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少年,的确与众不同。
然后,蓝夜礼貌地拜别了木巓,便和璟睆还有楼飞一起走出了竹楼。
当彩娜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床上。揉着沉沉的眼睛,她有些虚弱地坐了起来。
“奇怪,我这是怎么了。”彩娜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头,嘟着嘴喃喃自语。忽然,她想起了暗室里的情景,心脏不由得突突之跳,她急忙扫视了一眼房间,骤然一惊——房间的屏风之后,正站着一个人。虚幻的黑色轮廓如同冰凉的羽翼,拂过彩娜颤抖的身体,让她全身陡然一凉。
“你是谁,快出来。”虽然心里害怕,可是彩娜还是壮着胆子,大声说话,露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来。
听到她的话,屏风后面的人影动了动,然后缓缓走了出来——那是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人,盈盈一动,宛如月光遍洒而来,拂过一阵清凉和明亮。只是那人却带着一副玉制的面具,让人看不清面貌。
可是彩娜却觉得,这个人似乎并不是坏人,因为这个人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反而有一种温柔的感觉,似曾相识。对了,她还记得自己刚到月宫的那几天,曾经在圣湖的对岸见到过一个人,似乎就是眼前的这个白袍人。
彩娜不再恐惧,反而对那个人露出了一个漂亮的微笑:“刚才在暗室,是你救了我吗,所以我才没有被裘媚娘发现?”
那人缓缓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出声。
彩娜展颜笑道:“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今晚肯定逃不过那贱人的毒手。”然后她不禁露出了好奇之色,道:“为什么你带着一个面具呢,可不可以摘下面具,让我看一看你的样子?”
就在那一刻,彩娜清楚地看到,那个人身体中如同流过了一道冷电,全身一震,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连连摇头。
彩娜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那个人似乎有些慌张,匆匆走到了门边。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走?”听到了彩娜的话,那个人回头看了她一眼。虽然脸上戴着面具,可是彩娜似乎可以感受到,那人脸上此刻的表情,是悲伤的。
很奇怪的感觉啊,在彩娜尚自犹豫之际,那个人回过头来,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便夺门而出,待彩娜追出去,早已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看着空荡荡的巨大宫殿,彩娜只觉得自己的心一时也变得和这宫殿一样空旷,似乎有一个洞盘踞在自己心里,越来越大,如同漩涡一般扩散,让她觉得越来越空。
哐啷一声关门声,打破了彩娜的美梦,她揉着惺忪的眼睛,一个鲤鱼打听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嘟嘟哝哝地道:“岂有此理,是谁打扰了本姑娘的清梦。”
她睁眼一看,就只见月神笑吟吟地站在自己的床头,“你还真以为我们千辛万苦抓你过来,是让你在这当千金小姐享清福的吗?”
彩娜有心要气一气月神,道:“那是为什么啊,除了享福,本姑娘可是什么都不会做,所以你们抓我,是白抓了。”
月神道:“前几日让你什么也不做,是不想累着你,至于从今日起,你就要开始为我们阴月教做事了。”说罢她冷冷地吩咐了两声,“来人,带彩娜去沐浴更衣,然后带她去神殿诵经祝祷,净心明性。”
门再一次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两个阴月教的侍女,应了月神的吩咐,一左一右将穿着睡衣的彩娜从床上架了起来,二话不说便把她拖了出去。
“喂,你们要带本姑娘去哪里!快放开本姑娘,听见没有!”彩娜如同一只被惹毛的小兽,愤怒地呼喊着,如果是平时,她早就放出蛊毒来把这两个侍女撂倒。可是被月神和蛊婆抓进来之后,她身上所有的宝贝就全被阴月教给搜去了,此刻除了种植在自己体内的宝鳞蚕王,她再无其他可倚仗的宝贝了。而她的武功也被月神封住,无法施展。
那两个侍女拖着彩娜,走进了一条长长的回廊。四周空空荡荡,唯有金色的阳光透过回廊折射出一些变换的光彩,却让这空旷的月宫更加飘渺迷茫,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一般。而那两个侍女,则如同牵线木偶一般,麻木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动作机械而单调,就连话都不说一句。就算彩娜再怎么发脾气,她们两人也是置若罔闻,依旧拖着她往前走。彩娜骂得累了,只能任由她们施为,不一会就被带进了一个宫殿。
一进门,那两个侍女二话不说,就伸手来脱彩娜身上的衣服。
“喂,你们要干什么!”彩娜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衣领,一步步后退,满怀戒惧地看着两个步步紧逼的侍女。“大家都是女孩子,你们无缘无故扒我的衣服做什么?莫非,你们两个人……”她若有深意地激灵灵地抖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看到彩娜的样子,其中一个侍女终于开了口:“姑娘不要误会,我们是奉月神之命,来为姑娘沐浴更衣的。”
