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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残酷的温柔

安静了一个学期的教学楼终于再次人声鼎沸起来。

我把继宝叫到身边:“昨晚怎么样?”

“睡得很好!”继宝十分惬意地摸了摸肚子。

“你爸呢?”

“不知道,他晚上钻进书房,鬼晓得几点出来的。”继宝闷闷地说。

这个不孝子。狠狠瞪他。

“你爸……最近很忙哦?”虽然很想敲他的头,可还是忍住继续打听。

“他什么时候不忙?”继宝的脸阴阴的,好像带着情绪。

“继宝,和爸爸闹别扭了吗?”我怎么现在才发觉他的异常?

继宝眨着小豆眼黑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陈老师,爸爸最近……不太对劲。”

“怎么?”全身立即紧张起来。

“他……老是不说话,陪我玩的时候也是,叫他几次都不理我……”继宝的眉头皱成一团,“陈老师,他是不是便秘了?”

我终于无法容忍地朝他脑门敲一记,“徐继宝,所以你最近要老实点,不要惹爸爸生气,听清楚没有?”

继宝揉着脑袋纳闷地离开,留下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趴在办公桌上。

暗自思忖,他的反常是由于我的缘故吗?

不,不可能,我哪有那么大的魅力?

不过,也许大概或许也有一点点我的原因?

正在严重自作多情的时候,背后突遭一掌,险些将我的心肺移位。

“松松!”蒙蒙一张俏脸从后面冒出来,“中午一起吃饭吧!”

“为什么?”兴趣缺缺。

“啊哈!”蒙蒙不知从哪变出两张花花绿绿的纸,“这是我爸爸给我的,滨海大厦的自助餐卷!”

“哦。”

“就‘哦’一下哦!松松,是滨海大厦呀!本市最高级最豪华最昂贵的自助餐呀!有最新鲜的海鲜,有你从未见过的美味佳肴……”蒙蒙揽住我的肩,“怎么样?是不是迫不及待了?”

“哦……”心里盘算着怎么推辞,却见蒙蒙已一溜烟跑出去。

“那说好了,我先去上课喽!”丢下这句,她立即消失,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滨海大厦的海鲜确实很好吃,尽管我勉强赴宴,尽管我心事重重,但一只生蚝入腹后,我便彻底被俘虏,不管不顾地与蒙蒙疯狂扫荡宴会厅,引得周围一些衣着光鲜的男女频频向我俩侧目。

嘴里正大肆咀嚼着虾的我,忽然看到对面的蒙蒙睁大了双眼,脸也涨得红红的,像是咬到舌头般。

“怎么了?”顺着她的眼光望去,我霎时僵在那里。

徐……徐立涛。

急转身狠狠盯着蒙蒙。这女人,早觉得她不会无缘无故大发善心!

“蒙蒙,你们事先约好的吗?”那干吗还要拉上我来当电灯泡!

可蒙蒙像是完全听不到我在说什么,还直勾勾盯着我的身后,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抹抹嘴上的虾皮,起身准备把徐立涛招过来,好成全这个等汉子的痴婆娘。就在我再次向那边看去的时候,却惊讶得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徐立涛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人。一个相当美丽的女人。

蒙蒙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她把头低下,左手紧握叉子,一言不发。

我很担心地看着蒙蒙,真担心她会在这里哭起来。

蒙蒙却不发一语,还是闷头坐着,脸色惨白。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们便保持着这种大眼瞪小眼的姿势……直到罪魁祸首出现在面前。

“陈老师,谢老师,真巧!”他竟然这么快就看到我们了!还居然这么好意思地跑来找我们打招呼。

我和蒙蒙一起把头转向他,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他倒是潇洒得很,手很自然地往身边一指,“介绍一下,这位是沈佳小姐。”

