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条棱五五一组交汇至一点,十二个正五边形的表面衍生出六十面等腰三角。
待到动静再次停下,结构体变成了小星状十二面体。贝尔丹迪不安地瞥向光圈矩阵,果不其然,一切又乱了套。若刚才二十个光圈是以四边形为基础排列。那么现在,或三或五成行重新布置的迷阵则要来得繁杂许多。
贝尔丹迪蹲伏在新生的顶点,俯身观察。
原本正十二面体的顶角,现在纷纷凹入六面三角形的结合处。树木般生长的平面又是光滑如细致打磨过了。女人用手指摩擦,的确没有丝毫粗糙。她试图沿斜面滑下,但忘了结构体的向心力。只数米,并非由于阻力,雪桃般的臀部就在半途停止了运动。
贝尔丹迪站起身来,有些许狼狈。她看向了拦路的无情之物,其上分明又多了些不连续的线段,而此前刚悟出的结果也已经无从查证了。
巨幕上的线段变得更碎。事实上贝尔丹迪很笃定游戏的规则:将所有的线段连成一条直线。她轻声对自己说,
“简简单单的六面体,对应的规则也简单,线段的数量也少。要是能早些将规律参透,按部就班的来,一切就都该往好的方向进展了。”
女人再次想到了绿色之地。
起初,鲜有人烟的四十三号牧区就好比白纸,只待自己落下画笔,构建直来直去的终极秩序。随着怀揣梦想的精灵们涌入她的画卷,画面的层次逐渐丰富。人物与人物的关系变得立体,意料之外的事情越来越多,贝尔丹迪认知世界的方式不也再被理想局限。
里奥,那个权力不集中者,却一直是女人的心病。即使作风放荡不羁,但掩盖不了他对制定稳定性的威胁。秩序与投机之间的矛盾,让贝尔丹迪想起了一件不足再论的小事。
四十三号牧区不仅自然条件优越,还担负有汇报探索进展的重则。但由于森林杀雕的存在,信息往来的效率迟迟不尽如人意。
根据研究协会处理此类问题的常规手段,猎捕森林杀雕的小组应运而生。人才筛选,培训,储备进展地有条不紊,与武器部合作的特制装备按时到位,绿色之地也很快讨论出了扑杀方案。
但森林杀雕机警异常。不论是盲目地硬物投掷,又或是有计划的布网,甚至是以喂服了毒药的树鸽做诱饵都收效甚微。
从捕食者转为猎物的猛禽变得愈发狡猾。不仅猎捕小组进展缓慢,接踵而来的麻烦更让局面走向了失控的边缘:树圈抱怨无用的情报太多,阿道夫势力的抬头,希尔瓦娜斯抱着少女出现......
直到里奥带着森林杀雕的尸体来找她,事情才有了转机。男精灵裸露在外的褐色皮肤纹满绿色羽毛,询问之下,方知是守株待兔之法。
随后的交谈,里奥阐述了想法,
“如果捕猎不是手段而是目的,心思就没必要太花哨。”
不止在于绿色之地。精灵们怀着一腔热血,要让世界在自己的统治下变得完美。然而完美的世界如果是单调的,神树教会就不会因为居民区的无趣而惶恐不安了。
......
