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氏住所出来后,洪飞絮甚至没有与二人并肩而行的打算,只窝在点愁翠绡身边躲着走。
赵氏向来做不得别人口中的坏人,所以在迢沁斋请晨安时,赵氏就着昨晚的事,对洪清荣好顿耳提面命。
又见洪飞絮被欺负的懦弱模样,生怕被人传自己苛待庶生,更加严厉的警告威胁洪清荣,要有嫡女的模样,对待庶生的兄弟姐妹要友善和睦些。
反正坏人都是刁蛮任性的洪清荣,关她和蔼大度的赵主母何事?
洪清荣冷笑连连习以为常,接下来还要随母亲去莫夫人那请晨安,想来那边的责骂也是跑不了的。
洪清荣跟着踏进拙思馆后,还没等出声问安,抬头便瞧见莫夫人正穿着紫绒镂空作卍字云蝠诸样的大袖衫,绣梅兰竹菊团寿纹长裙,与绣灵芝捧寿福磬寿纹等绛紫色背子,精神抖擞的坐在隔着珠帘由地龙烘暖了的屋内品茶。
“哟,母亲今日有什么喜事儿不成?”赵氏见莫夫人打扮齐全心里也是高兴,看样子自己也能偷个浮生半日闲。
“北静王府周夫人邀老姐妹都去看看戏。”莫夫人语气里也带着些愉悦,“等你们请完晨安,再去也不迟。”
“那真是好事,就当她们陪着母亲热闹热闹。”赵氏边嘴里说着,边想等会差人让管家只捡重要账本送来。
莫夫人转头看见赵氏身后的洪清荣,便开始发泄着整夜没睡好的怨气:“你昨夜怎么回事?族里最闹腾的小子也没闯过你这般的大祸,度衣门咱们等闲人见了都是绕道走的,你还敢去招惹?”
洪清荣十分诚恳认真的听着,但如此态度反而让莫夫人更为气恼,赵氏加入战局后更是变成修罗场。
洪清荣在他们斥责声中神游了起来,这个家也许只有她,才能让这对各怀鬼胎的婆媳,暂时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夫人。”方才被叫走的大丫头穷秋去而复返,并喊住莫夫人。
“什么事儿?”莫夫人询问的声音,对洪清荣来说如天籁般悦耳。
“奴婢听人来报,说今日瞧见胄哥儿,亲手闷死湄嫔娘娘赠您的牡丹犬。”穷秋也似有几分愠怒,连带着洪飞絮也被她抛去了个眼刀。
莫夫人听罢骇异不已,原本攥着锦帕的手握成拳状,直至指甲在手心印出月牙儿,这才回神冷笑到:
“好好好,昨天半夜三更会歌妓的是还没完呢!他又整出这种事儿来,看来这心里也没尊着我这个祖母!”
“穷秋你来给我更衣,我今日还看什么戏,府里这出大戏便够我看的了!”莫夫人气哄哄的转身步入内室,穷秋见状立刻跟在后头。
这牡丹犬能放上台面说上几句,皆因其状似神话中的麒麟兽。
自爔朝开国起追溯,牡丹犬历来便是皇室钦定专养,历代皇帝下葬皆指定其为陪葬。
洪家这只犬是现圣眷浓厚的湄嫔娘娘,专门差人送来给莫夫人解闷逗趣的。
圣上赐赏忠臣饲养牡丹犬,但犬却归皇室所有,要是出什么事,那可是毁损御赐之物的罪过。
趁着莫夫人换衣时,赵氏身边的倡条也赶来禀告此事使末,自己也在旁边听了几嘴,这才知其因果。
先不知那狗怎么就碍着他眼,反正那洪清胄捉完狗后,竟跑到厨房后院去解决。
那里平日里只堆积着些烧饭用的木材炭火和洪府日常所需的食材鲜果,除临近三餐饭点外,平日里鲜少有人踏足。
选在人流多的地方毁尸灭迹,从而加大查找难度,倒也说得上是动了些歪心思。
可洪清胄还撞上厨房采买婆子,带着群丫头女婢前来蔬果库房登记补漏,这就……
屠狗杀手此刻就站在洪清荣不远处,脖子梗着像个好斗的公鸡,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哪有错处。
莫夫人换好常服出来,见洪清胄如此姿态更是气急败坏,开口就劈头盖脸的斥骂到:“混账东西,还不跪下!等着请吗?”