远看就已经光彩照人的女人,近看更是了不得,要命的是这女人几乎未施什么粉黛,而且气质高贵大方,白皙的脸颊上始终挂着温柔恬静的笑容,令同样身为女人的我感到汗颜。

徐立涛的眼光确实是一流的。

“很高兴认识你们。”沈佳微笑着向我俩点头致意,“经常听继宝念叨你们呢,不介意一起坐吧。”沈佳的话刚出口,我们三人都惊奇地把视线聚集在她身上。

“……这个、这个……”我和蒙蒙立即满世界寻找拒绝的理由。

“立涛,你平时老是忙呀忙的,今天难得和继宝的老师碰到,还不好好聊聊?”沈佳态度亲昵地对身边的男人说。

“我当然很高兴,只是怕打扰人家。”徐立涛拉着沈佳的手要离开。

“没关系,大家一起坐比较热闹嘛!”一声女高音从我喉咙里骤然冲出。蒙蒙死命朝我使眼色都被我一闭眼挡了回去。怕什么怕,我们又没做亏心事,凭什么要躲躲藏藏地过日子?

徐立涛飞快地扫我一眼,表情没有一丝变化,“那好,我们就不客气了。”说着,大咧咧和沈佳一同坐下。

蒙蒙如怨妇般缩在角落里,眼帘始终低垂,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盘里的几根菜。

“立涛,我们去取菜吧。”沈佳凑近徐立涛的耳边轻声说。

徐立涛点头表示赞同,站起身来,不忘招呼我们:“还需要什吗?”

蒙蒙赶忙摇头,我作势认真地思考片刻,向他们微微颔首,“不麻烦的话请给我拿十只龙虾,谢谢。”

沈佳的脸色有些微小的变化,但很快恢复正常,徐立涛还是淡淡的,丝毫不感到意外。

“好的。”他很有礼貌地回应,拉着沈佳的手离开座位。

“松松!你要干什么啊!”蒙蒙终于紧张万分地叫出声来。

“吃饭啊!不然还有什么?这么难得的机会,我可不想被无关的人搅和了。”看到蒙蒙这副窝囊的样子就让人火大,想想她当时拒绝夏珩时那副无畏的样子。

“松松,我们走吧。”蒙蒙还是想逃。

“那怎么行!这可是滨海大厦呀!本市最高级最豪华最昂贵的自助餐!有最新鲜的海鲜,有你从未见过的美味佳肴!”原封不动把这些话还给她,“总之不能被人看扁,化悲痛为食量吧。”

“……可我真的吃不下。”蒙蒙继续在盘中画符,不理会我的提议。

我强迫自己安静下来,拼命抑制内心正不断高涨的愤怒。亏我还在傻乎乎地认为有负于他而内疚不已,还有对面这个痴情女子,亏她还在为这种男人暗自神伤。

我把注意力投到人群中,毫不费力地找到那对男女。没办法,谁让他们那样出众。

看着正在取菜的男人的背影,喉咙有些发堵,还有一种酸酸的味道蔓延开来。

我,在吃醋吗?

这个愚蠢的念头刚一冒头就马上被否定掉了。

我是有男朋友的人,怎么会在这里吃别的男人的醋?太滑稽了吧。

我这是在替蒙蒙叫屈兼打抱不平,一定是。

趁我在一边自问自答的空当,徐立涛端着个大大的托盘回来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十只龙虾卧在一起的壮观场面还真不是盖的!

“大家都很好奇是谁要吃掉这些龙虾,全都拭目以待呢!千万别辜负我们的期望啊!”徐立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倒是沈佳有些替我担心,“陈老师,我替你吃一只吧。”

“谢谢。”我感激地望着她,“不过……算了吧。”

这个女人并不让人讨厌,但鉴于我是蒙蒙这边的,所以还是要和她保持距离。

沈佳却没有放弃,反而直接伸手从托盘里拣走两只小个龙虾,“陈老师,我看你是知道这里的龙虾很美味,打算独吞的吧……”话音未落,她的手腕忽然被后方伸出的一只大手抓住,龙虾可怜兮兮地悬在半空。

“你的胃这么快就不疼了?”不速之客自然还是徐立涛,他微眯着眼睛问女友。

沈佳好像做错事被抓到的孩子似的吐吐舌头。

“她最近胃口不好,不能吃带有刺激性的食物。”徐立涛冷着脸将龙虾夺过来,“啪”!龙虾重回托盘。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没错,他的态度虽然生硬,动作虽然粗暴,但、但他绝对是在关心她!不是刻意的,不是装腔作势,只是真实感情的自然流露。

