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淮南撞墙自尽到现在已经是好几个月的光景,早就过了当初他爹说过的冬至娶亲的时间。我和淮南在这里游山玩水乐得自在,淮南也是偶尔回趟家尽尽孝,至于那个叶落含刚开始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实在是烦人。
后来就是叶落含带着淮南娘亲站在湖边破口大骂,只可惜她们看不到木屋,而我也权当看热闹罢了,好在这件事也是间歇性的。
这天,淮南一早去了集市,买我想吃的糕点蜜饯,淮南刚走冥界就托人送来信,说我们十殿出了纰漏,让我速回冥界。
我想着有啼晓在,确实不应该有问题,但一想到我是阎君,出了问题恐怕会连累一干人等,想来想去还是回去看一眼的好。
我给淮南留了字条便离开了,只是回到冥界发现并没有任何问题,啼晓看到我回来也很是诧异。
啼晓看着回来的我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尝够情爱的滋味了?”
毕安搭话道:“这你就说错了,我猜是凡间男子嫌你年纪大了吧,”
说着两个人毫不避讳的嘲笑着我。
“别一口一个凡间男子的,他叫庄淮南,还有,请你们对我能有对一位阎君该有的尊重。”我回击毕安,而后看着啼晓问道:“冥界不是出事了吗?我回来看看。”
“出事?”啼晓伸出手示意着说道:“正如你所见,一切都好。不过要说有事,也是有的,谢必安和范无赦他们两个总聚众赌博,忘川上摆渡的老伯总嚷嚷着要退隐,奈何桥上每天总有几个无赖鬼不肯喝孟婆汤,孟婆都和我反应好几次了,这些事儿还希望阎君大人能及早解决啊!”
“就这些事?”我狐疑的问道。
“就这些!”啼晓无比坚定的说道。
“这些事也值当我跑一趟吗,拿我寻开心吗!还有,我让你当我的判官是来给我帮忙的,不是现在边上看热闹,偶尔还落井下石的。”随即我把矛头指向毕安说道:“还有你,我捡你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气死我的。”
啼晓说道:“阎君实在是没良心,你出去谈情说爱,这森罗殿不一直是我们帮你打点吗?”
我有些心虚的说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该拿我寻开心啊!”
啼晓面不改色的说道:“这阎君你可冤枉我了,不过你可以问问是不是毕安,毕竟这种无聊事除了你就只有毕安会做的出来了。”
“哎,你可别冤枉我,人家谈情说爱呢,我怎么可能这么做,这点眼力价我还是有的。”毕安急忙开脱道。
不是他们,那会是谁这么无聊,这不是耽误我和淮南的宝贵时间吗。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把他天灵盖掀起来。
既然冥界没事儿,我自然也不会久留,毕竟淮南还等着我呢,走之前又是例如往日的嘱托二人。
蹦蹦跳跳的出了冥界,这一路上一想到一推开门就看到淮南如春风般的微笑,然后准备一大桌子的好吃的说:“阿辰,你回来啦!”我心里就异常的开心,如少女怀春般的激动。
结果一推开门,现实与想象总是差一点,不仅没有和煦的笑容,也没有让人垂涎三尺的饭菜,木屋里空无一人。
屋子前前后后,就连湖边我都找了,偏偏没有淮南的身影。
我略有些失望的坐在屋子里,想着或许淮南晚上就会回来了。
暮色将近,门外愈来愈黑,只有我一个人守着跳动的油灯。
我拍了一下脑袋说道:“淮南会不会是回去看他爹娘了!”
我实在是太笨了,这里找不到可以去老宅找他嘛,白白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当我去到老宅时却看到另一番景象。
门口放着一个显眼的引魂幡,地上散落着纸钱,我对这些东西太熟悉不过了,那是只有死人的时候才用的到的东西。
我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急急忙忙走进宅子,宅子中间躺着两口棺材,而淮南正披麻戴孝的跪在棺材前烧着纸钱。
“淮南!”
