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栗的死,弄得左国上下一片阴霾,国人们纷纷起了疑虑,左伊,当真是贤人么?
但这个疑虑,很快就被一件事打消了,左伊为之披麻戴孝了三天,并下令让范栗一并丧入伯爷陵,享受国汜。
当然,这一件事的后果就是,范府让人给范栗殉丧的事,被左伊制止了,这些人没有资格下去侍奉故伯。
唯有跟着“自杀”了的两个谋士,算是左伊见其忠贞之志,另外开恩,准其丧在范栗附近。当然,这也是左伊对心里仅有一丝愧疚之意的补偿。
顿时左国上下,左伊乃贤人之声再起,范栗与左伊君臣相得,范栗与故左伯忠贞之事广为传播。
唯有范昆,从范栗临走时,提及有留下两个谋士辅佐他的遗言中,明白了其中一些弯弯绕绕,但却没有任何证据,不敢声张,对左伊更加恭敬了。
父亲留下的底蕴,父亲一死,这两人便在范府自杀了,还留遗书说要为范栗尽忠,为范栗殉丧,这让范昆心惊胆战。
……
三日无有聚会,三日之后,左伊便相约五个司职主去渝水钓鱼。
当左伊听到在范栗自杀的消息后,便差人与他们相约了。
范栗的自杀,再一次挑动了众人的神经,左伊还得想方设法安抚众人。
三天,是左伊为范栗守孝的日子,也是左伊拖延时间,降低其他人自杀冲动的法子。
渝水穿王城而过,连伯府平日里的洗漱用水,也是出自其中。
与众人相约钓鱼的地方,却是在王城上游,那里有伯府的一个桑苑。
到了约定的时间,众司职主,以及左伊在城门会面,带上家人,马车有十来辆,很庞大的一个车队。
众多国人便很快知道了这件事,连内情都传的清清楚楚。
“伯爷这是见范栗令尹自杀,担心其他臣子也有学有样,见新主掌事,左国有主,也放心的去跟随故左伯,所以想与这些臣子们交心,挽留诸臣呢……”
“真贤主呐!左国有此伯爷,何愁不兴!……”
“是的呢,听说以前范令尹在的时候,还支持过其妹欺压伯爷母子呢,现在令尹死去,伯爷还给他戴孝……”
“嘘,快别说了,令尹的家事,你也敢这么大庭广众下的乱传,都不怕范府的人听见了……这样,我去找个酒肆,有什么内情,你再慢慢道来……”
……
马车上的众臣,此时也是忐忑不已,吃不准在范栗死后三天,左伊邀请他们钓鱼,是个什么意思。
虽然之前有传言,说这次主要是给众臣安心的,但以他们想来,左伊掌权不久,几乎什么也没干,国事依然如以前样,也没有插手。
这次却起了大场面,将众人召集在一起,还找了个钓鱼的由头,必然不会这么简单。
地处蛮荒,刚过来的时候还要靠时不时打猎来满足食物,钓鱼,众大臣也是一把好手。
即便是不会钓鱼的,国主相邀后,也得是一把好手。
桑树开花结果期很短,四五月开花,这才六月初,便已经有红了的桑葚,可堪食用。
一干人等下了马车,早有卫士将周围的环境清理了一遍,在四周警戒,小孩们下了车,便四处去找泛红了的桑葚,夫人们聚在一起,拿出了从府上带来的吃食,各自点评着,准备午餐。
若不是场上众人的身份,这看起来便是一次很简单的踏青。
几个男人支好了钓竿,便一齐坐到和河边,也没有特意去打窝子,就是随意找个地儿,只要宽敞些,能让六人在一齐坐着就好。
“咦,这么快就上来鱼了!看这力道,鱼还不小。”
感觉丝线往下一沉,左伊急忙拉一下鱼竿,这是为了好让钩子钩到鱼嘴里。
很快,鱼便立即往远处逃亡,左伊也连忙起身,溜着鱼,等到鱼的力竭,才好拉鱼,不然很容易拉断丝线。
青铜的钓钩,为了结实,本来就造的比较粗犷,在加上鱼线也是蚕丝束,也不细,小鱼自是咬不了钩。
大鱼被舀上了岸,在一边坐着的几人便围了过来。
“伯爷好技术!这么快便钓到了鱼!”几人纷纷称赞到。
“是啊,这是今天开张后,钓上来的第一条鱼呢。”
“这鱼还真大,在上来个两三条,我等午餐便足够了……”
“哼”左伊似笑非笑,白了几人一眼,这种称赞,左伊明白有几分真假,却在开口后,众人只听的到左伊心里的乐呵,
“哈哈哈,也是幸运,幸运,我也没想到能掉这么大一条鱼……”
方才有几人人的钓竿,明显有鱼咬了钩,他们却当做一无所知,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等了许久,才像是有所发觉一般,懊恼着看着空了的钓饵。
还有司徒,他更出格,饵没下去一会,便又拉钓,仿佛有鱼咬钩了一般,看了下钓饵完整了,又下钓……就这么重复着来,总之,姿势夸张的很,鱼却无有一条。
其实左伊也是乐呵的,他乐呵的不是众臣拍马屁的内容,而是乐呵拍马屁的这个举动。
从这个举动中,左伊可以看的出,众臣都是服着左伊的,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你们看这鱼啊,追逐着这一点蝇头小利,一点儿吃食,便连命也送了,若鱼还活着,单是岸上落下的桑葚,也还能吃上许久呢。
若它还聪明些,顺水往下游一段路晨,伯府中的肉食,也能吃到老死为止,现在,却只能成为我等餐羹了,何其不智啊……”
听到这话,众人便明白左伊在以鱼喻人,开启今日的话题了,而最近死的人,也只有范栗了。
好家伙,范令尹舍命保家,众人也是佩服万分的,以他们看来,令尹这一死,至少能保得住范家一代人的安全,保得住范家四五十年的兴盛。
这种行为,在左伊面前的评价竟然是为了蝇头小利,不智!