胸口没来由地一阵发紧。原来,他的温柔不只为我。

空气好像忽然间变稀薄了,当看到那双深情的眼眸是为另一个人而专注,窒息的感觉就如排山倒海般席卷了我的整个身躯。

徐立涛起身去为沈佳倒水。沈佳如被宠爱的公主一样,安心享受着这一切。

蒙蒙也有些回不过神,想必她受到的震撼不会比我小。

沈佳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大对头,她清清嗓子,对刚刚落座的徐立涛说:“立涛,继宝的生日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和蒙蒙颇为诧异地看向徐立涛。

他不急不徐地回答:“差不多了。”

沈佳兴致勃勃地说:“我可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哦……二位老师也会去吧?”她看看我,又看看蒙蒙,笑着问道。

徐立涛接过话茬:“继宝说他会亲自邀请两位老师……”

是这样吗?我有些怀疑。他巴不得我们不知道吧,不想被沈佳一语道破才不得已推给继宝。

“没有,他还没通知我们。”我佯作笑脸。

“一定要来啊,你们来继宝一定很高兴!”沈佳的笑是由衷的,她的眼睛明亮而清澈。

“龙虾凉了就不好吃了。”徐立涛对我们的讨论有点不耐烦,而他转变话题的方式就是戳我的痛处。但我也不是好惹的,“继宝的书皮包了很久哦!”

徐立涛的脸立即变臭。

“怎么了?”沈佳好奇地看着我俩。

“没什么,吃饭吧。”徐立涛给沈佳一个温柔的笑容。

就不能不当着我们亲热吗?碍眼死了,我愤愤不平地瞪他,可这男人认真地对付牛排去了,看不到我足以杀死一头牛的凌厉眼神。

“蒙蒙啊,别垂头丧气了,好男人有得是,何必为了个朝三暮四的男人而亏待了自己的胃呢?来五只龙虾补补!”扭脸对头快要低到桌子下面的女人说。

徐立涛的脸明显僵硬了一秒,不知是不是咬到舌头了。

蒙蒙哭笑不得地望着我,都忘了阻止我往她盘中递龙虾。

“怎么,谢老师失恋了吗?”沈佳很关心的样子。

没等蒙蒙回答,我立即接过话茬:“是啊,不关蒙蒙的事,是那个臭男人花心。”

“没错,”沈佳认同地点点头,“现在的好男人真的越来越少了。”

徐立涛“咳、咳”地咳嗽起来,好像是呛到了。

“不要紧吧。”沈佳把水递给他。

咳声止住了,徐立涛带点急切地对沈佳说:“下午你不是还有事吗,我们准备走吧。”

“我还没吃完呢。”沈佳不明就里地嘟囔着,又把头转向蒙蒙,“谢老师,我和立涛都认识不少青年才俊,不敢说个个优秀,但也都是各行业里的翘楚,也许会有你中意的也说不定?就不知道你的择偶标准是怎样的?”

徐立涛的眉心已经皱成一团了。

我爽歪歪地变成瞠目结舌的蒙蒙的代言人:“我们谢老师年轻漂亮这是有目共睹的,在学校人缘好、工作能力强这也是毋庸置疑的,以她的条件配个出众的男人更是理所当然的。其实蒙蒙私下跟我讲过,她不是个好高骛远、追求物质的女孩,她要的其实很简单,条件有三……”

沈佳作好倾听的姿势。

“一,不要那种酷酷襥襥,还是什么董事长的男人;二,年纪不能太大,离异丧偶也不行,带个孩子就更不能考虑了……”我掰着指头细数,余光扫过徐立涛的脸,哇,他的脸已经绿了。

“三嘛……”被徐立涛的反应逗得够呛,我别过身子窃笑。

“第三,这个男人是不是不能姓徐啊?”沈佳笑吟吟地接出下句,听得蒙蒙和我不由一愣。

“立涛啊,说说看,你是怎么得罪了二位老师啊!”沈佳略带兴师问罪的口吻,微笑着问那个双手在胸前交叠环抱的男人。

徐立涛耸耸肩,尴尬地笑了笑,一言不发。他看看龙虾,再看看我,眼神非常复杂。

“沈小姐,你别听松松胡说,她在开玩笑呢。”蒙蒙涨红了脸,忙不迭地解释。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玩得有些过火,可能会惹出乱子。

“只是巧合而已,我们两个小小的小学教员,哪有资格去开徐董事长的玩笑啊!”

