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和会元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兜着风,第二天又是他父母值班的日子---我们看到路边有独身等公交车的漂亮姑娘就把车靠过去,“嘛呢姐们儿”,挨了白眼我俩便哈哈大笑,甚至有的直接破口大骂,“神经病!”,我俩便更是丧心病狂的大笑。
我看到两个女孩子从一家咖啡厅出来,手里拿着咖啡的同时胳膊夹着几本书,我让会元赶快把车开到她们要走来的路边儿停下,我摇下车窗向她们喊:“嘿!”其中一个女孩子的书一下子没夹住掉在了地上,我连忙推开车门去帮她们捡书。
我帮她们捡的同时说:“你这朋友胆儿怎么这么小?吼一嗓子就吓成这样,不好意思了啊。”
“没事儿,可真够巧的。”其中一个女孩面带微笑,“真是太巧了,你干嘛去?”
“找你呗。”我看到一本儿书上扉页写着“方芳”,便问女孩:“方芳,原来你叫方芳啊?”
女孩说:“不是我的,这是我这个同学的书,她是方芳,我帮她拿着的。”
她的同伴有些生气的发问:“陈瑶,这人谁啊?不认识你还找你?你到底认不认识她?”
“喔,原来你叫陈瑶啊!”我说。
“我可不认识他。”陈瑶对方芳说:“不过听他自称他是个流氓。”
我们一齐笑了。
我赶紧左手半推着陈瑶,右手招呼着方芳对她们说:“上我车吧,我送你们。”
“不用了吧,我俩自己走就行。”方芳小声说。
“没事儿,走吧。”仅与我一面之缘的陈瑶说。
我帮她们拉开车门,两个女孩子钻进车里坐好,“走了啊!”会元对着车内后视镜说道。
“这是我哥们儿刘会元,认识一下儿吧,这是我那天在图书馆认识的,陈瑶。另一个是她同学方芳。”
“切,你小子。”会元歪头对我说。
“嘿,你这人,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陈瑶拍了下我坐在副驾驶的座子。
“我叫卓越。”我回头对她们俩说,“卓越不凡的卓越,对了,你俩去哪儿?”
“前面左转,那个国际影城,不过,卓越暂时没看出来,不凡是看出来了。”陈瑶说。
“今儿有什么电影啊?”我问道。
“不是电影,有个青年读书交流会,在那个大商场里。”方芳说。
“那是什么玩意儿?”会元问。
“商场联合哪个出版社搞的活动呗,糊弄糊弄这帮学生。”我撇撇嘴说,“你们学文的吧?”
“你怎么知道?”陈瑶好奇的问。
“很简单啊,学理工的都没你们这么阳光,性格这么开朗,长得这么好看。”
“瞎说八道。”
坐在陈瑶一旁的方芳噗嗤一声的笑了,“那你们俩到底是干嘛的?司机?”
“我告诉过你旁边那位同学,我是劳改犯。”
陈瑶笑,方芳皱着眉,不屑地把脸扭向车窗看着外面。看得出来,她不信我的话,认为我们至多是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所以不屑一顾。
“方芳,你知道么,就这个卓越上回跟我说,”陈瑶用肩膀挤了两下儿旁边的方芳并对她说,“他都跟百八十个女孩睡过觉了。”
这个方芳几乎是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对我甚至还有会元都不会有个好印象了,她和陈瑶明显就不是一路子。不过我不在乎,我对她也不感兴趣。
车停在了商场正门外的路旁,我远远的看着三两一群的年轻学生聚在门口儿,商场的正门上面贴着写着什么“读书日”、“知识改变命运”等等的横幅广告。
“这回我们算朋友了吧?”我对准备下车的陈瑶问道。
“不然呢?”她问。
会元此时想跟坐在后排的方芳搭两句话,不幸被她好好白眼了一番。
“朋友怎么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我问她,“那明儿下午你有事儿吗?咱俩约在今天接你们的那个咖啡厅一起待会吧?”
“切,再说吧。”
“你说你手机号吧。”
我想她肯定得答应我第二天一起出来,只是碍于当时旁边的方芳才先说了那句“再说”。
果不其然。我跟她约在了第二天下午三点钟,我提前半小时到地方,并挑了个犄角的位置,我时不时的望向咖啡厅的玻璃门外,看到她小跑的过来推门,这次不再是前两次的运动风格,而是一件碎花衬衫,下身是一条跑起来还稍带飘摆的长裙,她进门先是欠着脚东张西望起来,服务员问她:“小姐您是找人还是?”