“沐浴更衣?”彩娜疑惑地喃喃,然而刚一失神,那两个侍女就一把上前,脱去了自己的衣服。她只能抱着肩膀,脸上气得通红。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室内有一个大大的水池,水面上热气蒸腾,熏香四溢,更飘着点点花瓣,带着露水,如同雪山仙池一般。整座宫殿华美而温暖,让人置身其中就生出一股慵懒的气息。
彩娜也被这种气息所蛊惑,乖乖地走进了浴池之中,她指感觉自己的身体浸在暖和清澈的水里,是那样的舒服,她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一只慵懒的猫,惬意地享受着清晨的阳光。不知不觉,睡意袭来,她就这样在水池里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空旷的神殿。这个神殿十分的宏大,和苗疆其他地方的神殿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然而,却比其他的神殿都要华丽。神龛之上伫立着阴月教所信奉的月之神明的金色雕像,宝剑与莲花作为法器交叉地供奉在神像前,永不熄灭的灯花则如同萤火虫般悬挂在幽暗的神殿里,带来世俗难以得见的神秘光辉。
彩娜抬起了一只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我怎么又到了这里,真是邪门。”然而她发现,自己的衣袖是那么长,一直垂到了地上。而她身上穿的那件袍子,花纹繁复,反复折叠,各色丝带交织,在胸前编织成一朵半月形的花朵。
那件宽大的袍子就如同重叠的波浪,将她整个人淹没其中。彩娜很不喜欢这种款式复杂的衣服,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着袍子束缚住了,紧紧的,几乎无法喘气。
而她的身边,月神闭目凝神,双手合十,跪在神像前面的蒲团之上,面色凝重而恭谨,嘴里还在弟弟念诵着什么。
彩娜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觉整个神殿里异常寂静,静得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种静,近乎可怕,让她不敢再贸然发出任何声音。
“你醒了,赶快对这神明祈祷吧。”月神依旧闭着眼睛,口吻却是命令性的,“心里不要去想其他的事情,在月之神明的面前,要无比虔诚。”
彩娜嘟哝了两声,此刻她受制于人,早已别无选择,只能装模作样地闭上了眼睛,合上了双手,可是她的心理却一点也不平静,月神此刻在祈祷,而彩娜却在心里不断咒骂着阴月教。
可是,奇怪的事情再一次发生,就在彩娜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仿佛身心都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一切杂念顿时纷纷消散,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灵魂沐浴在神殿金色的光辉里,一点点变得澄明,变得虚无。
而那座高高耸立的神像,似乎真的是某种奇特的神明,只要身处在它的光芒笼罩的范围内,便会失去自我,虔诚地奉献出自己的灵魂。
只是这种感觉,对于彩娜却十分强烈,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
当月神祈祷祝颂完毕,走出神殿的那一刻,却见圣湖的边缘,伫立着一个水白色的身影。那道影子被光线晃得有些模糊,飘渺得如同水中的云和月,不断移动,不断离合,看得到,却摸不着。
月神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慵懒的微笑,缓缓走了过去,道:“教主,还在看呢,您还真是深情啊,这也难怪,里面的那个小丫头,她……”
忽然,那个带着面具的人转过头,一双眼睛透过面具上唯一的两个空洞,陡然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息,让月神都为之屏息。
那个戴面具的人忽然开口道,却是极为动听的女子声音:“我还有得选择吗?若不让彩娜去做那件事,姐姐是不会解除她身上的咒印的。阴阳咒印,只有姐姐能够解除。我早该知道,彩娜的一生,注定不能自己做主。”
月神道:“这还是要怪你啊,若不是你失去了处子之血,这份罪孽,又如何会轮到彩娜去承受。教主,你现在应该后悔了吧,后悔当年不应该做对不起阴月教的事,更后悔当年不应该背叛玄姬娘娘。”
“不,我不后悔。”她的声音冰冷而坚决,“我月姬一生都不曾后悔,我只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会是血阴教主的妹妹,为什么是阴月教的教主。为什么我不可以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去选择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月神脸上的笑意近似嘲弄,“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吗,身为师父的妹妹,阴月教的教主,你的心思,却完全向着苗族那边,如今的一切,都是你背叛阴月教的下场。”
原来那个戴面具的女子,竟然就是阴月教的教主月姬,血阴教主玄姬的亲妹妹。
月姬转过身,幽深的目光透过圣湖之上的雾气,变得朦胧而悠远。“如今我已经别无所求,我只是希望,彩娜可以平平安安。我会保护她的,绝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月神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是看不清现实啊。要怎么保护,用你的命、你的血吗?失去了月之纯血的你,还有什么力量可以去庇护那个丫头?你有勇气在她的面前接下面具吗?或许她看到真正的你,只会吓得落荒而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