“松松!”蒙蒙急忙制止我,“我看我们还是先走了,下午还有第一节课呢……对不起!”蒙蒙不管三七二十一起身就往外走,当然,她没忘拉住张牙舞爪的我。

沈佳注视着匆匆离开的我们,若有所思。

即将走出在大厅的一刻,我夸张地挥动手臂向他们告别。

“松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蒙蒙在电梯前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

“我是在为你打抱不平呀,你还不领情!”我毫不示弱地辩解。

“替我打抱不平?我看你倒像极了个吃醋的小媳妇!”印象中蒙蒙从未这样激动过。

“我……”话还未出口,手腕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钳制,身体轻易地被它向后牵引。蒙蒙愣在原地,而我,眼睁睁看她离我越来越远。

看不到是被什么不明物体“袭击”,我的双脚凌乱地跟随着另一个坚定的步伐来到一个狭小的空间。惊魂未定的我紧张地环顾四周,印入眼帘的除了“消防通道”几个大字之外,还有——徐立涛的脸。

“啊!”尖叫后的反应是拔腿就逃。

可悲的是,我忘记自己的手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迈了两步后我被更大的反作用力拉回到他的面前。他的鼻尖几乎碰到我的。

我屏住呼吸,惊恐地望着他。

“我会叫的!”

“你已经叫了。”他的眼睛微眯,但掩不住里面翻涌的凶光。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就算是死,我也要当个明白鬼。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他的口气凶狠,力道越来越大,我的手腕几乎要断掉。

“你放开我!”我强烈地扭动身体想摆脱他的魔掌,但一切挣扎只是徒劳。忍住眼眶的泪水,咬紧嘴唇不想被他听到自己软弱的声音。

他却猛然间松开我的手,与我隔开半步的距离。

我如获大赦般地揉着红肿的胳膊,声音颤抖:“你、你……”

“请你给我一个解释。”他的双眸亮得可怕,嗓音低沉。

“什么解释?”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

“你刚才的行为。”他紧盯着我,一刻不放松。

“哼!不要在这里贼喊捉贼了徐立涛,我那么做的原因你当然清楚!”

“如果我说,我不清楚呢。”他说得很慢,却字字掷地有声。

我呼吸急促,胸膛不住起伏,“好,那么我告诉你,因为你对不起蒙蒙!”

他的眉心再次皱起,“这么说,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喽?”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忍心看她难过,也看不惯某些人嚣张的态度!”我继续声讨。

“嚣张?从头到尾都只有你符合这个形容吧?陈松松,无理取闹要有个限度!”

“呵呵!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教训,你明明知道蒙蒙她喜欢你……”

“所以呢,”徐立涛的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我也必须喜欢她么?”

我一时间被问得哑口无言,却仍瞪视着他不愿服输。

“感情不是同情,来不得半点勉强,如果只是为了不伤对方的心而在一起,是愚蠢而又恶劣的事,恐怕只会将对方伤得更重。这种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他的话犹如当头一棒,直击深埋在我心中的不想正视的彷徨。

“有这份闲心的话好好谈自己的恋爱吧,别人的事就不需你费心了。”说完,他绕过我,打算离开。

“可你不该给蒙蒙一个交代吗?”我的气焰已经消去大半,却仍不愿轻易放过他。

他转身直视着我的双眼,仿佛快要失去耐性,连话也几乎是吼出来:“如果你的精力无处发泄的话就去找你的男朋友,不要一直在这里纠缠我,难道你也对我发生兴趣了?”