洪清胄瞧都不瞧莫夫人一眼,颇有梁山好汉不畏强权的滋味。
谁料莫夫人此生最恨别人忤逆她,此刻又哪能给他留半分颜面,直接便要喊人摁住洪清胄,先赏他顿家棍尝尝滋味。
赵氏平日管不住洪清胄,见有人能替她出这口恶气,比谁都主动的张罗家棍的事。
“别别别!”洪清胄顿时泄了气,虽不复刚才气势如虹,但也依旧嘴硬道:“祖母不知道缘由便要打我,我还没为自己分辨呢!”
“你说!看你还能翻出花来!”莫夫人气喘吁吁的扶着穷秋,出声喊住去拿家棍的小厮。
“是洪清荣妹妹让我杀的!”洪清胄忙不失迭的为自己狡辩道。
赵氏听罢顿时也没了气焰,目光狐疑的对洪清荣扫来扫去。
看来洪清胄认为昨晚是自己连累了他,所以今天便给自己下陷阱找场子了。
“口说无凭,证据呢?”洪清荣叹了口气,满脑子都是如何融入敌国奸细的事。
“当然有!”洪清胄从怀里掏出张信纸,当着洪清荣的面抖落出来。
“这上面写的明白,说我替她洪清荣杀了牡丹犬,她就从账房那支五十两银子给我。”洪清胄说罢把手伸向洪清荣。
“钱呢?”洪清胄张口便要钱。
洪清荣简直要为洪清胄拍手叫好,还贪心不足蛇吞象的要银子,五十两都能赶上普通茶馆整月的收入了。
洪清荣简直不想继续跟他对话,遂十分不投入热心:“谁能证明是我写的?”
洪清胄露出了然的笑容,仿佛吃定洪清荣般,“把促织带上来口!”
说罢便有两人架着一女子进屋,只见那女子哭诉道:“我只是听荣姐儿吩咐送信给胄哥儿而已,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谁啊?”洪清荣思来想去也不认识此号人,遂转头向点愁询问道。
点愁撇撇嘴:“逆霈苑里洗衣服的三等丫鬟,胄哥儿还能找到她帮忙。”语气满是嫌弃与鄙夷。
“这人怎么了?”洪清荣听点愁这么说倒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八卦道。
“她那肚兜都能成府里男子的标配,我说细了也恐污姐儿的耳朵。”点愁翻了翻白眼,想来是实在没忍住。
洪清荣听罢表示了然,还回头拍拍点愁的手以示安慰。
“你有什么话想说。”莫夫人没等促织哭诉完便忍不住打断,并开口问向洪清荣询。
洪清荣听罢站起身向莫夫人福礼,决定把自己的娇蛮角色发挥到底:“我说杀便杀,我还说你傻呢,我还让你做街上那乞丐呢!”
“先不管是否因我挑唆,你杀了牡丹犬这是事实,什么理由都不能替你掩盖。”洪清荣选择无视洪清胄紧握的拳头。
“再者请祖母派人去女婢房内搜搜,十有八九不是银钱便是贴身物品。”洪清荣看到点愁猛猛点头,十分赞同的样子。
洪清荣伸手接过所谓的证据,仔细用手摩挲着,倒是找人临摹了自己的字体,洪清荣冷哼一声,就怕你省钱自己写呢。
“来人拿石墨。”洪清荣开口招呼道。
话音刚落,便有人从怀中掏出根拇指宽的细长石墨来,石墨相对于毛笔使用要求小些,所以在需要写字的贫苦阶级流传颇广。
但最初也因不能誊写在竹简上,便被人逐渐抛弃,后来有了纸张之后,这种情况才稍微好些。
洪清荣把纸张翻过压在海棠式雕漆几上,动作飞快便把整页纸涂黑。
洪清荣把纸张恭敬的送到莫夫人面前,让其仔细查验观看,“字体临摹并非易事,大多数人都会选先用石墨与纸上练好,再用毛笔描摹遮盖。”
“祖母你看这信纸背面,被石墨浅浅涂盖之后,原本石墨的笔痕变就得明显起来。”洪清荣把证据重新扔给了洪清胄。
“我没事写两遍玩?”洪清荣转头看向洪清胄,忍不住扬眉调侃道。
看来以后刁蛮任性也有前缀了,洪清荣看了眼故作镇定的洪飞絮,奸诈卑鄙听起来好像也挺讨人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