脚底突然抖动,神经下意识缩紧,类似痉挛的感觉立刻让贝尔丹迪分清了回忆与现实。她当然明白声响的意味,胸脯随加剧的心跳起伏不止,凝重的神态流露出焦虑。
贝尔丹迪清楚,如此状态会让自己陷入泥潭。好在她懂得如何放松,调好呼吸,女人梳理起谜团的来龙去脉。
不断的试错让她相信,所应遵循的规矩是利用多面体上合理有序的移动,将对应矩阵某一行的光圈依次点亮。其目的,是将拦路巨幕之上的线段拼接相连。
屋内的场景忽然闯入思绪,贝尔丹迪反应过来,意识到信中内容的重要性。多面体愈来愈复杂,对应关系虽可以耗费精力找出,但变换的间隔似乎不允许她做过多探索总结。
默念‘盲目试错’和‘随机应变’,女人觉得自己忽略了重点。
多面体开始剧烈的震动。甚至不同于此前,不再只是向外扩张生长。石头隆起,使得女人不得不分心以稳住身体。
‘初始时候的六面体,对应的八个顶角。’
想到这里,贝尔丹迪急忙睁眼寻觅。结构的裂变仍在继续,矩阵中已有了此前未见的虚无态光圈。女人顾不得变换带来的复杂环境,向目标顶角闪现而去。
矩阵中最长的一行,首个光圈升腾起蓝色光辉。石林凸起又落下,灰色与黑色串出一抹绿色,环绕着女人,追随她的移动。
八次闪现过后,贝尔丹迪摇摇晃晃卡在了石缝中。逐一闪耀的八盏光灯连成直线,眼前的屏障轰然坍塌,扶摇直上的木梯映入了眼帘。
贝尔丹迪挣脱起身,旋即向前倾去跌落到了外环。她扶住弧形墙壁,滑坐到了地上。
背靠冰冷的墙体,双手环抱住膝盖,耷拉的脑袋枕在肩头,回望向与此前成对偶的,已然变成大星状十二面体的结构体。
但她不再关心结构体,也不再去想矩阵和光圈。毕竟,来到入口处才是目的。
刚踏上木质的台阶,细腻的肌肤就体会到了未经雕琢的粗糙。
当把身体的重量完全托付,嘎吱的声响总叫人心生余悸。楼梯很长,女人步履不快,显得通天的道路更加忐忑。
紫光和蓝光很快消散,是往更黑暗处漫步的熟悉感觉。落脚的台阶很快就只能稍稍见到端倪了。但上升的趋势没有变化,适应起来并无困难。
再往后,上升的循环圈可被感知地缩小了。或于台阶上,或落在墙壁,也有了些星星点点的光亮。光亮从分散到集中,从弱暗到浅白,顺着来势抬头寻找光源,女人惊见开阔天空。天色已晚,但也只是刚入夜。
再有数十步,阶梯就将她送到了终点。头顶处是彻底无遮拦了,初升的皎洁洒满被眷顾的玉体。但贝尔丹迪心境之中,仍没有懈怠享受之说。
女人不再动作,面部表情和眼眶内外都是如此。目光所及之处是将要伴随她一生的景象:
空无他物的阁楼中央,立有里外两层的环形白色银柱。离地后银柱向内弯曲,仿佛围成了大小相异的两个鸟笼。鸟笼银柱的间距很小,不论由里至外或者从外向里,似乎都无进出的可能。
牢笼束缚着和她有过数面之缘的精灵。
和自己一样,齐戎不着衣物。与她赤诚相对的精灵骨瘦嶙峋,如静物般盘坐。本是光洁的体肤显出惨白,大腿一侧的手臂刚好能够到还未完全干枯树皮堆。若想得不错,那是齐戎的口粮。
贝尔丹迪仍然拿捏不准对方的虚弱程度。光是直起拱桥一般的背部就似将精力全数耗费,但齐戎却戴有一顶沉重异常的发冠。
头冠的外层,是金色和蓝色的环状矿石装饰,与牢笼相互呼应。又稍有些不同。两层装饰旋转交织,如相拥怀抱般锁在一起。
圆环之下是头冠的主体。金色的半球包裹住后脑,其上的刻痕深且整齐,显明了它的分量。从半球侧面及到颈部,头冠变幻出优美的弧线,宛如齐戎的金发。
最内层由眉心处起,帽檐顺额头向后,正中心镶嵌有拳头大小的紫色宝石。三指宽的帽檐上刻有透着蓝光的图案,与德鲁伊森林洞中的文字相似。紫色宝石向下,延展出遮住半个面庞的金色面具。鼻外唇边,面具边缘透出宝石淡淡的光辉。
被覆盖的眉骨使眼眶凹得更深,平静如水的眼神彻底不见。取而代之,是孤注一掷的将死之人特有的渗人双眼。最后一滴热血仿佛都已被榨干,极薄的嘴唇冷血无情,令人扼腕地凋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