“徐立涛,请你不要自作多情,”就像最隐私的心事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身体里的火种借势重新燃烧起来,我不顾一切地冲他喊道,“我的男朋友对我不知道有多好,我们非常相爱,什么人、什么人都别想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是吗?”他低低地说着,一只手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将我牢牢控制,并迅速低下头,用嘴唇堵住我喋喋不休的嘴巴。

脑子“轰”地炸开了,无法思考,无法呼吸,只觉得全身被灼热覆盖,耳边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心脏强烈的撞击声一次次刺激着单薄的耳膜。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清楚地看着徐立涛近在咫尺的脸。他的鼻尖不时磨蹭着我的,他的气息炙烤着我的脸庞,我们的嘴唇紧紧契合在一起。

他在吻我。来势凶猛,强烈、持久。

他的双手将我搂进怀中,力气大得像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

我还能做什么?除了同样伸出臂膀抱紧他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最后一丝空气也被我们贪婪地吞食掉时,他终于离开我的唇,将脸颊贴在我的鬓边,柔软而滚烫的唇轻轻碰触着我的耳垂,我闭紧双眼,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陈松松,你敢说你没有感觉吗?”他的声线嘶哑着,不肯放开我。

我无法回答,眼泪早已打湿我脸颊。

“陈松松,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心脏几乎承受不住这份狂喜。我仰起头,紧盯他黑亮如钻石般的眸子,那里面有我想要的真诚。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心被填得满满的,踏实,温暖。

原来我一直在等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陈松松,我不想再错过了,那种滋味我不要再尝一次。”他的眼神深情而坚定,“我要和你在一起,谁都不能阻止我。”他轻柔地为我擦去一滴正滑过脸庞的泪滴,“除非,你不要我。”

继续享受着他怀抱的舒适,那里蕴藏的快要融化我的温度,令我深深着迷。如果可以,我们就永远这样,远离所有的人与事……

夏珩的面孔跳入我的脑海,激情在刹那间消退。

他立即感应到我的僵硬,慢慢将我推离他的身体。

“你可以仔细考虑,”他的脸重回开始时的冷酷,“但我不会等太久。”说完,大步流星地离开,头也不回。

在原地呆立半晌,我失魂落魄地走出消防通道,外面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蒙蒙。

我惊得后退半步,半天说不出话来。

蒙蒙面无表情,她定定地看着我,忽然无声地笑了。

“松松,你可能不知道徐立涛回绝我的原因吧?他说,因为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人,所以很抱歉。

“我真的很难过,不是因为他拒绝我,不是因为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就是你,而是在我把所有心事都讲给你听的时候,你怎么可以装得那么天真无邪,那么无辜,你明知道他喜欢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往他的身边推,你怎么可以对我们那么残忍?”

蒙蒙的话久久回响在耳畔,我的双脚越来越轻,身体摇摇欲坠。

不知是怎样离开滨海大厦的,待我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马路的正中央,进退两难。一如我此刻的境遇。

放学回到家,我径直走进房里,一头栽倒在床上。妈妈叫了三遍吃饭均没得到响应,便举着锅铲气势汹汹来到我的床边。看到女儿奄奄一息的样子不由大惊失色,忙伸手摸摸我的额头,而后颇有深意地说道:“既然不是身体上的问题,那就是别的什么事喽。”

“妈……”我带着哭腔喊道。

“谁又欺负我们女儿了?”

“妈,为什么我总是把一切事情搞得一团糟?”

“这是你的特长啊!”妈妈翻个白眼。

“妈!”这老太婆提这个做什么。

“好了,你做错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我的神经末梢早就麻木,不然早早就被你气死!”妈妈继续说着,“怎么现在突然想起反省了?那你先说说五岁那年你点着你表哥的头发的事……”

“妈!”我挣扎着起身要捂妈妈的嘴。

“还有六岁的时候,你给老舅家的猫集体剪胡子的事!”

“……求求你了,妈,行行好,不要再落井下石了!”

“七岁带你回老家,你差点把祖屋一把火烧个精光你还记得吧?”妈妈完全无视我的抗议,仍滔滔不绝,“你怕挨打就一个人躲到猪圈里,害得我们大家举着手电在田间地头找了整晚,最后还是第二天一早你三婶喂猪的时候才发现了你,你说,那么恶劣的祸你都闯过,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所以呢?”我在揣测妈妈话中的用意。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按照常规,你很快就又会生龙活虎地去危害社会了。”妈妈说得胸有成竹。