好家伙,范栗还停在灵堂,还尸骨未寒呢,你左伊昨日还在与他披麻戴孝呢,怎么呢这么评价呢?何其不公!
等这个评价流传了出去,左伊还怎么做人,众臣还怎么做人?
顿时,众人便想着反驳左伊此语,但左伊的话还没有断。
“左国立国时日也短,地处蛮荒,正好开拓,等诸位功劳足够,将来家里出来一二子男,建国封邦,也未尝不可能,如此家族能一直兴盛?
而而范令尹呢?放着这么大好的功业不要,将职位给一个缺乏经历的儿子,自杀于府中,将来新拓了国土,范府差谁人去治产业?
故令尹诸多子嗣,能如同对待令尹那般,服从范昆么?
令尹之职,本就有着辅佐予一人、统领诸位臣工、总理国中大小政务的作用,换一个青年上位,令尹府诸臣都还服否?
等令尹威不配位、权不配位,范府所处的,就是群狼伺虎之危,人活着,即便有事,以老令尹之威,老令尹之智,也能想方设法来解决,而现在的范府,哎,我却很不看好了……
可惜我感激范令尹追随父伯之恩,却难以时时照拂范府,到时候还请诸位大臣也都相助一二,弥补我的疏漏之处。
范府家事,诸多我也不便于插手,你等都和老令尹多年老交情了,到时出手干预,帮衬,也方便些。
诸位也希望令尹,能走的心安一点吧,伊在这里拜谢了……”
哦,原来以鱼喻人,是左伊觉得范栗死的有些不值,在委托众人照拂令尹府,等范昆成长起来……
听到这里,众人才明白了左伊的话中所指,纷纷的点头答应,今天聊的事,一点都不会传出去,这也是方才左伊敢这么评价范栗的信心所在。
令尹府众臣不服,范府的势力被群狼环伺,是得好好帮衬一番,诸人想着其中的深意,
又想到他们最开始听到这两句话时,纷纷老脸一红,幸好左伯话中所指,不是他们,他们是去帮衬的……
是存着好意,去帮衬范族的的……
范栗果然是如同伯爷所言,目光短浅,还好有着他们这群好心人相助,不然后果就严重了……
“伯爷,我杆上的线也动了一下,怕是要钓到鱼了……”
转眼间,众人的话题又到了钓鱼上面,没有任何人在提及范栗的事。
这几人中,有想着效仿范栗法子的,也立即打消了想法,不然等自己的儿子也要靠这些老友相助,那便不好了……
大鱼扔进了框子里,一个卫士去处理它了,左伊没用再管。
转身望去,姜氏在一群老妇人里面,笑的正开心,阳光正好。
一个原本要被殉丧的弟弟,摘来了桑葚,左伊在水里洗了一下,凉凉的、酸酸的、又有着些许甜味,很好吃。
……
范府里面,范昆坐在了书房的案几后面,这之前,都是他父亲的位置。
谋士之死,让他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但是父亲的遗言,他也一直记着了。
“昆呐,为父此去,你前期是苦了点,但一定得撑住,勋言和陈彦我便留给你了,有事得多听听他们的建议。
左伯那里,父亲还有几分遗泽,为夫新死时,不论是制衡其他臣子也好,还是感念你父的遗泽也罢,左伯一定会支持你的。
但你要蛰伏着,产业权利失去些没事,但名义一定要重视,别被别人拿去了,等其他老家伙一走,正是你根深蒂固之时。
那时才是你大展拳脚之时,有名义的你,前期你失去了多少权利产业,那时候便能拿回来多少,但也得注意被让利益失了智,恶了左伯……”
想着,范昆泪流满面,往后的日子里,范府就得他支撑了,真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