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霍瑾轩让侍从取来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洛疏影笑着,伸手接过。
打开盒子,只见盒子的正中央静静地躺着一颗水滴状的红色的宝石,阳光打在这上面,更显其晶莹剔透。
洛疏影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却感到一股炽热的能量正慢慢地传至她的四肢百骸,顿时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这是什么?”
“凤凰泪。”
洛疏影不解地看着他,霍瑾轩朝她笑笑,没有再卖关子。
“这东西相传是凤凰流下的眼泪,因为凤凰太过悲伤,眼泪里还带了血。虽然只是传说,但这东西里的的确确蕴含着极为强烈的能量,用来温养你的经脉最好不过。”
洛疏影眼眶一热,一下子连声音都哽咽起来。缓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平复了些许,竟又是朝着霍瑾轩行了一个大礼。霍瑾轩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扶她起来。
“傻丫头,都是一家人,还要这些虚的做什么?你这一生能平安喜乐,便是最好的谢了。”
洛疏影重重地点了点头,躬身告退,一直到出了宫门,洛疏影仍是一言不发。
祁湛何尝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这道坎儿总得她自己过,多说无用,祁湛伸手拍拍她的肩,权当安慰。
洛疏影幼时曾在黎山误打误撞地发现了一块绝世罕见的赤炎晶石。当时她年岁尚小,尚未开始习武,更不知赤炎晶石为何物,只见它流光溢彩,便毫无防备地伸手触碰它。谁知赤炎晶石里蕴含的极为纯粹炽烈的能量忽然进入她的经脉之中肆意游走,她整个身体仿佛被业火灼烧一般,痛苦不堪。
等祁湛和洛家的人找到她时,她已然不省人事,无奈之下,祁湛只好带她回扶摇宫,借助宫里的冰泉为她疗伤。
她在冰泉和冰床上足足躺了快一个月才醒过来。醒是醒了,但经脉先是被灼伤后又被冻伤,尽管用的都是稀世名贵的药材,却终是伤了根本。经脉虽然得到了修复,却落了病根——受不得寒,也受不得潮湿,一发作,便需忍受万蚁噬心之苦。
洛疏影别过祁湛,并没有直接回洛府,而是在皇城里转悠转悠。洛疏影自顾自地走着,兀自出神,一位身着湖蓝色长衫的年轻男子迎面而来,她险些撞到他身上去。
“少宫主?”
洛疏影“啊”了一声,方才回过神来。
面前的男子容貌出众,可他的美却又不同于别的任何人。若说霍瑾轩的容貌带有一种侵犯性的美,萧崇烨胜在温润如玉,那他的美便如满月下的白霜,清冷孤傲,可望而不可及。
“百里少主?洛疏影微愣,“百里少主不远万里来京,所为何事?”
百里泽笑笑,“在东海闷不住了,便出来走走。我来皇城的次数不多,不知少宫主可否一尽地主之谊?”
“自然可以,不知少主可曾用过午饭?”
“还未曾。”
“那不如去城西的如意楼?那里的芙蓉醉虾做得还挺好,少主姑且试试合不合胃口?”
百里泽点点头,两人就这样并肩在街上晃悠着,不时间一两句的交谈,分明交情不深,但却让洛疏影觉得两人仿佛是相识多年的故交,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间都是说不出的默契。
百里泽是东海百里世家的少主。东海自古以来便为商贸繁盛之地,各国商贾、使臣往来不绝,而百里世家与皇族的关系则更是微妙。百里世家世居东海,其先祖是这片土地的首领,千百年发展下来,百里世家早已从一片嫩芽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这片土地上无处不带有百里世家的影子,甚至可以说,百里世家便是这片区域真正的王。
只是百里世家虽有称王之力,却并无称王之心。萧崇烨的先祖打江山的时候,百里世家便表示愿意归顺,比起大齐的国土,东海更像是一个附属国。
城西如意楼。
大堂里,一位身着褐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在和店小二交代事情。他腆着个大肚子,一看就很有福态。这位杨掌柜面上总是和和气气的,嘴又甜,很是会招揽客人。
两人一进门,杨掌柜便亲自迎了上来,“哎呦,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少宫主亲自前来,真是蓬荜生辉啊!”
“杨掌柜又拿我说笑,可还有空着的厢房?”