我连忙站起招呼她:“这儿呢。”
她走过来先是光笑,接着把包儿挂在椅子上,对我说:“怎么跑这儿坐着,怕遇见熟人啊?”
“没有,我以为你不一定来呢。”我对她说,“想喝什么?我去给你点。”
坐了十分钟,我先挑起话茬问她:“怎么样啊,上次那个读书会,又读什么好书了?可我记得你上次可没带耳机啊。”
“切,其实吧,头一回见面我看的那本书,我也不是太喜欢看,我最喜欢看的还是小说。”
“什么小说?说来听听。”
“嗨,网上的,手机上看的。”
“那你老往图书馆跑什么?”
她不好意思地嘻嘻笑,“那你呢?你往图书馆跑什么?我一看你就不是看书的那块料!”
“你今天可晚到了十分钟。”我说。
“没有!”她抬起自己纤细的手腕让我看她的表。
“那你为什么说我不一定会来?”她反问我。
“我觉着你那个好朋友,方芳对吧,应该不会让你来见我。”
她无声的笑,没说话。
“说啊,是不是?”我接着问。
“我觉得还是别说了。”
“没关系啊,骂我我也不怕啊,说呗。”
“她说你们是流氓、无赖,一看就是不学无术的社会渣滓。”
“那她说没说让你别来找我,以后少接触我?”
“说了呗,还说你不一定是劳改过,但一定进过派出所,你们家附近片警都得认识你。”
“方芳是不是出版过小说啊,比我还扯,那为什么你还敢来?”
“噢,那我怎么办?现在回家?再说了,谁叫我干嘛,我就干嘛啊?”
“成,哥们儿就喜欢你这样的。”
她“嘁”的一声,又笑了。
“诶?那你看的什么小说?讲的什么?我很感兴趣。”
“嗯....现代言情的,讲的就是男主和女主经历了十年才在一起的爱情故事,‘十年一品温如言’,你肯定没听说过。”
我不屑的笑了,问她:“那你知道我干嘛的么?”
“知道啊,杀人犯,啊不对,劳改犯。”
“果然啊,第一印象很重要啊,行,那你猜我因为什么劳改的?”
陈瑶喝了口咖啡,“嗯....我想想啊...嫖娼?强奸?据你当时自己招供的,也就是这俩罪名了吧。”
“还挺聪明,不过最重要的你没说,我贩毒来着。”
她把头扭向一边,“那你可别联系我了。”
“没办法,为了生存,年少误入歧途,当时一个比我大好几岁的前女友教我的,懵懂无知让丫给我骗了”
“说的跟真的一样,太能胡扯了,我都有点不相信你了。”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的问我:“那你到底碰过那东西么?”
“你觉得呢,成天游手好闲,加上小时候儿不懂事儿,被那女的迷的神魂颠倒,后来知道了事实真相,我当时一个人实在招架不住生活给我打来的打击,一时间也就只能靠它来麻痹自己了。”
她又眨巴了两下眼说道:“我不信,少骗我,别来劲,我跟你说我最讨厌这玩意了。”
“你闭嘴!”
后来我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反感这些话题,跟她的聊天得知,她母亲十八岁时就从家里偷出户口本与她父亲私奔登记,听她父亲告诉她,她母亲也曾有过吸毒史,但她打记事儿起母亲就没了人影,后来跟她父亲单独生活——所以我知道她对我形容的这种“没着没落儿、风雨飘摇”的生活,充满反感,无限厌恶。甚至她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也从来都是不安的。
“那你这身世,也够写一本小说的,到现在也没见过你妈妈么?”
“没有,无所谓了。高中的时候还有一阵子给我打电话呢,说过年来接我去成都,上她那待几天,但我爸不太想让我去,后来又没信儿了,再说我现在都这么大了,我还有我自己未来的生活。”
“那你答应我以后可得好好对你爸。”
“不用你说。”
从咖啡馆出来一开始我俩还保持着距离,但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不是被人隔开就是跟陌生人挨肩擦背,我看到她皱着眉一脸嫌弃的表情,我自然而然的离她更近,用手轻轻搂着她的肩膀向前走,走到我俩又被来往穿梭的人流硬挤开的时候,她就上来一把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们后来在一家很清净的餐厅吃饭。听她之前在咖啡馆跟我聊的,我知道她是一个内心比我坚强百倍的人,对她产生了无限的好感。但我突然想起我之前蔑视世俗的方法是错误的,对她而言是不奏效的,我开始怀疑她为什么来跟我见面。
“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问她。
“开始觉得你就是个小屁孩,现在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她咬着筷子说,“那你现在到底是干嘛的?”
