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筱映闻言望向她,眼中尽是惊诧。
尹露月倒并不急于解释。她从手上的篮子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小罐子,塞子拔开,一只黑色的虫子便顺着爬到了她的手上。黑色的尖尖的触角呈现出微微弯曲的弧度,但摸上去却不怎么扎手;背部光滑锃亮,仿佛是将军身上坚硬的盔甲。
那只虫在尹露月手背上转来转去,好像有些不耐烦。尹露月一边安抚地用指腹摩挲着它的背,一边朝曲筱映说道,“小黑是蛊王,碰见蛊虫便会躁动不已。我怀疑这些人,都被蛊虫控制了。”
曲筱映神色凝重,“若真是这样,那这戏班子里头肯定有猫腻。事不宜迟,我们走。”
尹露月点点头,又戳了戳手上的虫,“小黑,带路!”
小黑一听,立马不再满手背跑了。它稳稳当当地停在手背上,身子偏转向东北角,触角还在一抖一抖。
曲筱映看着小黑,觉着有些懵,尹露月只好出言提醒,“这边!”
两人循着小黑的指引,却只找到座平平无奇的院子。
戏台是临时租借的,只作演出之用。戏班子虽不大,但这上上下下老板戏子还有各种打杂的加起来算也有个三十号人,总得有个供他们落脚歇息的地方。这附近又都是些民居,短租一座院子的确再好不过。
两人对视一眼,闪身进了院子。
这个点儿,戏台上的演出正如火如荼,院子里只有几个打杂的下人。几个人做做活儿,聊聊天,倒是看不出什么。
曲筱映望向尹露月,只见她摇摇头,没说话,只是伸手将手背上的小黑放到了地上。小黑定了一会神,找准了地方,便往前爬去。
两人在树上蹲了好半晌,小黑才慢慢悠悠的爬回来。小黑用触角轻轻地蹭了蹭尹露月的手心,亲昵地讨好她。
“找到什么了?”尹露月摸了摸它光滑的背甲,问道。
小黑动动触角,突然吐出来一条白色的长且极细的虫。尽管早已司空见惯,曲筱映却还是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果然是这样。”尹露月垂眸,“这种虫叫傀儡姬,是专门用来制活傀儡的。它们从人身上的各种创口中钻入体内,再进到脑子里,用不了多久,这个人就会彻底被控制。”
尹露月点点小黑的头,示意它把傀儡姬吃掉,又继续说道:“那些戏子身上的,都是子蛊,母蛊找不着——最起码这座院子里找不着,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想干什么。”
曲筱映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那些中了蛊的人,清理掉蛊虫之后,还能救回来吗?”
尹露月摇摇头,“如果刚中蛊几天,倒还有可能,若是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那便回天乏力了。”
曲筱映长叹一口气,“走吧,回头让人来盯着,总会有狐狸尾巴露出来的。”
……
“大体就是这样了。我已让手下的人去盯着了,尘鸢也一同去了,一有动静立刻就能知晓。”
曲筱映说了好长一会儿话,嗓子都干了,忙咕咚咕咚灌了几杯茶水下去。
祁湛点点头,转而看向姚沁、柳思涵二人,“你们呢?有什么发现没有?”
姚沁摇摇头,“并无。”
祁湛叹了口气,“方才我与影儿进宫去,遇到了子宸。子宸说,这些被害百姓的生辰八字有些奇怪,都是些顶好的命格。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是一生平安顺遂的。”如今横死,真是造化弄人。
生辰八字……命格……柳思涵忽地想起些什么,“等下,生辰八字、命格这种东西,一般来说,可是找道士算的?”
众人点点头。“怎么?”祁湛有些奇怪地望向她。
柳思涵却突然眼睛一亮,“城郊便有座道观,只是太过破败隐蔽,我没怎么留意。”
“查!”祁湛脱口而出,“我就不信了,还会有人天天在别人跟前念叨自己的生辰八字!”
