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文的家在兴业里,一个典型的魔都弄堂,也因为典型显得普通。直筒似的主弄堂,一头通向繁华的淮海中路,一头是死路。
五条哪儿也不通的横向小弄堂,整齐地以主弄为中线,居中排列,从空中来看,这种简明的道路分布,就像一段人体胸部的骨骼,一看就懂。
一看就懂,是一种表面现象。
“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迷惑。”像他爹老袁教授一样,小袁教授摇晃着脑袋,得意洋洋,自得其乐,眯着眼睛,盯着他的补习班学生们。
孔文便是其中的一个,他呆呆地看着老师,笔尖不知所措地悬空在数学题的上空。“我的头颅离家300里…”,他轻轻左右摇摇头,把注意力从一句诗句,集中到数学课上。再努力一下吧,虽然努力不总是有回报的。魔都夏末秋初,天还是很热,真困。
孔文是长乐中学初三4班学生,学习中等,不差,但也不拔尖。他人品自认不错,但没做过什么值得一提的好人好事。
他运动不错,曾经是校排球队的队长,不过现在初三了,所以只好退出队伍。他相貌长得也不错,在花痴女生的校草排行榜,排第五,不过他自己不知道。
每到周末,孔文就到小袁老师这里补课。小袁老师是数学补习老师,课时费不低,500一小时,名师就是这个价。
孔文的爸爸是著名外科医生,据说年收百万,这点钱没问题。他妈妈是生物化学研究所的骨干,收入也很不错,不过都忙于工作经常不见人。别说陪伴孩子,互相之间也是常常见不到面。
一年前,两人终于离婚了,孔文被法庭判给妈妈。从那时起,父母两个开始争相给他零花钱,所以他经常一个人过着不缺钱的日子。
他完全不觉得孤独,相反很享受。手机微信经常收到父母的信息,各种叮嘱,很烦。但微信也是个好东西,特别是对于讨零用钱来说,这不,叮咚一声又收到5000元,他不缺钱。
“谁的手机响?”小袁老师直着脖子,厉声喝到,“我说过了的,上课关手机,或者静音。说了十七八趟了,听不懂中国话吗?真要我没收手机吗?”小袁老师从没真的没收过谁的手机,只是一种威胁而已,他还是挺讲道理的,“手机是人五官的延生之一。”这是他的观念,所以不能没收人的器官。
孔文急忙按下脑袋,伸手在桌板下偷偷设置了静音。心里却有点得意,零花钱又多了,今晚做什么?网吧、酒吧、还是蹦迪?叫上凯方和罗胖,商量一下去哪,于是又手机QQ群呼叫了一下。离下课还有半小时,看着讲课全情投入的小袁老师,数着时间过日子。
等下课,等放学,等车,等人…等待是无法避免的,这似乎是一种哲学,孔文很擅长在等待中自得其乐。
打开英语书第100页,里面夹着一层纤薄的液晶显示屏,还是柔软的质地,可以卷起来围在手臂上。这是高科技玩意儿,他和凯方出钱,让罗胖买的。点开看了一半的电影《黑鹰坠落》,静音看字幕,时间快速流逝,半小时轻易便消失了。
下课马上召集队友,凯方双手插兜,一米八的身材,从隔壁班慢悠悠晃荡着走来,引发一路女孩子的骚动。
“凯子,今晚去哪?”孔文没起身,左手撑头,侧靠在课桌上懒洋洋地问。
“打靶俱乐部怎么样?新开的地方,在郊区。”凯方捋了下他染成淡黄色的长发,想了想又说:“坐我爸的阿斯顿马丁去,我来搞定,老二你不是一直想试试吗,今儿给你开。”
由于孔文祖上可能是孔子,而圣人有个孔老二的别称,所以孔文继承祖业,就叫了老二。“阿斯顿马丁?好啊。不过什么是打靶俱乐部?”孔文问道。
凯方露出得意的笑容,右手在耳边比了个数字八的手势,“就是打真枪的俱乐部,真枪射击哦,老二,你小子没玩过吧!”凯方是真土豪二世祖,孔文虽说不缺钱,但就是败家子而已,论家底那完全没法比。
“WOC,牛逼啊!去了。哎哎,瞧,胖子来了”。
胖子本名罗杰,理个寸头,自己剃的,没有烦恼没有烦恼。他急急地跑过来,手里拿了个奇怪的好像老式手机一样的东西。
“胖子,手里是什么?”孔文探着脑袋问。
“是我亲手做的遥控器,”罗胖神秘兮兮地说:“我新做了个小型机器人,这遥控器就是控制机器人的,想不想试试?”他是花销高昂的高科技宅,且本人是穷鬼,不得不靠凯方孔文两人接济,才能继续他的高成本爱好。而相应的,就常常陪这两个有钱佬,出入那些高消费场所。
“今晚去玩枪,怎么样?”凯方对机器人可没兴趣。
“枪?”胖子有点懵。
“是杀过人的真枪。”凯方装出吓唬人的样子,逗他玩儿。
“别吓唬他”,孔文笑着说:“是真枪射击的打靶俱乐部,放学一起去吧!”
胖子恍然,“好啊!我正好见识一下,说不定有一天,就给我的机器人武装起来。”说完呵呵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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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深夜12点,D国首都吉城国际机场,红眼航班时间。广播中,英语通知因天气原因航班推迟到港。
Klia2候机楼购物中心一楼,过境胶囊旅馆门外的沙发里,蜷缩着一个褐色卷发的白人男子,黑色的T恤,戴着一副大号墨镜,有些疲倦地微微叹了口气,喝了一口手里的威士忌。听到广播正通知航班推迟的消息,又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手表,晚12点正。
他坐正身姿,掏出一部橙色的手机,随意地扔在沙发上。
落地玻璃窗外面,下着大雨,能看到远处有短暂的闪电,隐隐听到雷声。男子踱步绕到沙发后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又啜饮了一口。
闪电的电光闪了一下,回过头来,却发现自己的位置上,已经坐着一个金发女人。从他的位置,只能看到女人的后脑勺和一头一丝不乱的金色披肩短发。
褐发男子紧紧地握了握酒杯,不紧不慢地踱步回沙发。有点紧张地紧紧盯着那个后脑勺,向着沙发,一言不发,一步一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