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后的第二个星期,骑术聊胜于拙劣的巴德尔追上了豹骑士小队。见到英俊脸庞上的摔痕,战士赶忙迎下近乎透支的来使。不忍心询问其目的,只是让开一片空地,铺垫之后将巴德尔平放,再将饮水送至他嘴边。
巴德尔对自己的狼狈感到可笑。能力的差强人意,让激情与冲动无异。即使晚些出发,骑术稍好的精灵也能先于他追到豹骑士小队。有了说话的力气后,巴德尔嘶哑地转达了齐戎的意思。
“在三号史密斯区域做好战斗准备?”
虽是胜利之师,但战士们切身体会过战斗的残酷。
“这次是和什么?”
他们不无担心的问道。巴德尔回答不上来,索性就着体弱不再说话。露娜的余光瞥向了海姆达尔,后者一如既往的轻松。她有了信心,
“从那晚的惨斗到现在,大伙儿对坎福的思念日益浓烈。但假如矿区存在威胁,作为最近的战斗人员,我愿意接受该隐的调遣。这是我个人的选择而非命令,有心无力的精灵可以继续回程的路。”
巴德尔不仅用坚强意志夸大了事态的紧急,还不合时宜地树立了过高的劳模标杆。战士们只好纷纷表达了追随露娜之意。海登将情况简要地说与海姆达尔,即使后者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两人都无反对。
修整后豹骑士小队调转了方向,朝着三号史密斯区域进发。路途中,巴德尔表达了对矿区独有矿石的喜爱,极尽赞美之词。兴起之时,他固执地要将露娜的战利品用作演示。
女战士对巴德尔的感觉不错,大方地递交了小刀。但因为水源匮乏露娜拒绝提供饮用水,巴德尔倒也不介意。众目睽睽之下,他用掌心的鲜血神奇地将浅色刀刃染成了褐色。欢声笑语缓和了原本紧张的心情,魔术般的表演激起了兴趣。
“海登,女战士用的兵器很有意思。”
海姆达尔问道,难得地鬼灵精怪。
“这刀的原材料就产自我们要去保护的矿区。”
海登留意到对方眼中一晃而过的兴奋。外族人抚摸肩上宠物的脑袋,悄声挑逗,
“你也准备好大开眼界了吗?”
蝙蝠腾起而飞的呼啸声由急转缓,序幕落下一般带走了归回坎福的意愿。
数日之后,队伍接近了目标地区。离所提及的期限还有些时候,露娜决定亲自送巴德尔回指挥所。而猫科动物是天生的埋伏好手,崇山峻岭中,战士们迅速地找到了合适的埋伏地点。
……
巴德尔走后,该隐工作更加上心。他全面私有化了南疆前线的通信手段,抽调精灵建立了事件观察小组,抢夺信鸽培育中心的队伍也踏上了征途。
只是几日下来,心中的空荡失落愈渐强烈。明白其中缘由虽非难事,但不该是心思所向。该隐终究感叹起原本的同甘共苦,如今却寂寥一人。形单影只持续了五六日,他苦嚼喜怒哀乐,又平添一份担忧。愁情之下,细雨轻风都仿佛充满变数,似乎随时可能幻化成为****,将他淹没在无边无际的追忆之中。
遍查周身景象,这般情愫只能有一处安置。周四与其他日子已无区别。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在夜深人静时他去了德鲁伊森林。走过开阔地,踏入森林的第一步,他闭上眼,缓缓落下脚掌,脚侧分别用力感受着土壤的硬度。
“如此的柔软!之前竟不曾注意到。”他想着,记起为爱德华和西蒙挖坑的感觉,似乎又觉有所映像。他随意找了些树枝,拉扯着斗篷一角,迎上前去轻轻划过。他曾对巴德尔的描述存有怀疑,此刻又化作了另一场无源的思念。
该隐想念西蒙。噙着眼泪入土其尸体时,他发誓不再追悔当初的决定。他决定今晚多花些时间陪伴西蒙,于是不再磨蹭,径直向熟悉的地方去了。路走了许多次,山洞里留存了期望还有回忆。
“温斯顿,三只耳,你们还好吗。”该隐经过彼时搏斗的空地,喃喃自语。细节都历历在目,冲动的三只耳最先踹了大熊,而忠心的温斯顿不仅给了大熊致命一击,还在包扎的时候调侃了他的犄角,那对现在已将成熟的怪异特征。
这里是他和他们分别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感受森林中的徐徐轻风。往昔十年的岁月汇聚成了浓烈得远超他认知的情感。悲伤,恐惧,却又不知道如何面对。只是时光依旧荏苒,一切事物都会不停歇地孕育出新的篇章,嘴角的苦笑与看似豁达的眉峰也并不例外。