“是!”众人拱手,便要去唤自己的人来吩咐事情。祁湛摆摆手,“不必,我亲自去查。影儿,带上碎月他们,此事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众人心里暗暗一惊。暗月部是扶摇宫里最为精锐的一批人马,此番直接唤了他们去,可见事态之严重。
柳思涵不由有些担心,攥紧了手。姚沁看在眼里,伸手裹住她的手,示意她别慌。
……
城郊,清虚观。
“真人,那小子还没醒,可别是死了吧?”眼前贼眉鼠眼的小青年一边恭恭敬敬地给面前的人添茶,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被问到的人看着是个道士的模样,穿着一身道袍,一头青丝已掺杂了不少银灰的发,像是正值天命之年。
只见他抿了口茶,又捋了捋小胡子,方才开口:“急什么,那药只是普通的蒙汗药罢了,左不过是剂量多了些,过些时候自然就醒了。”那人低头看向他,笑了,“倒是你,毛毛躁躁地,怎么做事的?”
那青年吓得脚一软,险些跪坐在地上,“观主饶命!弟子这就改,绝无再犯!观主饶命啊……”
那人嗤笑一声,也不说话,摆摆手让他退下,兀自用茶盖拨弄着碗里的茶叶,忽而又阴恻恻地笑了。
“只是个开始呢,”那人呢喃着,“好戏,要开场了。”
……
事态有些严峻,祁湛整整两天都待在城郊蹲点,一步也不曾离开过,就连吃食也是派人送过去的;傅咏则充当了个跑腿的,每天负责过来传递他爹的情报顺便在洛府骗吃骗喝。
除此之外,倒也并无什么特别。
只是不知,这表面的平静下,又有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潮涌动。
窗台上传来簌簌的声响,洛疏影搁下手中的卷宗,望向了窗外。
一只雪白的雀儿正衔着一封书信,悠悠地落在窗台上。
洛疏影快步走上前去,取下了书信。
信封上一字未写,只有信封右下角盖的一个黑色烫金印昭示着寄信人身份的不凡。洛疏影用指腹轻轻抚过那个印子,不知想起什么,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把信打开。
“多日不曾收到洛姑娘来信了,不知姑娘近来可好?姑娘问的事情,云齐略微知道些,已同这封信一并放在了信封里。”
洛疏影看了眼信封,果然如他所言,底下还压了两三张纸。
“快入春了,桃花又要开了,等今年的桃花醉好了,云齐差人给姑娘送些去?”
信笺落款处,“云齐”二字灵动飘逸,看这字便知对方定是一个不染凡尘的谪仙般的人物。
云齐,是天枢阁阁主的表字,至于对方姓甚名谁,则根本无人知晓。饶是洛疏影这般看似同他亲近之人,实也知之甚少。
天枢阁不同于扶摇宫。扶摇宫百年根基,在中原江湖之中自然颇负盛名;天枢阁近年才初露头角,而它之所以声名大噪,还是因为两年前蜀地秦家寨一事。
秦家寨本就是蜀地的一帮山匪,欺男霸女、坑蒙拐骗,无恶不作。秦家寨的人不长眼睛,触怒了云齐,秦家寨上上下下上百口人一朝灭门。手段之强硬和干脆利落,让所有人都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新势力的存在。
无人知道那位天枢阁阁主是怎样一般人物,只知他常戴着半张狐狸面具,行踪成谜。
对此,江湖上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容貌尽毁无法见人,才戴面具加以掩饰;有人说他的容颜绝世,戴面具只是因为喜欢;更有人说他其实位高权重,戴面具是为了掩藏身份……
洛疏影想着,不禁摇摇头。这些个江湖传闻没什么好值得深究的,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只需要知道,云齐背后的天枢阁在帮扶摇宫,就够了。其中缘由,又何必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洛疏影取出底下的那几张信笺细细的的看了,便搁在了一边,随后拿起笔,不知写了些什么。写完又把信用红绳细细扎好,绑在那只雀儿的腿上。
“去吧。”洛疏影摸摸雀儿的头,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