“哦,你还真了解你的女儿!”估计我的头顶正冒着滚滚的浓烟。

“当然,你一翘屁股我就知道……”妈妈得意地一挥锅铲。

“吃饭去喽!”高高跃起,夺路而逃。

整晚我的脑海中不断交叠着徐立涛吻我的画面和蒙蒙惨白的脸。那是从沸点急剧降落至冰点的非常体验。

徐立涛,蒙蒙,夏珩,我人生中重要的三个人。我竭尽所能希望他们过得更好,却每次都让他们更加痛苦。

是我太愚笨,还是我根本就是个坏女孩。从小到大,所到之处鸡飞狗跳,人畜不宁。经妈妈提醒,我才想起自己竟然曾经伤害过那么多人,表哥,三婶……老舅家的猫。

临睡前,仿佛又听见徐立涛在我耳边的轻语。他说,想和我在一起。

实在无法克制内心的悸动,脸也火烫。这是和夏珩在一起时从没有过的感觉。就在那一瞬间,我心甘情愿地投降,也是在那一刻,彻底明了了我的心。

他答应给我时间考虑,但也说,不会等太久。

他是那么的骄傲、不可一世,要对我这种不靠谱的人说出心里话,肯定是下了必死的决心。

我怎么能不珍惜呢?

但身为夏珩女友的我,有资格去得到他的爱吗?

学校里忙碌依旧,但与平常不同的是,蒙蒙不见了。遍寻不果后向张老师问起才知道她请了两天事假。

“真是,谢老师的事你会不知道?”张老师奇怪得很。

我只能用两声讪笑蒙混过去。

今天我的课不多,大多数时间是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平常这个时候,蒙蒙一定会凑过来和我嬉闹,要不就是两人手挽手去门口小卖部买好吃的东西。那时并不觉得这是如此珍贵,如此令人怀念。

昨天之前,一切还都很好。生活平静而安逸。

是我亲手将一切搞糟。妈妈说得真没错,我就是有这个本领。

都是那个吻惹的祸,让我变得不坚定,让所有的信念通通见鬼去了。我是费了多大的气力才下定决心和他做了了断。可那么大的决心,就被一个吻彻底地瓦解。

如果和徐立涛在一起,该怎么去面对蒙蒙和夏珩?

可以自私一次,去追求只属于我的幸福吗?

得不到大家祝福的幸福,能延续多久呢?

手机嘟嘟作响,是夏珩的短信,约我晚上吃饭。

我回复说晚上要加班。

一想到要和夏珩面对面坐在一起,就头皮发麻,简直像个红杏出墙的小媳妇一样,提心吊胆怕被丈夫看出端倪。

哦,想我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一代女杰陈松松何时变得这般畏首畏尾,鬼鬼祟祟?

哼,我是做了对不起大家的事,但这件事徐立涛也有份啊。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一个人也没办法接吻呀!而且,还是他先强吻我。只不过我也很期盼和享受这个吻就是了。顶多算帮凶。

这个理讲得通吧?心有些虚虚的。

徐立涛,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让我一人独自承受煎熬。

“你好。”一个男人的声音。

咦?谁在说话?左看右看,四下无人。

“讲话。”有些耳熟的,声音挺有磁性,蛮好听的。

“再不说话我挂了。”这个人显然没多少耐心。

我的视线落在手机上,屏幕亮着,显示着正在通话中,而联系人赫然写着——徐立涛!

“喂?喂?喂?”迅速把脸贴在听筒上,舌头有点打结,心跳节奏加快。

他反倒沉默了。

“摩西摩西?”咦?这是哪国话?呀,我还会讲外语呢。

“找我什么事?”他终于出声。

“呃……呃……那个……”搜肠刮肚找呀找,“没事。”

“那……找我聊天?”他的语气还比较轻松。

“呵呵呵呵!算是吧。”笑得很夸张。

“可我没有你那么闲啊!”他幽幽抛出一句。

讨厌,糗我。

“哦,那再见。”本来也就是瞎想时胡乱拨的。怎么会拨到他那里去呢?要好好反省。

那边又安静片刻。

“松松,我要去马尔代夫一趟。”他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哦,干吗?去骑马吗?”我这句简直无厘头。他肯定气得翻白眼。

“不。”他很认真地否定,“公事,两三天就回来。”

“好,是要给我带礼物吗?哈哈哈,太客气了!”能扯就扯吧,要不怎么掩饰我的尴尬?

