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月影如水,襄妍房内起舞弄清影。
长袖嬗变,扬绕逍落青叶,素手掂腹侧翘兰指,隔抚玉面,扭手塑芊花,玉足前起立莲中,舞衫裙锯涟波,曼身婆娑。
少顷,风止人停袖落,薄汗自鬓发滑落,溅滴暖玉润莲。纤长浓睫轻颤翩若飞蝶,赛血朱唇旖旎缱绻浅喘,盈目氤氲,撩眸举目,徒然深觉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礼淮站在窗边,呆愣失魂。
赵落昭未裹玉足褪氅,欺霜胜雪修竹双腿分花拂柳,施施见玉蝉薄绡露皎肩,隐约见玉润珠圆。
指腹临募锋利下颚,复顺势而下止于衣襟,匀旋圈至礼淮铿跳的锵有力的心脏处,指尖轻抵:“谦之可是琼萧吹彻,梦魂颠倒?”
礼淮酣醒,再一见赵落昭此时靡颜腻理,顿时三月桃花冠面,偏过头望着伶俜圆月,绰约其华,稍稍多姿。
“你怎么如此…如此……”含糊半天,还是没能将那几字吐出口。
“怎么,采花贼还怪我这被采的姑娘不知羞了?”赵落昭盈笑,眼睛骠着敞开的窗。
被点破事实的礼淮无言以对,侧目就是不敢看赵落昭:“今夜我来找你是有要事。”
赵落昭一听,不再逗弄礼淮,转身裹上狐裘斟茶,“何事?”
礼淮目光停在她价值千金的狐裘上,张张口见她浑然不觉的模样还是没问她这狐裘从何而来,只道:“我有消息得知,陛下派赵公公在查你的事。”
修长手指倏然捏紧茶杯,盏中水徒然被惊,泛起层层涟漪。
赵落昭弗发,笑不露齿:“这事,我知。”
算是回答了礼淮的担忧。
“既如此,我便放心了。”礼淮放下心中的石头,又问,“皓王他可有为难你?”
眼中的担心灼灼。
赵落昭敛眸摇头:“谦之放心,皓王犯不上为难我一名手无寸铁的女子。”
“如此,我悬着的心就安到肚子里了。”礼淮饮尽茶水,站起来,“我是趁着皇宫这时戒备薄弱才偷潜进来,见你一切安好,我也该回去了。”
攀窗走之前,目光多扫了几眼赵落昭披着的狐裘。
赵落昭注意到他的眼神,顺着找过去落在狐裘上,目光悄然暗下去。待他离去后良顷,嘴角勾起弧度,眼带阴邪,口中却喃喃细语:
“谦之啊谦之,我是该庆幸你的信任没有问及此事,还是该恼你的敏锐呢?”像问自己,也像问风。
月下檐影与树影纠缠不清,夜风掠过树叶,露出一双匿藏的如鹰爪般锋利鹫眼。
在赵落昭酣然入睡时,无人问津的枯井瘗玉埋香,月光不肯施舍的冷宫幽暗可怖,刮过阵阵入骨阴风,夜里横行霸道的蛇鼠不见身影。凉意丝丝渗皮侵骨,好似佳人冤魂徘徊这废弃的宫殿,不肯散去吸食生魂。
“沙沙”野草吹飒,长靴墨染,黑衣劲装,一人缓步而行,眼神淬寒,瘆人至极。再看,右手持两尺一寸薄剑篆花纹,剑刃殷红血丝自上而下滑落入地,摄魂寒意萦绕剑身。左手握鞘,上好紫檀木雕刺玫绽瓣盛放,通体打磨色泽乌黑发亮,唯有红釉渲染刺玫娇艳欲滴。
此剑正是江湖名剑——莫邪!
