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将地上横陈的尸体草草处理,便各去更衣休憩。
洛疏影也借着热水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便又匆匆赶到牢里。
荆州府,牢狱。
洛疏影一边擦拭着刀,一边漫不经心道:“怎么?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么?”
一旁的狱卒额上冷汗涔涔,顾不上擦,连忙回道:“是......这人什么都没交代。”
“是么?”洛疏影并未看向邓远,只看着手上的刀,“那你还真是有骨气啊。”
“那么一大笔银子,说你贪吧,说是巨贪也不为过。”她话锋一转,“可你既没有用来寻欢作乐,也没有拿来置田买地,而是把这银子原封不动地埋在地里。”
洛疏影冷笑一声,“倒像是,给什么人备着一样。”
她摸摸下巴,“让我猜猜,那些黑衣暗卫也是他给你的吧。”
“能瞒天过海这么些年,那人必是朝中重臣,你就是不说我也能猜个七八分。”
邓远闻言,难得急了起来,连忙抢着解释道:“没有别人,就我一人!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我愿一力承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洛疏影斜睨他一眼,“还觉着他会保你?保你一双儿女平安无事,保你夫妻团圆?”洛疏影轻哼一声,“那你可真是天真。你信不信,若我现在将你从牢中放出来,不到一刻钟,你这条小命可就得......”话未说完,洛疏影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邓远垂头,沉默不语。
“好好想想,”洛疏影收刀入鞘,“若是想说了,找狱卒通传一声便是。”
“若你肯将事情始末交代清楚,我便同陛下求情,让他免你族诛之罪,放你家人一条生路。”言罢,洛疏影转身朝牢外走去。
“郡主留步,”邓远闭上眼,“我说。”
“是郑荣。”
洛疏影冷哼一声,“果然是他。”
“给我把人看好了,”洛疏影挥了挥手,牢房的铁栅门哐当一声响锁紧,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如何?”祁湛见她回来,忙问道。
“交代了,是郑荣。”洛疏影端起桌上的茶碗咕咚灌了一大口,又一下一下地揉着肩,“可累死我了。”
祁湛沉思了一会儿,“可我总觉得,郑荣没那么大能耐。”
洛疏影摆摆手,嘟囔道:“我倒觉得,他一个荆州府丞能咬出一个郑荣,也不亏。”
毕竟再往上,只怕邓远自己也不清楚。
洛疏影坐在案前,飞快地写着密折。她将这一连串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末了还不忘提一句百里泽。
等墨迹稍干,洛疏影将信纸折好,小心翼翼地放入信封中,再盖上自己的私章。她叫来尘鸢,吩咐她务必将此信带到萧崇烨面前,又从荆州的驻兵中抽调了百余精兵,连夜将邓远押送进京。
一行人在别院整顿半日,洛疏影睡了沉沉一觉,醒来时已是黄昏。
荆州府的政务已暂时移交给了罗嘉钰,因此众人并未折返云梦县,而是留在了荆州府。至于云梦县的政务,罗嘉钰提拔了手下的一个心腹暂任,据说那人品行端良,勤政爱民,很受百姓爱戴。
罗嘉钰从江底埋着的银子里拿了一小部分用于抢修水利,终是赶在雨季之前顺利疏清了河道。洛疏影一行人拜别罗嘉钰,又同百里泽分别,此后一人向东,一人向西,再未碰面。
两月后,西南,大理城。
萧疏清起了个大早,只因她一早便收到了洛疏影的飞鸽传书,说今日便要行至大理城。
洛疏影一行人马不停蹄,还不到正午,便已进了城。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睿王府门前,洛疏影翻身下马,一个娇俏的女子便迎面朝她扑过来。
萧疏清扯着她的手臂,撒娇道:“你可算是来了!”
