厂长回来,终于,厂长回来了,只是十几天的时间,曾经那个眼神犀利,满面春风的男人,脸上却没有了当年的风采,
在厂长回来的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在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大家都没说太多话,厂长说对不起童书草,让她平白的遭受了无妄之灾,也对不起我们,希望我们以后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尤其嘱咐我,长大了该收心了,否则会吃亏的,
在第二天,从北京开来了一辆大卡车,拉走了厂里所有的东西,一同拉走的还有我们的厂长,
自那之后,我们几个也分别了,各自回归了以前的生活轨迹,
而我们厂长,从此也再没了任何消息,谁也不知道他回去之后,家庭是否安定,身体是否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