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二人行至火族营地外围，慕凌苍停下步伐。
“更深露重，我不便送你进去，前面就是你族营地，去吧。”
“多谢你。”莫湮璃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对他说，“你的伤势那么重，平日千万要仔细些。”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却又回过头，还是将自己的裘氅解下来递到他怀里，“而且这雪夜天寒，你还是多穿些衣裳。”
慕凌苍将那裘氅拿在手中，似乎还有几分余温和她独有的紫藤花香气萦绕着，这一次他倒是没有拒绝，只静静的看了她几秒，也未说话。
“看什么看！”
她被看的不好意思，有些羞恼的瞪了他一眼，自己却忍不住先笑出来。那一笑似乎让白雪皑皑的凛冬也变得明媚，她五官本就艳丽至极，不加妆点也是极美的，被寒风吹拂，竟多了几分冷傲之色。
“我在看，大典那日气势凌人，行容孤傲的火族小凤主，原来是个被人吓唬一下就要哭鼻子的小姑娘。”莫湮璃也回想起那日，她受父命去冥族参加慕凌苍成人大典。因自持身份，在众人面前怕丢了火族的脸面，行事不免端着架子，确实有些盛气凌人。
“那你呢，威名赫赫的冥族修罗殿下，竟然是个吓唬小姑娘的泼皮无赖。”莫湮璃反唇一击，眼中却是亮晶晶的笑意。“你快把袍子披上吧，外面太冷了。”
莫湮璃将他手上的裘氅打开，小小一件红色袍子若被披在他身上，怎么看都有几分滑稽。他无奈的将头偏向一边，任由莫湮璃将袍子披在他身上。慕凌苍原本就比她高了不少，此时只能微微倾着身让她系上带子。莫湮璃踮起脚尖将系带绕过他的脖子，精致的五官离他极近，身上清淡的紫藤花香飘入他的鼻子里。他下意识的凑近了那株盛放的紫藤花，目光垂下来看着她的脸，少有的露出几分迷离的神色。
他突然的凑近吓了莫湮璃一跳，那双幽紫色的眼睛近在咫尺，撞在她心里。她呆呆的看着曾私自进入她脑海中的那张绝世容颜，一时间竟忘了躲开。
慕凌苍此刻却恢复了清明的神色，将她的手从颈肩处拿下来，指尖划过珠串中唯一一颗紫藤花，将那抹香气握回到手心里。
“回去吧。”慕凌苍轻轻将她发丝上的雪花摘下来，温热的气息犹在耳边。她的脸还微微红着，低低的应了一声，方才转身向营地走去。
莫湮璃回到火族营地，将慕凌苍吩咐的事一一交代下去，这才回了自己的帐中。这一日的疲惫涌上来，她阖着双眼侧靠在床榻上，想起今日山上的场景。今天的慕凌苍对她似乎格外温柔，也许是弥补之前对她的误会和无礼，也许是为了让她死心塌地的帮忙破阵，也许单单只是因为她手上的紫藤花而爱屋及乌。她轻轻抚摸着那颗深紫色的珠串，不知不觉的陷入睡梦之中。
慕凌苍想回到营帐中将血衣处理掉，却见烛火中有一人影。他掀开帐子，果然是迷愔在那里。
“王上，血衣我已经处理过了，这里备了些培元的伤药，你先喝了吧。”迷愔背着身为他整理床榻，将那些血迹一一处理干净，口中与他说着话，却始终没有回过头看他。
“这些普通的药于我的伤怕是没什么用处。”他顿了顿，站在那里看着她，“我受伤这件事并非有意要瞒你。”
“王上不必多说，我明白。”迷愔转过身，仍然没有抬头看他，眼睛微微红肿着，显然是哭过了。
“为了冥族安定，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并非不信你。”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迷愔，只能尽量将语气放软一些，“这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有事明日再说吧。”
迷愔知道在他心里冥族和昆仑始终是摆在第一位的，他成日心中就只有这两件事。看似少年风流，实则根本不解风情。她忍不住想将自己的心意全都说给他听，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担心紧张。才刚将头抬起，就看见一袭红色裘氅勉强披在他身上，明显是女子的外袍。她起初心事重重，心思全在别处，突然发现慕凌苍只穿着一袭薄纱袍子，身上披着一件女子的裘氅，瞬间怔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凌苍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裘氅，确是有些滑稽。他将袍子脱下来搭在床榻边上，想起那小姑娘临走时的话，轻笑到：“此事说来话长，我刚遇到了火族那位小凤主，这件袍子是她的。”
“王上，不如我将袍子拿去洗干净，送去还给火族公主吧。”迷愔看着他难得温柔的笑意，头一次觉得烈火般的红那么刺眼，她忍不住伸手去拿那袍子，却被慕凌苍制止了。
“无妨，她又不是只这一件袍子，你忙了许久，先回去休息吧。”慕凌苍有些疲惫，说罢就越过她躺在软榻上阖目休息，不再与她说话了。
迷愔站在原地，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挂在王上卧榻一侧的红色衣袍。她深吸了一口气，只道是自己想多了，低声应下，离开他帐中。
慕凌苍渐渐入眠，梦中又闻见了紫藤花的香气，将他多日的疲惫抚平。
