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柒自进了顾府便一直在藏书阁,偶尔收拾完藏书,眸光会在金色描漆的牌匾上停留,龙飞凤舞的“忘忧”二字,某个钟情于藏书阁房梁上的家伙亲自提笔写的。只是,她至今也没深究,这“忘忧”二字究竟有什么深意。
“怎么?”一抹白色悠然映入眼帘,衣袖间笼着淡银的云纹。
“抗家好。”顾柒敛眸,收回了发散的目光。
“今日阿辞从青丘回来,又多了不少孤本古籍需要你整理誊录。”顾泷语气淡淡,玉扣轻绾青丝,微风不经意间吹起,拂过侧脸。
“是,顾柒知道了。”顾柒应了一声,心道又有得忙了。
“怎么,刚刚看到你,似是盯着那牌匾出神?”
顾柒怔了怔,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抗家,那‘忘忧’二字,究竟是何意?”
顾泷温笑,不答反问道:“久居在这藏书阁中,可常闻到酒香?”
“诶?不是那家伙偷喝酒吗?上次还把西山的古籍给弄脏了呢。”
“是,可又不止如此。”
“怎么说?”
顾泷指着顾枫珏老巢的哪几处横梁,问道:“可看出什么不同?”
“榫卯?不对,为什么要用长钉打入?顾府房屋横梁的榫卯,可是十分坚固的啊,这倒是有些……”
“画蛇添足?”
顾柒点头。
“可曾习过曹孟德的《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顾柒不明所以的背了几句,恍然间顿悟。“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解忧亦可为忘忧,而那忘忧之物,便是杜康了。杜康杜康……可不就是酒嘛!
“所以抗家是想告诉我,那榫卯是给他做了手脚,偷梁换柱的藏了酒?”
“我可什么也没说,这都是你自己悟出来的。”顾泷狡黠一笑。“不过古有韩娥善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这顾枫珏也算是个妙人,独好杯中,榫卯藏酒,命之忘忧。”
“嗐,天天闻这杯中,可是熏得我头疼。”顾柒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若我没猜错,这想来或许是二爷竹林的佳酿竹叶青?”
“抗家的鼻子倒是不错。”顾枫珏叼着色泽金黄的糖人漫不经心的走来,连夸赞也是漫不经心。
“竹叶青茶倒与这酒有异曲同工之妙,茶喝的多了,酒,自然也是通了。”顾泷温笑着回应。
唯有顾柒盯着顾枫珏叼着的糖人发呆。
顾枫珏调侃道:“怎么,被本大爷的美色迷的痴傻了?”
“你……这个糖人哪来的?”
“你猜?”顾枫珏浅笑,在顾柒眼中看着可谓是十打十的……欠揍。
“我不猜,你快说。”顾柒一脸怀疑,“你上次半夜翻窗户把我桌上的饴糖都偷吃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半夜翻窗?偷糖?”顾泷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顾枫珏状若无事的瞥了顾泷一眼。嗯,他一点也不心虚。
顾柒拂开他的手,把嵌着糖人的棍子抽出,墨色的黑檀木片还沁着淡香,尾端几个小字已经让顾柒心下笃定无疑了。“好啊顾枫珏,你又偷我东西!你知不知道这是我做了好几天、准备送给二爷的生辰贺礼!”
“不就是个糖人嘛……”顾枫珏自知理亏,讪讪道。
顾泷已经看懂了眼前的情况,似笑非笑的问道:“家规一百遍还是禁酒一月?”
“小孩子才会回答这种问题,”顾枫珏毫不犹豫的拔腿就跑,“我都不选!”一跃,轻松翻过高墙。
“顾枫珏!有本事就不要跑!”顾柒气的跺脚。
“巧了,我没本事!”顾枫珏一边逃之夭夭一边不忘还嘴。
“抗家,那……现在怎么办?”顾柒撇撇嘴,心里问候了顾枫珏祖宗十八代。
“擒贼擒王,对于顾枫珏,倒不如,毁之榫卯。”
“我都忘了他的宝贝酒还在这呢,我这就去找梯子。”
“不用。”顾泷拉住他,袖中飞出几支棱镖,竟是将榫卯之外的长钉削去。
“抗家,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顾泷笑:“熟能生巧罢了,这大概是第十坛竹叶青。”又几支棱镖飞出,削去长钉。“啧,居然还藏了小汐儿的桃花酿,看来下次不能让他看着家主抄家规了。”
顾柒接住了好几坛酒端放在地上。“那抗家,然后要怎么办?”
“你也忙了好几天了吧,青丘的书籍明日才到,今日就先歇着吧。”顾泷轻车熟路的做好规划,“不如先去街上逛一逛吃些东西,再去找个铺子乘早把你送二爷的糖人补做一个。”
“嗯嗯。”顾柒连忙点头表示赞成。终于可以出去玩了。
与此同时,远方正在街上和顾铃溪和顾落落一起买糖葫芦的顾汐……
“啊……啊嚏!”
顾铃溪忧心的问道:“怎么了汐汐?”
顾汐摆了摆手:“没……没怎么……”只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顾落落付好了钱,语气关切:“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嗐,可能是你的错觉吧,阿染不都原谅你了吗,还能有什么不好的事?”顾铃溪安慰道。
“也许吧。”顾汐点了点头,下一刻被顾落落拽走。
“汐汐、铃儿!那家首饰店看起来好像不错诶,我们去逛逛吧!”
“好啊!”
“诶?倒是等我一下啊!”
注:(1)榫卯(sǔn mǎo),是古代中国建筑、家具及其它器械的主要结构方式,是在两个构件上采用凹凸部位相结合的一种连接方式。凸出部分叫榫(或叫榫头);凹进部分叫卯(或叫榫眼、榫槽)。
(2)竹叶酒在古代是对浅绿色酒的一种统称,唐宋两代皆如此。“竹叶”二字即表述酒的色泽,不带其他含义。
另有《本草纲目》所载药酒竹叶酒。
(3)糖在古代称饴、饧(táng,同“糖”)。
中国西周的《诗经·大雅》中有“周原膴膴,堇荼如饴”的诗句,意思是周的土地十分肥美,连堇菜和苦苣也象饴糖一样甜。说明远在西周时就已有饴糖。饴糖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早制造出来的糖。饴糖属淀粉糖,故也可以说,淀粉糖的历史最为悠久。
饴、饧在古代,主要指的是麦芽糖的制成品。相对而言,“饧”指稍硬一点的“饴”。植物种子发芽时一般会产生出糖化酵素,从而把淀粉水解成麦芽糖。麦芽糖不太容易结晶,但很容易制成胶装物质。它是古人最早制作出的甜味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