这个结果已经不用猜了,我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前两天两位老人还好好的,怎么我回来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我是阎君,世间生死早已看淡,生离死别,枉死不度的戏码我也看了个遍。原本以为我早已经学会了不动声色,没成想当淮南爹娘毫无生机的躺在我面前的时候,好久没流过眼泪的眼睛现如今也酸涩了
“你回来了!”
空旷的院子只有淮南一人,并没有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显得异常的冷清。只是自打我进了院子,淮南都没有抬头看我,只是自顾自的烧着纸钱,我对淮南的反应有些许的失望。但转念一想,毕竟爹娘去世,死者为大,淮南沉浸在悲痛里也是很正常的。
我走过去跪在淮南身边,手轻轻的放在淮南的肩上,试着靠行动给予淮南一些安慰。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说着淮南递给我一杯颜色有一些红的茶水说道:“这是给我爹娘的供的上路茶,喝一点吧,对身体好。”
上路茶?这是什么门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不过既然淮南都说了我也没有推脱,只是这茶的味道怪怪的,有一股淡淡的很熟悉的香气。
我喝完茶,看淮南脸色还是很不好,我以为淮南是气我离开,父母去世也没陪在他的身边。
“对不起,我……”
我话还没说完,淮南突然起身吓了我一跳,我不明所以的看着淮南,我觉得今晚的淮南怪怪的。
“司辰,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淮南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爹娘的牌位说道。
我道:“淮南,你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哪有那么容易!”淮南要自嘲的说道。
“我知道我回来的有些晚……”
“回来的有些晚?你不应该回来的!”淮南看着我恶狠狠的说道。
淮南的反应未免有些太激烈了吧,我不就是离开了几天吗,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再说即便是亲人离世,也不应该迁怒于我啊!一想到这我心里实在是委屈的很。
这时走出来的叶落含指着我说道:“贱人,你害死了姨夫姨母,还敢回来。”
我一挥手直接把叶落含关在了屋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概说的就是她吧。
我也有些生气的说道:“我走的时候分明给你留了字条。”
淮南说道:“留了字条?好,那我问你,前些日子你给我看了我爹娘的运簿,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是寿终正寝八十岁,二老是同年离世,现在怎么早了十几年,你是阎君,你不该给我解释解释吗!”
淮南说的没错,我上次和啼晓看过的,啼晓说他们为人忠厚善良,会寿终正寝,可如今怎么早了这么多年。
淮南神色复杂的看着我说道:“我没猜错的话能随意掌管人生死的,又能让黑白无常来勾人魂魄的唯有阎君了吧!”
我解释道:“淮南,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不可能是我,我没有让他们带着你爹娘,兴许他们是被被人所害。”
淮南说道:“司辰,我亲眼看着黑白无常带走我的爹娘,而我却无能为力,你懂那种感觉吗!”
