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这般身不由己吗?”
染君回房间重新贴上了那张人皮面具,他看着铜镜中那张陌生的脸,喃喃道。
春潮庭是风月场所,染君自然不会带着落尘去。
夜已至,这条街却逐渐热闹起来。这种夜市在不少繁荣的大城市都很常见,只是很少有像苏城这么车水马龙,人满为患。
春潮庭门口有几个小厮在看门,今日似乎并不像往常那般客满。
染君要走进去,被一个小厮拦住了,问道:“客官可有请柬?今日非受邀者不能入内,还望客官见谅。”
小厮说话十分得体,不会让人产生反感,想来也是做得多了,行事十分老道圆滑。
染君哪有什么请柬,正在为难之际里面走出一个人,正是那个来叫人家来春朝庭赴约的小厮。
染君正想打招呼,却突然想到,这小厮可没见过自己带着人皮面具的样子,这下可好了。倒是误事了。
却见那小厮径直走向了自己,瞪着眼睛看着自己,都快怼到脸上了,似乎在想着什么。
“你,你是哪个浅雪姑娘邀请的客官吧,怎么模样变了。”
原来染君虽然贴了张人皮面具,但是衣着和身材又没有变化,那小厮自然还认得染君,只是有些诧异染君为何突然换了张脸。
染君见他认出了自己,这就好办了,按着套路说道:“江湖中人,难免有得罪过人,此处人多眼杂,或许就会遇到仇家,这人皮面具也是以防万一。”
那小厮点了点头,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表示这种事情很常见,可以理解,就领着染君进入了楼中。
楼中摆着不少桌子,环绕着中间的舞台。此时已经有不少达官贵人、商贾巨富落座其中。
染君被那小厮领到了一处靠近前台的地方。这个位置十分微妙,距离台前极近,是所有位置中最为显眼的,周围的不少客人见到那小厮把染君领到此处,纷纷侧目观察。有相识的几人便讨论道:“王兄,你的人脉是我们之中最好的,你可识得此人,是什么来头?”
那个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王家富细细思索了片刻,最后摇着硕大的头颅轻声细语地说道:“但凡苏城附近排的上号的人物,没有我不认识的,只是此人看起来甚是面生,看其身材也不像本地人,只怕是过路的。而且能坐到那个位置,和春朝庭里的人关系匪浅,我们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为妙。”
几人都是中年,早就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自然也明白王家富的意思。有些人能不去招惹就不去,而且当下他们与那人也没什么利益冲突,只是让他占了个好位置罢了。
陆陆续续又进来许多人,看华贵鲜艳的衣着就知道都不是什么寻常人。
有青年才俊,有中年巨富,还有武林高手,甚至还有不同寻常的女子,形形色色。这些人在平时都不是什么随便就能看得见的。
染君见活动还没有开始,对别的事也没什么兴趣,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些众生相。
突然,有一个刺耳尖锐的嗓音对边上的人说道:“怎么那个近几年发迹起来的张横没来,这小子不是最好女色吗?”
染君听见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张横要是过来,那自己这个物非的肯定演不下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有一老者悠悠说道:“张横那边有人带话来,说这浅雪姑娘,仙子之姿,自己消受不起,就不来了。”
又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他张横家里七八个漂亮媳妇,操劳过度,怕是这会已经起不来床,再来一个浅雪姑娘,只怕是第二天就要去他家奔丧了。”
众人听见此话,哈哈一笑。
染君听见此话有些不满,却有不能反驳。毕竟仙子出阁与卖身无异,只是染君有些疑惑,这浅雪才十八九岁,怎么就要出阁,要知道这个年纪正是这些艺妓芳华之年,每一次出演那都是大把白花花的银子。这春潮庭主人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就是另有隐情。
不过染君终究还是放下了提着的心,张横不来,一切都好说。
此时又有个年轻的声音道:“要我看,这张横也就是欺世盗名的小辈,还说什么修行者,这几个女人都消受不起,哪里是什么体魄强大的修行者,分明就是个废物。你看咋们于爷爷,年近古稀还老当益壮,长期游走于烟花之地,想必此时都比那张横要强上几分。”
那于老头听闻此话好像被踩住尾巴的猫,起身怒道:“小子!你爹都不敢这么对我说话,刚出世没几年,你就活腻了?”