“我大学毕业有几年了,但等我刚毕业的时候发现一个月才挣小几千块钱,一下儿我就他妈不想活了,我就决定不上班了。”
“那你怎么没去死——不过你看着还是挺年轻的。”
“我这不是跟你吃饭呢么?我得先拼命吃够了,玩儿够了,再死。”
她放下筷子说:“我觉得你内心世界应该挺丰富的吧,我也想像你一样,可我没办法,做不到。”
“女孩子嘛,没什么不妥,只能说我自己,我个人不想什么事情一下子就从开头就看见结局,所以不想按部就班的生活罢了,那太没劲了,还是先把能体验的都体验了吧,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
“那是,还没劲?你不是已经体验八十个了么?差不多了,可以去死了。”
“那不能这么说,你想想——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过会认识你,后来在大街上竟然又偶遇你,今天又一起喝咖啡,现在咱俩又坐在这儿吃晚饭还推心置腹的聊着天,素未谋面到相识相知,就是还没相恋,不过也不好说。就像你看部电影或者看本儿书一样,剧情无时无刻的都在发展,好玩儿吧,谁知道以后咱俩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呢?我反正觉得目前还挺有意思的,很鼓舞我活下去呢。”
“咱俩?”她好奇的问道:“咱俩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没准儿你明天就爱上我了,也没准儿下个月,也没准儿明年。”
看得出她很感兴趣,问道:“你知道‘久闻粪臭而不觉臭’吗?”
“什么?可我不否认我是臭大粪啊。”我没听清她说什么,只听见了臭粪。
她边整理起了自己的衬衫,笑着说:“没说你是臭大粪,我的意思是,对你谈不上爱,但也肯定还没到讨厌你的份儿上。”
我义正言辞的说:“不讨厌就是爱,你别不承认——今天我就鲜花儿插在牛粪上,我现在已经爱上你了。”
她先是一脸嫌弃,“张嘴闭嘴就是这个,我看你不是什么书都不看,这方面小说电影没少看吧。”接着又带笑说,“好啦好啦。”
突然端正起来,正视着我:“我现在可还没爱上你。”
服务员来结账时,陈瑶坚持她来买单,我为了使我这个阴谋更像一个纯情的故事,我随了她。
从餐厅出来,外面还是车水马龙,比肩接踵,我们走在的那条街上人流依然很拥挤,陈瑶再次挽上我时,我知道我已经成功了。这次绝不是仅仅为了不让来往穿梭的陌生人把我们冲撞开,而是情侣般的彼此依偎,紧紧依偎。我跟她说想送她回学校,她告诉我现在回去太早了,没意思。
会元给我开门,看见我俩进屋连忙收拾起来。
“你俩先待会儿,那谁他们找我有点事儿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会元家的这套是很早期的老房子,墙壁很薄,卧室狭小,房间闷热,很顺利。会元走后我没有选择开灯,希望这样可以让她大胆一些,她确实特别沉着,特别镇定,甚至在接吻的时候我一度怀疑她很老练。当然,她跟我说她这是“第一次”,我也跟她说我是“第一次”。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她疼哭了。她强忍着,起先我并没有听见一声抽泣,房间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发现有点不对劲儿了,她没骗我!——我用手去摸了她的脸,我摸到了一脸泪水。
“你,你真是第一次?”暗室欺心,我在这黑暗的房间里霎时感到无力感。
她没有说话,依然一声不吭。
是的,而我当时已然手足失措,有一种无力回天的感觉,我知道我再做什么说什么也都是于事无补。可惜又可气,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我这一切的动机是为了什么,太可笑了。但我清清楚楚的明白,女孩真正的喜欢上了我——而我之前还跟放屁一样简单的一口一个“爱”。
到了清晨,我带着头痛晕晕糊糊的醒来,看看我旁边坐着的那个女孩儿,她说她一夜没睡,我揉了揉眼睛,看到女孩昨日的一头整齐露耳的短发今早已经散乱走形,双眼泛着泪光端视着我——
她探过头来亲吻我,我闭上眼没有说话,由于长期过着起居无时,没有规律的生活,我的身体特别疲惫,这会儿连还她一个微笑的劲儿都没有。
“你爱我么?”她用手慢慢抚着我的头发,嘴巴贴着我的脸,轻声问我的同时嘴里呼出的热气都吹在了我的脸上,使我不得不清醒。
“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