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啊，否则孩子会有危险。”产婆在一旁威胁着，激起了母亲的天性，让颜霁一下子振作起来。
“好了没，痛……”她几乎都忘记了如何呼吸，在产婆脸上看不到一点希望。
“再坚持一下，快出来了。”翊玄攥着她的手，成了一道最稳固的攀附，“吸气，你不会吸气了。”他看见她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一会儿就要晕厥。
颜霁迷糊中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如深澈的湖水，有吞纳一切的宽广，让她渐渐平静下来，跟着他一起呼气，吸气。她好像刚来到这世界的婴孩，退化成最初始的样子，学习着最简单的动作。
纷乱的声音越来越远，颜霁感觉自己躺在水底，岸上的脚步声，吵嚷声，都随波荡漾开去，若有若无。混沌中唯有死死攀住一只手臂，好像溺水时救命的漂浮物，她拼命地抓着，指甲陷了进去，仿佛这样就能把疼痛减轻分毫。
“翊玄……翊玄……”她无助地呼唤着，此刻忘了彼此是谁，只求他别离开。
“我在这。”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始终在她耳边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啼哭传到她耳中。是她的孩子么，还是她的幻觉？
“剪子！”人声嘈杂，一波波向外扩散出去，“刀！剑也行，快点！”屋里的呼喊传到屋外，翘首企盼的难民们立刻也传了开来，“谁有剪子，刀剑都行啊！”
侍卫立刻拔剑出鞘，低头呈上，猴儿接过递给管家，管家跑到门口递给小浮，小浮端着剑进屋，产婆从未拿过刀剑，不由犹豫地看着王爷，翊玄伸手就接了过来。脐带斩断，产婆七手八脚地将孩子包好。
“你这小鬼，害你娘受苦。”翊玄释然的笑声响起，好像冬日的阳光，从云层中迸射而下，照亮了万物。
“孩子……”颜霁努力地睁开眼，顾不得虚弱，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自己的孩子。
翊玄俯身，将襁褓中啼哭的孩子递到她面前，有太多的快乐要让她知道，“我们有女儿了。”
颜霁看着孩子皱皱的小脸，终于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是个女儿，不用过身不由己的生活，一世平安。
“传本王的口谕，将黔南郡改名为明珠，赐给明珠郡主。”翊玄抱着孩子站起身，朗然的声音中带着一个王爷的威严，也带着做父亲的喜悦。
“恭贺王爷王妃，明珠郡主千岁千千岁。”守在外面的官员和侍卫们齐齐跪倒，百姓也跟着拜倒，一时间山呼声响彻天地，震得空气都隐隐颤动。颜霁转过头，眯起了双眼，他高大的身影站在日光中，如一尊天神伫立，怀中新生的婴孩渐渐止了哭声，这尊贵的郡主，众人的朝拜并不让她害怕，反而成了催眠的童谣，让她安然入睡。
整个冬天，颜霁都在调养身体，郎中每天都来请脉。翊玄将孩子安置在自己的卧房，除了喂奶要别人代劳，其他的事情他恨不得全都亲力亲为。
府里多了一个小主人，也多了不少生机。王爷无论多忙多累，只要见到小郡主，嘴角就能立刻漾起笑容。明珠每天的成长都能带来欢声笑语，第二年夏天的时候，她含糊地叫了一声爹，让翊玄如获至宝；冬天的时候，她已经可以蹒跚地走路了，在周岁的生日宴上，稳稳地站在桌上，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看着满室的达官贵人，一点也不害怕；翊玄在王府中讨论政事，便随她在地上乱爬，明珠常常扯扯这个大人的袍角，钻到那个大人的椅下，调皮得很。
天下人都说，翊章王得了一个掌上明珠，宠爱得简直无以复加。
明珠满两岁时，恒州下起了大雪。短短两年，这里已经摆脱了过去的破败景象，宽广的街道两边亮着大红的灯笼，照亮安居乐业的生活。
“娘！”明珠在翊玄的怀里伸出小手，颜霁上前抱过她，责怪道：“又这么晚才回来。”明珠这孩子精力旺盛，本来就不爱睡觉，这么晚还去外面玩，她就更不想尚床了。
“你等急了？”翊玄脱下落雪的大氅，随手递给小浮，“还是吃明珠的醋？”
“做梦。”颜霁解开明珠的小棉袄，随口回了一句。两年了，一切似乎都没变，他依旧脸皮厚得可以，她还是对他的自作多情嗤之以鼻。可是又似乎有所改变，这样的对话已变成了每天的问候。
“王爷，京城来信。”猴儿站在门外，跺了跺脚，摇落身上的雪。
翊玄伸手接过，京城的消息向来都是奏折，什么事要写信？颜霁将明珠交给阿寂，亲自将她的衣服叠了起来，回头时只见他伫立在门口，一封信早已看完，不过却久久没有放下。
“邬砌雪要来恒州。”他转过身来，眸光有些沉郁，“她带着希儿，明天就到。”
颜霁放幔帐的手顿了顿，来翊国已经三年，却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虽然她不愿意，但还是渐渐习惯了恒州平静的生活，甚至有时淡忘了翊玄的身份，忘记了远在京城的邬砌雪。
“该来的总要来。”翊玄将信折起，沉沉叹了口气，似乎让他担心的不是即将到来的正妃，而是黑夜更深处不知名的风雨如晦。
正妃要来的消息在王府传开，管家的眉头皱了起来，从京城跟来的这些侍从都觉尴尬，而在恒州新招的仆人们，则惊讶颜霁竟然不是正妃，王爷对她百般宠爱，他们一直以为她是府里唯一的女主人。
轻便的马车停在府门口，车辙上是干涸的泥泞，风尘仆仆。管家率众人在门口侍立，率先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他转身伸出手，“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