驻足眺望宫檐,青瓦鳞次栉比,半月悬空,浮雾徐徐掩住,残影虚无缥缈,朦胧若消。
黑衣人收剑入鞘,野草飒飒作响,回看原地,身影不复。
邺和殿灯火阑珊,檀木作柱箔金蜉游龙,龙身雕片片鱼鳞栩栩如生,龙尾微摆生风,缠柱绕圈直上,龙目点睛栩栩生威,红木作梁雕百禽朝龙跪拜之拟态。六尺紫檀木阔边床悬挂玉蝉薄绡帐,帐上挥线广绣锦花叶絮采香蝶纷至沓来。软纨垫白裘以线固织一体铺地,镶昂贵的夜明珠熠熠生光,代替灯盏嵌入殿中四角处,极尽奢华容贵。
赵公公右手捻拂尘,脚步像高人内功深厚健步如飞却悄无声息,左手握一卷轴流云阔步双手奉上:“陛下,赵秀女的生平之事奴才都查的一干二净,请陛下亲启。”
池延城贵手微抬,接过卷轴展开观看,愈看愈眉间舒展,“办的不错。”
赵公公掐媚:“都是臣分内的事。臣观陛下的意思,是对这赵秀女有意了。”
池延城愈是对一个人上心,愈是徐徐图之。自以为襄王多情,神女必会有意,倒不兴霸王硬上弓那套。
说起来,池延城子女众多,也早早登基为帝,今年却不过三十多余,正值壮年英姿勃发,若不是终日困槐金銮殿与尚书房,眉目和善些,那些个贪恋荣华富贵的宫女必会蜂拥而至。
赵公公暗讽,面上依旧。
“赵公公可是有什么好法子?”池延城问。
“臣有一法子,可以一试。”赵公公说。
“说来听听。”
赵公公凑近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池延城眼眸闪动,显然是对赵公公说的主意动了心。
半晌后,池延城嘴唇一勾,朗眉星目,长生玉立,着一身宽袖肥硕龙袍,张爪亮齿金龙攀服,不怒自威的威严自然流淌。只是向来严峻的脸盛着笑意,那压的人不能呼吸的气势便弱了大半。
赵公公低眉顺眼,侧颈红线诡异,像是要勾勒什么,又稍纵即逝。
邺和殿余下唯有毛笔划过帛书,和玉玺盖阅的声音。
子时将,谁家信鸽掠宫墙朝天阙,伏翅化流光跌入皓王府,停在枯瘦的手上,他抚挲信鸽继而轻轻取下信,信鸽亲昵蹭了下他的手掌,展翅高飞。
信中寥寥几句,烛火摇曳下他眉目悲悯舒缓,“皇上已对赵落昭上心,接下来只要她把握住机会必能得宠于池延城,我们只需等待,让她这个时机成熟即可。”
烛火骤然变大,吞噬信纸后贪心舔?指尖,感觉灼烫的男子挪开手指。
池樊盯着那烛火,忽而勾唇笑:“这赵落昭果然有些手段。”
男子盘膝坐蒲扇,眼前棋盘黑白子成局,势均力敌僵持不下,思忖片刻捻黑棋轻落,局势徒然改变,白子立即落於下风,只需趁机再下一子便能攻破白子飘飘欲坠的防备,逐一破开白子散阵。
池樊一愣,苦笑道:“大师棋胜一筹,本王佩服。”
那大师捻佛珠,“不过是勘破棋局,摆了池国皓王一道罢了,愧蒙谬赞。”加深池国两字,语气平淡无奇。
“哈哈”池樊爽朗一笑:“弥生大师还是这般谦虚。”
弥生笑而不语,阖眼轻捻佛珠默念经文,慈眉善目超然物外,颇有四大皆空化鹤离尘之态。
知弥生打坐颂经,池樊一如往常踱步离开禅房,慵懒伸了个腰,暗想:“夜深也该歇息了。”
池樊不知道的是在他前脚刚离开禅房,后脚弥生睁开眼睛,将佛珠置在矮桌上,从宽袖禅衣取出一张纸,竟和方才被烧毁的纸一别无二,但是信上的内容截然不同。
寥寥几眼看完,取来纸斟墨捻笔龙飞凤舞挥洒,停笔抖干墨。将佛珠倒数第三颗,银针深入一个肉眼难见的小孔,佛珠戛然自中裂开,里面悄然躺着一蛊虫,虫身莹白,憨态可掬,正是蛊中敌手,可解一切蛊毒的百解王。
刺破手指挤一滴血喂食,合上佛珠嘴里无声念知晓的咒文,扑扇而来一只通体乌黑的乌鸦。将佛珠摊在手心,乌鸦低头叼入肚,弥生眼中红符浮现,嘴里吱哩片刻,乌鸦扑扇飞走,方向竟是皇宫。
风平浪静的夜晚酝酿着多少阴谋,又有多少人陷入漩涡难以自救。
局中局,棋中棋,谁才是下棋的人,而谁又是棋子,一切都不得而知。
当条条线索浮现,交织密布一张蛛网,缚住歌舞升平的池国,又会出现多少熟人陌面,一切都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