淮南的话每句都震惊到了我,只是只有将死之人才会看到冥界鬼差,淮南不应该看到的。
看着我愣在原地淮南有些情绪失控的朝我喊道:“司辰,你在装傻是吧!呵,也怪我瞎了眼,错看你了,只是你既然不顾我们之间的情谊要了我父母的命,你却还在我面前装作一副与你无关的样子。你不是神,你不配做神,你是魔,你罪该万死。”
“淮南,这其中有误会,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我连忙解释道。
淮南说道:“不是你,那我问你,前几天你去哪了!我爹娘死的时候你在哪儿!你说给我留了字条,字条在哪!阎君索命,不是你还有谁,你告诉我。”
淮南越说我越糊涂,什么阎君索命,这都是听谁说的乱七八糟的。
“庄淮南,你不信我!”我难过的盯着淮南。
“我也想相信你,但事实却是你要了我爹娘的命,但你是阎君,是你的职责所在,我想着我不该恨你,可是,我爹娘根本就没有寿终正寝,你也跟我说过,我爹娘皆是长寿之人,所以是上一次我娘亲用火烧了你让你怀恨在心,还是他们的话让阎君您记心了。”淮南激动的钳住我的手臂,我被淮南抓的生疼。
我转念一想,既然淮南说他看见了鬼差,我想那必然是假的,不如我直接把真的叫来,以证明我的清白。我急忙捻了一个诀召来谢必安范无赦,结果谢必安的话给了我当头一棒。
“阎君,确实是您让我们把庄氏夫妇带走的,这是阎君您的文书。”谢必安递过一纸文书。
我拿过来一看,里面确确实实是我的手印,只是字迹根本就不是我的,这些琐事从来都是啼晓做的,但字迹也不是啼晓的,偏偏这手印,货真价实,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定在原地。
淮南抢过我手上的文书,充血的眼睛细细的看着上面的内容,然后盯着我问道:“这就是你说过的你没做过,不是你!”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想为自己辩解,忽然发现我即便怎么解释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淮南走过来,抱住了我在我耳畔轻轻的说道:“阿辰,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我现在很后悔,后悔为什么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所以我爹娘的死我恨你也恨我自己。司辰,其实我多希望你不回来,这样让我一直恨着你也挺好,只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淮南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知道你刚才喝的是什么吗,彼岸花的花瓣,叶子让我吃了,你之前不是讲过花开不见叶,叶落不见花的故事吗,我希望生生世世你我亦是如此。”
淮南说他恨我,后悔爱上我!
就在我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时候,一把利器刺进我的身体,我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淮南,从来没人伤我至此,我没想到,如今双手染满我的血的人居然是我最爱的庄淮南。
我拔出一个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利器丢在地上,淮南盯着自己血红的双手发疯似的笑,接着又是痛哭,情绪复杂。若是以前我只会想这个人怎么会这么疯癫,而现在我好像懂了此刻的淮南,因为我想笑,我更想哭。
我踉跄几步,浑身疼痛难忍,法力好像被压制住了,躺在冰冷的地上动弹不得,淮南突然跪倒在我身边问我我到底有没有真心实意的爱过他。
我想告诉他,不是爱过,是一直一直爱,很爱很爱,爱到即便你刺我一刀我依然觉得你是迫不得已。只可惜,我说不出来,只是一滴眼泪划过,淮南低下头亲吻着那一滴泪。
他看着我若有所思的说道:“听别人说如果动情了眼泪会是甜的,如果没动情眼泪是苦的,你的眼泪初入口是甜的,后来是苦的,所以你也曾动心,只是现在发现错付了真心吗!”
淮南再说什么我就听不到了,但在我闭上眼睛之前,我隐隐约约看到屋子走出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我努力的睁大眼睛,看到了走出来一脸冷笑的池尊。
当我再等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森罗殿了,我环顾四周,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
我实在是口渴的很,只是茶杯与我的距离实在是一言难尽。
“啼晓!毕安!”
我试着呼唤了一下,终于,门外来人了。
“啼晓,司辰醒了,司辰醒了。”毕安看我清醒了激动的喊着啼晓。
毕安把我扶起来递过一杯水说道:“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仙逝了呢。”
我放下茶杯,啼晓也走了进来。
“啼晓,你随我到妖台泉看看吧!”说着我便费力的下榻。
啼晓走过来按住我说道:“别去了,池尊不在那里了。”
我问道:“你怎么知道?”
“谢必安他们回来说你出了事,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池尊正要带你走,我们从他手里把你救下来的。”啼晓解释道。
“妖台泉,非阎君不可打开,你去查查另外几殿的阎君,看看是谁放出的池尊。”我抓着啼晓的手说道。
啼晓说道:“凡间的事,我也知道个大概了,所以是谁做的我也能猜出了大概。”
“是谁?”