再往后新生出的动作,便是挺起身子往洞中走去了。
被无名之光惊吓后,该隐就不再携带火种进森林了。虽然精灵族的夜视能力本就不弱,但不知是因为适应还是机能的进化,他阅读预言越来越不费力。记录的回忆已读了一些,山洞还有很深。齐戎提过,跟回忆一样,有许多事情猛然间是没有头绪的。往后如果想起,他再回来继续做更多的记录。
他想算算日子,看看在齐戎回来前是否需要调整往来的频率。该隐下意识地朝着更深处望去,却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扭回了脑袋。
检索齐戎绘制的点滴,有副壁画,即使不看他也记得清楚:
接近绘制结束的时候,齐戎先是画了监狱,后又添上了半个细节模糊的脑袋,再继续的时候却突然停住,回望向凑热闹的众人,漏出了尴尬的微笑,边说着他记不太起了,边用石块来回划着那半张脸,直到再也看不出个大概。
呆了一阵,该隐来到了西蒙的坟前。他扶着脑袋挠了挠头,此时情绪已不如想象之中的热烈了。本以为心中苦闷要来这里不吐不快,但该隐并没有久留。不远处新添了另一座墓地,他也只是撇过一眼。蹲下身,拍拍稍高出周围的土层,他便走向来时的路。
与来时不同,归去的路途没有了杂想陪伴。所以树就是树,土便是土。直到落脚时险些踩空他才赫然发现身前的熊掌印。
德鲁伊森林的土层虽然更软,但复原却十分迅速。几小时前他留下的脚印都已很难辨认。再看脚下,分明就是踏入了浅坑,足比他脚大上两圈的浅坑。该隐不能确定是否陷入了险境,只好提醒自己要冷静。
熊的脚印朝着左前方去了,一个他不愿面对的猜想袭上心头。猜想不只带来了强烈的不安,更驱使他轻步奔回了爱德华的栖身之处。他伸手摸向犄角,触感一如平常的有弹性。该隐清楚地记得当时所受之伤是何等严重。
“这片森林到底还有多少未解之谜!”
该隐胡乱地想着,不知是赞叹,抱怨,还是愤恨。怨气还未散尽,他仿佛在森林深处又见到了似曾相识的微亮。他屏住了呼吸,使劲地闭上眼睛再睁开,一切却又恢复了暗淡。
后人翻阅鱼羊周游记译本的时候,会有读到描绘此时该隐的篇章。虽无法体会到他的紧张,但也从不会质疑该隐为开发德鲁伊森林做出的贡献,即使与那两名女子比起来,依旧毫不逊色。书中作者是这样记录心情的:
此时该隐想要求证的事情,即使是我也无法做到啊。当他刨开与巴德尔一起新盖上的土石,望见爱德华的尸体原封不动地躺在坑中时,我想,他仍然很难轻松。当他意识到这片充满着希望的森林迎来了熟悉的新访客时,我想,真理与认知的矛盾会更加深刻。只是阿宝这孩子新生的日子比他所想要早上许多。它可算不上新...新什么呢?德鲁伊森林,这名字很好听,不如就叫,新德鲁伊吧。
...
数日后,巴德尔在露娜的陪同下回到了远见指挥所。嘘寒问暖的间隙,该隐探头寻觅,
“那个小个子呢?每次找他都得费些功夫。”
女战士面露难色。她不明白该隐的意思,于是看向巴德尔。因为沮丧,男人的精致失去了几分色彩,抖擞的腰板不自觉地软了些。巴德尔低声说道,
“是我忘了齐戎的要求。海登和剩下的战士们一起,埋伏在三号史密斯地区。我现在就去带他回来。”
该隐笑了。虽惦记信上的内容,但他并不在意海登到底身在何处。刚故作焦急的问话,先知大半是出于调侃,
“也没有着急的必要,他们还得在三号史密斯地区待上一阵子。好好歇息,等露娜回程的时候,给那小子捎个话就好了。”
女战士仍有迷惑,但点了头。巴德尔却走不出失落,轻声嘀咕齐戎的名字。
微风轻拂,天空很是通透。
精灵很享受这份恬静。闭上眼睛,自然的味道混杂着烟火气息,令人陶醉。温热的阳光既能缓解疲劳,又似开怀时刻的佐餐美酒。放空后的身体仿佛可以感知大地的脉动,在一呼一吸之间起伏。
晃动就好像精致的鱼饵,危险地等待那痛失战友的回忆上钩。随着感觉越来越强烈,紧张的氛围弥漫开了。露娜猛然睁开眼,指向远处的开阔地。众人循迹望去,那里的大地如细浪般小幅波动,随浪头向北方而去。更北些的天空中,还有一只孤零零的,辨不清品种的黑色飞鸟。
女战士紧张地问道,
“那里往北,是不是三号史密斯地区?”
该隐给了肯定的回答。她匆忙作别,戴上威武的双狮头盔,奔向自己的坐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