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总是难以消除的.
湄之的痛,仿佛已然融进骨血,不可自拔,也不会自拔。
幽幽怨曲,似知道这一夜的爱恨痴缠,相奏相和,断断连连,深深远远,和着心境,和着情调,和着那些对与错。
她笑中带泪,泪中含笑,眼眸半开半闭,却不知道是因为此曲此调的悲伤,或者是为刺痛杨广而高兴。
她张了唇,蓦然的一口咬上杨广的肩膀,狠狠的不遗余力,直到眼泪和鼻涕再也分不出界限。
杨广的怀抱,是冷的,带着寒凉,带着酒气,带着伤痛,唯独不带的是温暖。
可即便没有那让人心心念念的温暖,两个人也没有任何一方放开,只是湄之咬着,杨广抱着,然后僵持在那痛里。
这样的痛,不过肌肤之痛,杨广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这样的皮肉触觉。
不知道是谁说,如果你痛,那就找事情让自己再痛,让自己更痛,那最初的痛,你就再也感觉不到。
杨广压抑着那些脱口而出的执念,甚至那些疼痛让他的脸上泛出笑来。
“你不疼么?”
轻声的问,杨广问的稀奇,问的古怪,明明是被咬的人,却在问湄之,你不疼么?
可是没有人会觉得杨广的话有问题,杨广更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他仿佛知道,湄之在咬下这一口时,那痛一定比自己更甚。
他痛的是身,湄之痛的是心。
要如此的恨一个人,也是需要力气的,也是需要感同身受的,也是需要痛的,没有痛,如何言恨。
所以杨广问湄之,你不疼么?
犹如一个最体贴的绅士,以最温柔的口气关照的口吻。
嘴里的血腥还未散透,湄之看着杨广,松开了唇,甜了甜齿间的甜味,一时间只是痴痴的看着杨广发笑,那笑声越来越大,比之前的哭声更甚,没有形象,没有顾及。
在那一阵笑声后,湄之几乎是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咧开了唇,似乎说的就是玩笑话:“我不疼,怎么会疼呢?再也不会了。”
杨广一直看着湄之的哭,湄之的笑,不知是何滋味,然后在那话中,暗自沉淀,不再说那关于疼或者不疼的话。
他轻唤道:“湄之.不管你如何,不管你是谁就算你是湄之,我也爱你。”
从来爱字出口,要不是劫后余生的水到渠成,要不就是欢天喜地的表白,而杨广的这一句爱,却偏偏不属于任何一种。
或许他只是想用这一句话,这三个字压下那越来越浓的不安。
杨广如此,湄之却只是望着杨广笑,没有任何回应,甚至那笑在头脑越来越沉的情况下,整个人有些不着调。
她似乎疑惑于这个爱字又是从何说起,疑惑这个爱字怎么到了现在杨广还可以轻易出口,还敢轻易出口。
湄之并不对着杨广说什么,只是低头,喃喃而语,却还是那两个字:“是么?”
似乎在今夜,湄之对杨广用的最多的语气就是疑惑,最多的两个单字就是,是么?
多少不确定,才可以让湄之一句一句的问,是么?
安全感,在湄之来说,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而造就这样不存在的人恰恰是杨广,这事不仅湄之自己没办法,如今的杨广也是没办法的。
“是,从来都是。”
杨广目光深深,没有半分偷听后的尴尬,只是无比坚定的回答。
湄之抿了抿干的发涩的唇,没再说什么,只是捶了下脑袋道:“我很累了。”
“我想回去.”
湄之有些发晕的在低喃细语中,落下最后一句话,然后根本不管如今的姿态,悠然沉入酒意的摇篮里,只留下杨广抽紧的眉。
他想着的无非是,不管如何,都不会让湄之再回到现代,只因现代已经没有了他的留恋。
哪怕湄之会更恨他,他也绝对不允许。
一夜的风云,在月色将尽未尽之时,乍收乍起,肌理间传来的湿气,惊醒了湄之。
此处看去,茫茫雾色笼罩,楼台若影若现,只剩那越来越凉的气息缠绕四周。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
湄之想起这一句,忍不住勾了唇角,至此一夜,居然再也无梦。
她看怅然的看了看自己被圈在杨广怀里的身子,如此狭小的一张贵妃椅,居然睡了两个成年人,还是一晚。
果然是醉了,湄之想着昨晚,想着想着,没有了情绪。
她轻轻的动作着,双眸在一个眨动间,迅速分离了和杨广的距离,然后再也没看杨广一眼,拖着有些宿醉的步子,转绕着那回廊,缓缓而去。
仓皇一枕黄粱梦,都付人间春梦婆。
杨广也自沉睡中醒来,他与湄之不同,他做了一夜的梦,只是那梦真实的令人全身发麻。
他看着空荡的只剩他一个的空间里,他对自己说,一定是梦,一定是梦,肯定是梦。
如果是梦,他就可以当作还没有找到zero,可以不知道zero的恨有多深。
他如此想着想着,到了最后,他自己都不记得,是他在做梦,还是现在其实还在梦里,不曾出来。
他甚至希望,这整个穿越而来的形态,都是一个梦。
等到黄粱酒熟,他就可以打趣自己,原来不过是一场梦。
如果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杨广目光里再不若平时的深沉内敛,那里面的痛苦,任谁都可以轻易猜透,而他知道这样很危险。
可不管如何危险,他都不准备藏起来,就这一刻也好,这一下也好,让他沉浸在这样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里。
他偏首,看了看回廊深处,目光一闪,看见了地上那块帕子,还有那一个绿色的物体。
希望之戒!
杨广伸手捡了起来,目光忽然变得复杂无比,一时连那些表面明显的痛苦都被这希望之戒给压了下去,杨广沉默的看了片刻,终于握紧了那碎掉的希望之戒。
“原来即使是梦,还是有痕迹的。”
不知是讽是悲,杨广紧了再紧那握着希望之戒的手,看了看回廊的深处,还不及想那许多,抬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