翌日清晨，慕凌苍从睡梦中醒来。他多年没有梦见昆仑，昨夜却梦到了昔日与他在山中无忧无虑的日子。他看着挂在他身侧的红衣，若有所思的挑起了眉。
雪后初霁，众人集聚于结界之外。狭窄的通道外布满了冥族的兵将，将结界周遭山脉围的水泄不通。火族的部将停靠在外围，并没有贸然前进，军阵之前为首的正是莫湮漓。
慕凌苍自雪路中缓步走出，一步步踩着阳光，仿佛凌驾于艳阳之上。怒风消止，雪山空寂，只余山壑之间无处不在的朝拜之声。
南歧远远看见慕凌苍的身影，怒气冲冲的挤到他面前，却又顾忌四下全是人，只能咬牙切齿的压低声音咆哮。
“王上！你昨天居然对我用摄魂术？你居然对我用摄魂术！你居然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就走了！”
慕凌苍有些莫名的看着他，“那处是你的营帐，而且我给你盖了被子。”
“那不是盖！那是扔！”南歧的五官气的皱成一团，若非众目睽睽之下，他就要担了大不敬的罪名跟慕凌苍大吵一架，虽然估计也吵不过，但是好歹能表达一下自己的抗议。
“王上！我那么紧张你的伤势，你居然跟我动手！”慕凌苍看他委屈的样子只觉得着实有些好笑，也没弄明白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至于让他连着用了四个“居然”。
南歧见他不但没有半分愧疚，反而还一副要笑出来的样子，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气鼓鼓的扭了头不再理他。
最令慕凌苍莫名的是今日迷愔似乎也对他尤为冷淡，清早将裘氅放在他门口就匆匆行礼离开，神情也颇为阴郁。
正当慕凌苍以为今日就要在二人阴云密布的表情中度过时，却见远方岩壁之上，火族军阵前的女子一身火红色衣衫，领着火族一干羽林火卫，颇有几分飒爽的英气。今日天光大好，她沐在阳光里，明艳不可方物，竟与初见时的傲然自负别无二致。她远远冲慕凌苍一笑，如烈火般明媚的风姿竟将骄阳也比了下去。
“此结界有昆仑圣君神力庇佑，我只能破除阻碍片刻，诸位务必迅速进入。”慕凌苍向众人说明火族加入一事，除了迷愔面色有些黯淡，其余人等皆是欣喜接受，纷纷向莫湮璃行礼欢迎。莫湮璃回了一礼，与南歧等人站在一处，只待慕凌苍破除结界，就要争分夺秒的进入山洞之中。
寂灭龙纹随他灵力拔升而骤亮，磅礴的灵力排山倒海的涌出来。有了上次的经验，众人提前做好了准备，以全身灵力加固屏障以抵挡他灵力的余威。滚烫的金色灵纹将整个结界覆盖住，结界没有出现缺口，而是由中心开始龟裂，被灵力切割成无数小块。慕凌苍的灵力威压数以百计的增加，不给结界丝毫愈合的机会。南歧见状却有些担忧他的伤势，可见他面色如常，似乎已经可以正常使用灵力，才勉强放下心来。
结界在重压之下没能坚持多久，很快彻底破碎，将洞口清晰的显露出来。破阵的五人率先入洞，紧接着是迷愔和衿北辰。五陵落在队尾，他刚刚跃入洞穴就看到结界迅速合拢，恢复如常。
“我们九人去找昆仑圣君，其余人等在此处驻防，等我们回来。”慕凌苍将自己的令羽交给沄雀，“此处交于你和风世伯，若有异常便以令羽通知罔柒派兵来援。若遇天族…”
他与二人对视，眼中杀意丝毫不加掩饰。
“就地格杀。”
说罢，他在结界之外再立屏障，径直穿过结界，和其他七人一同消失在甬道之中。
甬道之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众人以灵力探路，未料想不消片刻就从山洞中走了出来，进入了昆仑山腹地。
“这么快？我们不过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山脉中心了？”南歧看着山中平静的景色，心中莫名觉着有些奇怪。
五陵对风动极为敏感，感受到风势的不同，摇了摇头对他说：“风势大不相同，一定是入了山。只是此处好生奇怪，似乎太…”
“太安静了。”慕凌苍也察觉不妥，“没有鸟兽声，亦没有风声。”
众人听他一语道破，才恍然大悟。若是寻常冬日鸟兽稀少便罢了，可此处竟连风雪之声也无，何况众人身在山中却察觉不出，确实有些蹊跷。
“小心！”却是歼云突然出声，众人下意识纵身后退。他反应极快，将眼前用来遮掩雪中强光的白绫解下，系在红绡手腕上将她一并拉开，顷刻间一道雷霆就劈落在他们先前所在之处。
红绡惊魂未定的看着地上被雷霆劈出的大坑，小声对将她护在怀里的歼云道了声谢。歼云只摇了摇头对她一笑，便将她交还给五陵。
“绡绡，你怎么样，没伤着吧？”红绡摇了摇头，五陵将她周身又打量了一圈，确认无事才放下心来赶忙向歼云道谢，“多谢神君。”
“无妨，都是自己人，五陵神君不必客气。”歼云拱手回礼，将白绫重新系紧，“红绡姑娘不比我等经验丰富，自然要将她护的仔细些。”
慕凌苍在空气中察觉不到一丝雷霆之力，这道雷霆凭空出现没有一点预兆，饶是以他的灵力也要雷霆当空才能发觉，看来是与这过分安静的环境有关。
歼云随他征战多年，当即就明白了慕凌苍眼中的意思，说道：“我确实能听到些许微小的雷鸣，本以为离得甚远，可突然间雷声就到了耳畔，险些被击中了。”
“看来只有你能听见。”慕凌苍将灵力凝结护住众人，“我如果没猜错，这应该就是雷音迷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