“有有有,二位这边请。”
杨掌柜一边带路,一边在一旁细细打量起百里泽来,心想这位公子不知是哪家的,可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和少宫主站在一起,真真是说不出的般配。
穿过回廊,才发现这如意楼里是别有洞天。方才大堂里的喧嚣已不闻,有的是清幽雅致的景致。
十来间大小各异的厢房,环绕在一方鱼池周围,鱼池旁又缀着一块块太湖石,栽着一丛丛翠竹,倒是有几分南方园林的味道。
两人要了间小厢房,又点了三五样菜肴。杨掌柜贴心地送来了瓜果和茶点,转身又退了出去。
洛疏影拿起茶杯轻抿了口茶,“尝尝看,杨掌柜珍藏多年的陈年普洱。”
陈年普洱的茶汤色泽略深,香气馥郁,入口醇滑,杨掌柜的珍藏,自然是上品。
“确实很不错。”百里泽看向她,“少宫主此次回京要待上多久?”
洛疏影摇摇头,“不知道。最近出了些事情,有些麻烦,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
“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叫我便是。”
“那我先谢过少主了。”洛疏影拱手。
“少宫主还是这么客气。”
………………
初春的天气也是说不准的,方才还晴空万里,转瞬间天便阴沉下来,一声惊雷乍响,细细密密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洛疏影不禁皱起眉,心下暗道不好。
仿佛就是为了应证她的话似的,那种熟悉的锥心刺骨的痛楚再度袭来。洛疏影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连嘴唇都疼得发白,冷汗打湿了她的鬓角,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着。
“少宫主?”百里泽心下一惊,顾不得男女之嫌,一把抱起她放到一旁偏厅的软塌上,又伸手摸她的额头,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洛疏影疼得连意识都模糊,指甲在指腹上掐出了一弯又一弯红月牙,看着触目惊心。
“唔……冷……好冷……唔……”洛疏影在一旁小声哼哼着,百里泽没听清,干脆把耳朵凑近些,好听仔细些。
“唔……冷……”说着,洛疏影蜷缩得更厉害了,嘴唇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耳郭。百里泽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耳朵红得仿佛要滴血。
只是佳人如今正发着急症,可并非什么花前月下的好时机。他替她盖上她的貂皮外披,又取来自己的大氅盖在上头,转身问外头伺候的姑娘要来两个汤婆子一并放到她的外披里捂着。
许是觉得暖和了些,洛疏影的眉头不似方才那么紧了,只是仍没有要醒的样子。百里泽接过热水,细细地为她擦拭着额间和鬓角的冷汗,敷上干净的热毛巾。
他小心翼翼地掰开她握紧的拳,轻柔地摩挲着她方才掐出的红痕,眼底流动着的是真真切切的心疼,以及浓烈得化不开的爱恋。
洛疏影方才疼得狠了,这会儿睡得正沉,自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很开心,就像是风浪中的渔船回到了港湾,再不见风浪,有的是久违的温暖与无尽的安全感。
………………
直至傍晚时分,洛疏影方才醒过来。桌上的菜肴早已被悉数撤走,百里泽正坐在她身旁看书,自己身上盖着他的大氅,火炉不知何时移到了自己的身侧,看样子像是添过一两回炭。
“醒了?”百里泽放下书,走到她跟前。
洛疏影撑着想要坐起来,却险些摔下软塌去。百里泽抱她起来坐好,又摸了下她的额头,不凉也不烫,应是没事了。
窗外的雨停了,几只鸟雀停在太湖石上歇脚。天色向晚,落日的余晖透过轩窗照射进厢房里。气氛有些微妙,旖旎却正好。
“你……方才一直是你在照顾我?”洛疏影率先开口打破沉寂。
“嗯。”百里泽点点头,“方才你情况一直不太好,我不放心,便一直等着。”
洛疏影倒吸一口气,很想闭眼再晕一次来缓解目前的尴尬气氛。
天呐丢死人了我扶摇宫少宫主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能不能收一收啊啊啊配上你的颜值我作为一个看脸的真的只能缴械投降了啊喂!万一我动心了然后发现你其实是个渣男怎么办???
………………
尽管内心早就炸开了锅,但是形象面子大过天。洛疏影压下纷乱的思绪,朝他笑道,“真是麻烦少主了,改日我必登门致谢,只是不知少主落脚在哪里?”
“城西云泽居。”百里泽收起方才的笑意,变得严肃起来,“这些事情都不急,你方才是怎么了?”
洛疏影难得沉默了。良久,方才开口道,“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从那以后,我便受不得寒,否则便会如今日一般。”
看着百里泽越发沉郁的脸色,洛疏影心里咯噔一下,慌乱地解释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啦,姚沁也给我配了丸药,只是今日出门没带罢了,吃了能好受一些。”洛疏影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脸色,怯怯地说道,“真的。”
百里泽深吸一口气,“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说完,也不等她同意或是拒绝,就让杨掌柜备马车。洛疏影拗不过他,只好上了备好的马车,一路往城东洛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