洛疏影把人抱起来掂了掂,“清儿还是这么瘦。”
“胡说,”萧疏清从她怀里跳下来,辩驳道。她揉了把小腹,“都快有小肚子了。”
洛疏影笑而不语。
萧疏清牵起她的手,把人往院子里带,“快来快来,父王和母妃都要等急了!”
睿王府,正厅。
萧辰衍和卫襄坐在上首,与坐在下头的扶摇宫一行人喝茶闲话。
洛疏影早被萧疏清扯到自个儿的房间里,不知在看什么。
一下午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被消磨了去,一同吃过晚饭后,各人且自回房修整不提。
次日一早,萧疏清便拉着洛疏影早早出了门,说是要去玉龙潭赏秋。
秋日的天空愈发湛蓝,亦愈加深远。潭水碧蓝如玉,也愈发与它的名字相称。
白云在碧空中肆意游走,在清澈如镜的湖面落下倒影。潭边的柳树枝干遒劲,造型大都不羁,根系在潭底的泥土里肆意生长,向下扎根。置身其中,可谓妙不可言。
行了半日,两人也有些乏了,便随意在附近寻了处寨子,找户人家歇脚。
寨子所处的是西南难得的地势低平之处,因而栽了成片成片的稻田。两人用过饭,在田间漫步,却发现村中的人正拿着一枚枚浑黑的种子在收过了稻子的田间播种。
萧疏清觉着奇怪,忙上前问道:“老伯,今年不种稻子了吗?”
“不种了不种了,”那老伯摆摆手,“今年改种这芙蓉花了。”
“这是为何?”
那老伯擦擦额上的汗,“就在前些日子,有个男的到我们村里来,说要向我们买芙蓉花。”
“芙蓉花在西南都不新鲜,我便说要去山间采一些。”那老伯皱了皱眉,“可他说他要很多,多到整片寨子的地都种上芙蓉花,还给了我们很多银子,于是秋收之后便家家户户都种上了芙蓉花。”
“说来也奇怪,芙蓉花虽可入药,但所需的量极少,这么多的芙蓉花......”那老伯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要来做什么。”
两人亦是疑惑,谢过老伯,两人便告辞回府。
睿王府,别院。
洛疏影将芙蓉花一事同姚沁说了,却见姚沁脸色大变。
“此事必须马上禀告陛下!”
“这么严重?”洛疏影讶然。平日里的姚沁温文尔雅,洛疏影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
“那芙蓉花的籽少量可入药,可若是将未成熟果实中的乳白色浆液制干,便成迷魂散。此物一旦不慎误食,便会疯癫成瘾。”姚沁攥紧拳头,“此物从前朝就已被明令禁止,究竟是何人,心思如此歹毒!”
洛疏影心下大惊,忙书了份密折禀告萧崇烨,自己则连夜同尹露月一道前去村中暗探。
二人装作过路行人前往村中投宿,村寨里的人淳朴,二话没说便让二人住了下来。
转眼便过了七日有余,那蒙面人果真再次现身,前来察看芙蓉花的长势。
田里的芙蓉花已然从田里破土而出,嫩绿的芽上沾了初秋的露水,愈显可爱。
“银子我已经给了,千万按我说的去做。”那人压低了帽檐,低声道。
尹露月无视他的威压,反而凑上前去,“先生,你要这么多的芙蓉花做什么呀?”
那人只当她是村里的小姑娘,并不为意,挥挥手示意她走开。
哪怕已是初秋,西南的天气仍有些热,日光打在身上,让脊背都泛起些许湿意。
似是因为热,那人挽起了袖子,露出袖口的一个碗口大小的刺青。
尹露月眼底一沉,旋即又恢复了天真烂漫。
待那人走后,洛疏影才开口问道:“发现了什么?”
“是九幽门的人。”尹露月嗤笑一声,“区区歪门邪教,我苗疆圣女还不放在眼里。”
尹露月召出袖中的碧蝶,朝洛疏影扬扬手,“跟上,这次最好能把他的老巢都给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