“松松,等我回来,希望能和你见一面。”

“哦。”他严肃的口吻让我的打岔全部白费,只好暂时收起不正经。

“其他的,见面谈吧。”

“好。”

“你想要什么礼物?”他还当真了。

“没有,我……”开个玩笑嘛!

“你说。”他坚持。

“那……平安回来。”这是我最希望得到的。

“……当然,”他应该微微一愣吧,意外于陈松松也能说出这么贴心的话来,他深吸口气,缓缓说,“我还要等你给我答案。”

一种无法言说的柔情溢满整个胸膛,这个答案对你如此重要吗?

“徐立涛,你为什么会看上我?”许久许久,我轻轻地问。不等他回答,我连珠炮地继续说下去,“我有什么好?只会成天给你添乱,做一些危险的事让你担心,看你狼狈还在一旁幸灾乐祸,而且我还让你祝福我,说过那么多伤你心的话……我哪有蒙蒙漂亮聪慧,也比不上沈佳……”

眼泪占满了眼眶,怕他听出来,赶忙住嘴。

“松松,不要哭。”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

“别再问这些愚蠢的问题。”他略一停顿,一字一句地说,“你就是你啊。”静默了几秒钟,他无声地挂断了电话。

我擦去滑过脸颊的泪水。他说不要哭,那我就不哭。

徐立涛,你是个笨蛋吧?而且是超级、无敌、宇宙克塞级的大笨蛋!你一定是前世欠我的钱,而且是很大一笔,不然怎么会和我这个幼稚、爱乱发脾气、蛮不讲理又爱逞强的女人纠缠不清?

如果辜负他,我的心一定会碎成千片万片,再也无法修复。

如果答应他,恐怕会遭天打雷劈吧?

如果只要遭雷劈就可以和他在一起的话,那,劈就劈吧。

早上走出家门,深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啊!心情好得冒泡哦!原来爱情的魔力是如此之大,能让我忘记处在痛苦之中的好朋友,记不得仍蒙在鼓里的男朋友。整个人傻笑个不停,走路东倒西歪,说话语无伦次,明明唱歌跑调,还是一直要哼小曲。

“小陈,谈恋爱了吧?”张老师问我。

啊?僵在原地,抬起的脚都忘了落下。暗自思忖:有那么明显吗?我已经尽量低调了呀。

张老师干笑了两声,连连摆手,“算了算了,当我没问。”

这个老女人,我前一阵子谈了那么长时间恋爱怎么不见你问啊,现在跑来试探我?哼,告诉你才有鬼!

预备铃响过,我昂首迈进课堂,环视四周——怎么不见徐继宝?难道小子跟爸爸去了马尔代夫了?应该不会吧,不然他爸爸怎么不在电话里告诉我?而且他也不想把公事搞砸吧。正为自己的推断能力感慨不已,忽听台下传来阵阵讨论声。

“看,陈老师肯定是激动的。”

“就是,徐继宝今天没来嘛。”

“陈老师快哭了!”

我眉毛一挑,把思绪拉回来,清清嗓子:“我们上课吧?”

“好!”这一声吼震天动地。

出汗哦,徐继宝的人缘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下课时,齐子甜到我身边,未开口已满脸忧郁:“陈老师,徐继宝今天为什么没有来?”

哈哈,关键时候就看出真感情了吧,虽然齐子甜经常被徐继宝欺负。

“老师也不知道呀,怎么了?”我微笑地说。

“他是不是回老家了?”

“老家?”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就是外星啊!徐继宝不是火星人吗?”齐子甜一脸惊恐。

哈哈,我的嘴一定歪了。

“不是,他是地球人。”虽然那小子平时的表现是那么与众不同,但很可惜,火星人名单上没有他。

“那他为什么没有来?”

“想他了吗?”

“是啊!昨天他说今天要带巧克力给我吃的,哼,不想给我就算了,连学校也不来……”齐子甜气鼓鼓地走了。

唉,孩子式的友谊啊。多么残酷。

还没等我发完世事炎凉的感慨,就听教室门口有人说话:“老师,能出来一下吗?”