那年轻人回道:“总比死不了的老王八好,都这么大年纪还出来霍霍人家小姑娘。”
二人又是一番唇枪舌战,口水都糊了一脸,就是不动手,看的旁人都替二人着急。
有人问道:“这一老一下为何如此不对付,也没人去拉架。”
有人回答其中隐秘,原来两人家中一直有生意上的竞争,明着斗了许多年,每次两家见面就是找着法子开骂,有趣的是那黄家的爷爷死了之后,就轮到儿子与于老头针锋相对,前几个月那儿子去外地经商去了,留下这个孙子与于老头做对头,这也是我们苏城商界的笑谈之一。
不过虽然他们两家相争多年却一直没有暗地里下过手,这一点倒是非常出乎众人意料,这两家倒是商界的一股清流。
果然,骂了一会,那叫黄百鸣的小子插着腰说了一句:“早晚弄死你个老东西!”
就坐回了原位,与一帮狐朋狗友吹牛打屁去了,那帮狐朋狗友也见怪不怪。
于老头也被人扶着坐下,面色有些潮红,好似刚才那一场战斗十分激烈。
随着时间流逝,座位逐渐坐满,大概有五十余人,当然有不少人是随从,实际上有权有势的只有二十多人。也亏得这春潮庭够大,不然等闲之处无法容纳这么多人。事实上二楼的雅间还空着不少,应该是有些受邀却没来的,即便不来也要留着,不让他人进入,这是对那些没来的贵客的尊重。
主持的老鸨见客人来的差不多了,就走上了舞台,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息声。众人见老鸨上台,知道正戏要开场了,声音逐渐平息。
那老鸨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打扮之下,看着倒也养眼。老鸨与不少客人都是熟人,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想必各位都是为了浅雪姑娘而来的,不过既然浅雪是今日的主角,自然是要最后亮相,我们先看看其他仙子的表演吧。”
浅雪的确是春潮庭的金字招牌,但是其他七位仙子也各有千秋,不是寻常女子可以比拟的,不仅姿色绝佳,而且能歌善舞,又通琴棋书画。最最关键的是这些仙子都只卖艺不卖身,是娶做小妾的最佳人选。
春潮庭虽然也有寻常妓女,但是这八位仙子却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每次都看的众人心里痒痒却奈何不能下手,出再多的银子是不行的。所以此次浅雪出阁着实让众人心中一喜,但也有些担忧,此次来者都非等闲之辈,又岂能轻易就能把仙子纳入怀中。
其实有不少人就是打着凑热闹的来的,毕竟按老规矩,得标者要包下全场的花销,记得上次就是一位赵公子买单,好不潇洒!
只是不知此次,浅雪仙子会出阁入谁家闺房。
七位仙子或抚琴或高歌或起舞,个个环肥燕瘦、绰约多姿、眉目如画,真真好似仙女一般,众人皆是叹为观止。此前还未曾见过七位仙子一起表演,今次倒是开了眼了。
闭门酣歌,不知岁月。神仙一般的时光飞速流转,众人还醉于舞榭歌台,摇摇晃晃回过神来才发现七位仙子已经退下了,不由懊悔刚才闭目享乐,没有仔细欣赏七位美人的美容姿。
歌舞升平于染君无甚意义,只是闭目听乐,静待后事罢了。
那老鸨又上台,环视了一下众人,笑道:“想必各位兴致已被提起,接下来就是今天的重头戏了,让我们有请浅雪姑娘。”
自屏后缓缓行出一袭红衣,赤足,抱琴。与其他人不同,浅雪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只是用一根红绳系住了发端三尺处,简洁纯粹,不可方物,已经无需外物点缀。
周围再也没有了言语,却传来了一阵阵沉重的呼吸,伴随着吞咽口水的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动人心弦。
染君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了自己面前,缓缓蹲下,将怀中抱着的琴放在了他身前的桌子上,俯身在耳畔说道:“你弹我舞。”
本来就坐着“前排”的染君,此时更是与浅雪姑娘说悄悄话,更加引人妒忌,不少人瞪着大眼好像要在染君身上剜下一块皮肉似的。
浅雪转身走上了台,美目望着有些出神的染君,一眨一眨的,似在暗送秋波。
全场都等着染君的回应,染君却还是没有动作,坐在那好像在发呆。
就在已经有人忍不住要骂娘时,染君一手按在了琴上。
琴声悠悠响起,婉转动人,似幽谷蝴蝶飞舞,又像山涧溪流涌动,渐入佳境。
那一袭红衣也闭目倾听,好像已经入神。
终于,红衣还是按捺不住心中悸动。
长袖一挥,随曲而动,化作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花海飞舞。
好像琴声于舞姿融为一体,浑然天成,不似人间之物。
众人看得目不暇接,连呼吸声都不敢放出来,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一眨眼就会错过了那一瞬美妙。
一曲舞罢。
众人无不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