啼晓说道:“你之前回来,说有人让你回来冥界的时候,一殿的双戎阎君来过,我猜测应该是他偷了你的手印,还有就是……”啼晓顿了顿说道:“池尊也是他帮忙关进妖台泉下的,我刚从一殿回来,双戎已经不在了。”
啼晓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确实是双戎帮的忙没错的。只是,池尊记恨我还说得过去。双戎!我与他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陷害我,我还那他当朋友。
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我想到了那个形状奇异的利器,实在是不想凡间之物,淮南得到它只有一种可能,是池尊或是双戎给他的。
我问道:“啼晓,我是被什么所伤的,我记得普通的刀剑根本伤不了我的。”
啼晓说道:“你说的没错,普通的确实是伤不了你,只是那是池尊体内的一根骨头做成的骨刃,上面还有邪术,所以你才会受伤的,被暂时压制住了修为,我猜测池尊是想一下要了你的命,只是他也没想到你命这么硬,居然只是元气受损。”
“那淮南呢,他怎么样?”我回想起我昏迷之前淮南疯癫的模样有些难过的问道。
“嘿!你还提他干什么,可是他把你刺伤的!”毕安听到我提淮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
“他也死了,他以为他杀了你,所以也撞死在棺材前了。”啼晓回过头递给我一幅画继续说道:“他死之前把这幅画放在了你身边,想来想去还是给你拿回来吧,怎么处理你说了算。”
我拿过画,仔细端详,淮南提的诗当时只觉得太过拗口,当初不明情谊,只觉得除了有些韵味律动再没有别的特别之处,如今再一看,字里行间是情爱,也是生死相依的决心。
“司辰,你哭了吗?”
一滴泪掉在毕安递过的药碗里,毕安试探着问道。
“没有,没有。”我擦掉眼泪然后接过药眉头都不皱的喝了下去。
啼晓还是如小时候一样,等我喝完药递过几颗蜜饯。
我看了看啼晓手里的蜜饯说道:“我不想吃,给毕安吧!”
啼晓和毕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能不太习惯听话懂事的我。
啼晓说道:“司辰,还有,庄淮南的魂魄还没有进轮回,不过他喝了孟婆汤,要去见最后一面吗?”
“你跟她说这个干嘛,直接把他丢进火海里不就好了吗!”毕安有些不满意啼晓的做法,埋怨的说道。
“算了,不看了,改日你安排好一点的人家,让他转世投胎吧!”说完我便躺下背过身继续说道:“啼晓毕安,我又有些乏了,我睡会儿,你们走的时候帮我关上门。”
“你刚醒……”
毕安刚想说什么,就被啼晓拦下来冲毕安摇摇头,毕安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离开了。
我躺在榻上回想我和淮南的相遇相识,好像都是安排好的,只是结果有些出人意料。可是我不后悔被淮南爱上,更不后悔爱上淮南,不管怎么说,淮南的无妄之灾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
这两天我躲在屋子里不愿意出来,透过窗户,我看到啼晓领着一个人,不,应该说是魂魄走了出来,而那个魂魄正是淮南。
想来今天啼晓安排淮南转世投胎,我悻悻的关上窗子,我努力不去想淮南,不去想我们之间所经历的一切。
当我目光落在淮南送我的画上时,我想到了淮南写的诗“未悔相思不负意,身死魂定赴黄泉”,我突然不受控制的跑了出去。
淮南一步一步走进轮回之境,我喊着淮南,可是淮南没有回过头看我一眼,我知道,也不怪他,他喝了孟婆汤。
“拉住阎君!”
啼晓见我冲过来急忙让离我最近的阿傍拉住我。可是他扑了个空,我的魂魄也随着淮南进了轮回之境。
轮回之境一旦踏入,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我当时脑子里乱得很,只想陪着淮南再走一趟红尘世间。或许等我们下一世可以真真正正的在一起,没有琐碎的杂事,更没有上一世的恩怨情仇。
想到这我满足的闭上了眼睛,只留下轮回之境外啼晓抱着沉睡过去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