看过去,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黝黑的肤色,单凤眼,总体上还算个蛮英俊的男人。

“有什么事吗?”我问。

“我想见见徐继宝。”他微笑着说,谦谦有礼。

“徐继宝今天……”说到这我突然闭起嘴巴,脑子里闪现出诸多富豪家子女被绑架的画面。警惕点准没错,“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的爸爸。”来人慢条斯理地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愣了五秒后我才反应过来,这人看起来神经蛮正常的呀,怎么会说出这么最滑稽的话?

那人像是看出我的心思,神情慢慢郑重起来,“您没听错,我是继宝的亲生父亲,他是我和小曼生的。”

小曼?继宝的妈妈好像是叫余小曼。天,这个玩笑越来越不好笑了。

“可能会让您觉得不可置信,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他的单凤眼瞪起来也挺圆的。

等等,这双眼……我不自觉打了个冷战。还有,他黝黑的脸庞。

脑子一下乱了,谁能帮我来理个头绪啊?

“老师,不管怎样,请让我见他一面,好吗?”他恳切的样子让我为难。

“继宝……他今天没来。”我说。

“是吗?”他的问话里充满怀疑,“还是有人交代过不让他见我?”

“怎么会?不过,就算他来了,我也要尽到老师的责任,不会让你轻易见到他。因为,据我所知,继宝是有爸爸的。”

他的脸上渐渐笼上一层阴霾,显然,他是知道这件事的,而且对此事颇为不爽。

“好,那么我该先联络那个所谓的父亲是吧?”他轻蔑地说,仿佛在谈起一个非常憎恨的人。

“我不理解什么是‘所谓’,但是……是的。”我发觉自己很不喜欢这个家伙。

“那么好的,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见到我的儿子了。”他非常确定地说着,“再见,老师。”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很不屑地哼出声。

“有没有礼貌啊,连句老师贵姓都不会问吗?”不过想想,有人曾经连老师姓什么都搞错呢。

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向组织报告吗?迅速拨出号码,很长的等待过后,只传来一阵忙音。拨了数次,结果相同。或许他现在正在飞机上,接不到电话吧。就算接到了,也不能让飞机调头往回飞吧。算了,等他回来再说。反正那人也说了要联络他,那近期应该不会找上门了。我要做的是盯紧徐继宝,直到他爸爸回来。

真想念蒙蒙啊,有她在她一定会帮我拿主意,帮我出主意,好让我有点愚笨的脑子变得灵光一点。

蒙蒙,你在哪啊?电话没有,手机不接,就像人间蒸发般。你不是火星人的,对吧。

中午一回家,就看见妈妈的脸色不太对劲,嘴里还一直叨叨什么太惨了,太可怜了。奇奇怪怪的。爸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也不理辛苦一天的女儿。我坐在饭桌前,扒拉着饭,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电视。

“妈,今天都没肉的?”劳苦大众要发出愤怒的吼声。

“吃吃吃,没肉你就活不了了。”妈妈端着一盘排骨走出来,重重放在我面前,“你看看人家飞机失事有多可怜啊,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就惦记肉、肉、肉!”

“那就更要吃了,不然飞机失事想吃都没得吃了。”拿起一块排骨啃得流油。

爸爸边怒目瞪两个声如洪钟的女人,边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大些。一则新闻如雷贯耳地播了出来。“一架由香港飞往马尔代夫的第1312号航班波音747客机于今早九点三十四分在马尔代夫附近的小岛上坠毁,飞机上的第13章6名乘客无一生还。据悉,飞机上有12名中国籍乘客……”

我稍稍放慢咀嚼的速度,问爸:“马尔代夫?”

“是啊。”

“哦,不怕,是从香港起飞的,跟咱们这儿没关系。”继续吃。

“怎么会,是从咱们的机场起飞的,在香港转机。”爸耐心地给我解释。

嘴里传来一阵剧痛,估计是不小心咬到了舌头。但我已顾不上许多,扔下骨头,冲进房里。油油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滑来滑去,费了半天劲却一个号码都拨不出去。在裤子上抹掉手上的油,重新拨号。

但听筒中再次响起忙音,和上午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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