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霁脚步顿了顿，回身轻轻掩上门。翊玄站起身走到她跟前，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平时顶天立地的男人此刻如犯了错的孩子。
“我……”他歉然地叹了一声，“我今天完全失去了控制，竟然逞匹夫之勇，忘了大局。”
“现在没事了，早点休息吧。”颜霁低头从他身边走过，不知为什么，他的道歉让她从心底升起抗拒，带着怨气。
翊玄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眸光凝在她脸上，他们之间这层穿不透的冷漠时刻折磨着他，“你总是这么平静。”他苦涩地笑了笑，今天要不是她拦着，他就铸成大错，他该庆幸不是么？“可我宁愿你骂我几句，让我杀了碧柔，而不是现在这样处处忍让。”
“每个男人，都希望有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吧？”颜霁任由他拉着，忽然笑了一下，他想看的好戏，她演不了。
翊玄注视着她，眸中波澜翻涌着，闪烁着怅然而无奈的情绪。他将她抱进怀中，仿佛这样就可以温暖她冰冷的心，“都是我的错。明珠对我太重要了，我恼火任何敢动她的人，把怨气发泄在外人身上，然而最该怪的就是我自己。”他抚着颜霁的背，对邬砌雪的债是他欠下的，无论如何努力，过去的错误都无法抹杀，它随时都会跳出来，横亘在他们中间。
秋千之事的纷乱平息后，府里恢复了久违的宁静。然而冥冥中那根紧绷的弦依旧悬在每个人心里，大家都心照不宣。翊玄时刻将明珠郡主带在身边，同吃同行，不论是去官府，还是晚上在书房议事，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几步远总可以看见明珠小小的身影。
阿寂和小浮的伤渐渐好转，可以下床走路了。隆冬时节，整个世界的节奏都慢了下来，恒州的政务也是如此。翊玄有时白天也会在府里，只有这时，颜霁才可以见到明珠。
“她在我身边也可以得到照顾。”她站在门口，看着在积雪上兴冲冲踩脚印的明珠，对翊玄再次强调。她毕竟还是明珠的母亲，他凭什么将孩子夺走。
“你若想她，可以一道去府衙。”翊玄抱臂靠在门的另一边，嘴角翘了翘，“我不介意多带一个家眷办公。”
颜霁无奈地转开头，在他不想退步的问题上，她得到的永远是这样不正经的回答。
“混蛋！”不远处阿寂对杜绍怒目而视，不知两人又有了什么龃龉，阿寂腿脚不便追不上他，弯腰抓起一把雪向他砸去。
杜绍敏捷地一闪，不顾她的警告威胁，径自跑到了翊玄和颜霁跟前，脸上因为兴奋而泛着红，“王爷，王妃！”他撩衣袍跪在地上，在雪中行了大礼，“廿八是家父的生辰，臣要回京祝寿，也想顺便提自己的亲事，不过之前还要请王爷王妃允许。”
“阿寂是王妃的人，本王没什么意见。”翊玄瞥了一眼颜霁，自己先表了态。
杜绍愣了愣，连耳朵都红了。阿寂已一瘸一拐地冲了过来，也呆在了原地，杜绍还没说是谁，王爷怎么就知道了。
“我也没有意见。”颜霁一摊手，她和翊玄淡而处之的态度让杜绍微窘，他还以为两人至少会惊讶，没想到……
“我不同意。”阿寂斩钉截铁道。
“你！”杜绍不禁抬头，王妃都放人了，她还不同意什么？“我是认真的。”这个时候她还说什么气话。
“我也是认真的。”阿寂慢慢跪下，目光落在地上，“奴婢身份低微，配不上杜将军。”她在身份二字的强调，让杜绍脸色一变。
“我不管你身份如何，只问你愿不愿意。”
“我不愿意。”阿寂转头直视着他的目光，“奴婢不敢拂了杜将军的面子，可是这门亲事的确不能让我受宠若惊。”
翊玄和颜霁站在那里看两人对峙着，婚姻是你情我愿的事，看来杜尚书这次大寿又等不到儿子的好消息了。
“是我自作多情了，不清楚自己有多讨人嫌。”杜绍沉着脸起身，也不顾袍上的积雪，恨恨地转身离去。身为尚书之子，年轻的将军，他曾拒绝过太多的求婚，如今被一个丫鬟拒绝，而且败得这么惨，真是报应。
颜霁看着他愤然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扶起阿寂，她怎能不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
“杜绍是个可靠的人，他很喜欢你。”用过了午膳，明珠睡着了，颜霁屏退了仆从，留下阿寂小浮，“我知道你担心自己的身份，可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关凌如今是誉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作为他的妹妹，任谁都会怀疑阿寂是誉国的奸细。
“他有大好前程，不会娶一个见不得天日的人。”阿寂低着头，“况且我也不喜欢他。”
“你这样想，明明就是心里有他。”小浮一语中的，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借口，阿寂不由瞪了她一眼。
“翊誉开战是迟早的事，我不想到时进退两难。”她冷冷地转过头，到时关凌和杜绍兵戎相见，她又该站在哪边。
“我只想告诉你，一旦真的失去他，你会发觉现在担心的事有多么不值一提。”颜霁无法再说下去，阿寂的担忧不无道理，最终的抉择她不想干预，只是提醒她不要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
阿寂抿着嘴角，心事重重地沉默了下去。小浮若有所触地扶着她的肩，天意总是如此弄人，让人尝到爱恋的美好滋味，却用分别残忍地将一切打碎。
第二天杜绍就冒着大雪动身返京，临走时来跟颜霁辞行，阿寂悄然回避。他脸色阴沉着，没有一如既往地搜巡那个身影，离去时头也未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