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伴随着门打开的声音,涟洳缓步来到雨脂落身边。
“司女,该醒了,驿馆到了。”雨脂落听到涟洳的声音渐渐睁开眼睛,“膳食已经备好,司女稍微稳一稳,一会儿要直接用膳的。”涟洳边说边扶起睡眼朦胧的雨脂落,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微微颤抖的面纱。
“姑姑,要开始了,对吗?”雨脂落配合着从榻上坐起,好让涟洳将放在桌上的帷帽给自己戴好。
“司女从小就受万牧和幽牧的培养,如今奴婢相信司女可以做到。”主仆二人四目相对,仿佛在互相鼓励对方。
殿外传来端木皓轩的声音。“司女,驿馆简陋,餐食素雅,望司女见谅,下车稍作休整。”
涟洳听罢,轻抚着雨脂落走出车殿,待踏到驿馆门前,林渊驿馆,四个大字赫然印在门梁之上。
“司女,这个驿馆虽离林渊城较远,却是离林渊海最近的,还请稍作休息,明日开始便要赶路了。”端木皓轩立在雨脂落身旁,示意入驿馆歇息。
雨脂落点头微微示意,随即抬步进入。
林渊驿馆,虽说是孤零零地被建在林中,可建筑风格和耗材几乎与周围景象毫无违和感。驿馆占地面积不大,却建造得非常高,大约是看不到顶端的。
若是寻常路过不仔细观察的旅人,会冷不丁地以为这只是一棵较为罕见的千年的古树。不得不佩服曲柔的木工们,拥有这样非比寻常的建造技术。
雨脂落走进驿馆目光在帘缝间不由得闪动,不曾见过的木质升降台、木质传送带、各种木质装饰家居。精美之余,更增加了一丝丝好奇,让人不自觉地呆立在门口。
涟洳见状连忙附到耳边嘀咕她回神,雨脂落这才感到自己的举动有失大体,忙收回视线环视眼前站在两侧的侍卫。
雨脂落故作镇定地沿着侍卫所列队的方向,径直走入正厅。
端木皓轩伸手示意雨脂落,入座主客席位,待其坐下后,方回到正位。
文昔时坐在靠近雨脂落的左侧位置上,其余一干人等也在自己相应的位置上坐好。
各个桌旁的侍女随手端着温热的手巾,方便客人落座后可以做简单打理。
立在端木皓轩身边的近士见众人已悉数理毕,便以三声掌声为号令,示意开始了此次宴席。
侍女们一个个端着精致的木盘,井然有序地给每人桌上摆放各式菜肴。
雨脂落看着未曾见过的食材及烹饪方式,委实陌生,不动声色地待菜肴布好后,才默默抬头示意了一下涟洳。
立在桌旁的涟洳见状,从怀中拿出一个五彩的琉璃瓶,打开木塞将瓶中液体悉数倒入酒杯中。
待涟洳将五彩琉璃瓶收好后,雨脂落端起酒杯与端木皓轩说道:“二公子,余先天身体不康健,以至于常年餐前需要饮这秘制药水,望见谅。今余以此水,感谢二公子涉远相迎,及往后的照顾。望二公子不计较余这不知礼数的一杯。”
端木皓轩见势也端起酒杯,待雨脂落说完,一饮而尽,道:“我本就不太守礼数,更何况司女不远万里的奔波,是我招待不周,望司女不嫌弃才好呀,哈哈哈哈……”笑着示意雨脂落就餐。
文昔时听着雨脂落的声音,眼神异常的复杂,再见涟洳拿出的琉璃瓶,更是困惑。可如今这种情形,他不便多问,只得举杯也向端木皓轩敬酒。
席间众人都不曾多话,只自顾自地品着面前的各色佳肴。雨脂落也每样一口地体会着未曾触碰的味蕾,说不上美味,但毕竟是未曾见过。
对于一个7岁的孩子来说,能这样于异国他乡的繁文缛礼下就餐,在觥筹交错间未见差池,可见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情了。
雨脂落在涟洳的配合下,一边品尝着异国风味,一边结识着此次宴会的大小人物,时不时的端木皓轩也会介绍起面前的食物,是什么原材料制作,如何烹调,以及哪里更好吃之类的。
雨脂落渐渐觉得,此时的端木皓轩褪去了最初建立的公子形象,更切合传闻中那般谦和亲人。
然而她唯独不敢与之对话的,便是坐在离自己最近的文昔时,她怕自己不能很好的控制情绪,让舅母与母上的心思白费,更陷润凉于水深火热之中。
待宴会过半,从殿外径直走进一身披银龙盔甲的英气少年。
端木皓轩一见此人,便笑着站起来说道:“哈哈,琛哥你可终于到了,快落座。”
少年礼罢,转身落座在雨脂落对面,抬头时碰巧与出于好奇而看他的雨脂落四目相对。
虽说雨脂落由帷帽遮住了眼睛,但依旧使得气氛尴尬起来,少年略觉得自己有些不太礼貌,立刻偏头看向正座上的端木皓轩。
涟洳见状连忙蹲下,雨脂落歪头听她在耳畔说道:“此人,便是曲柔已小有名气的十三岁前锋将军,羿琛。”
这个名字对雨脂落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曲柔的第二世家,羿家,掌管曲柔的军事大权。
如今面前这位羿琛,别看才十三岁,已立下赫赫战功,天生神力,三岁举双刃,七岁上战场,以稳健的下盘功夫斩上明国大将军焰烨于马下,保曲柔国六年边境太平。
虽然羿琛已经为大众所熟悉,但对于雨脂落来说,怎么也要与其比试一场,那才是真正的痛快。想到这里,雨脂落不禁笑起来,幸好涟洳提醒才及时收住。
“琛哥,我来给你介绍下,这位便是润凉国的寒凛司女。”端木皓轩看到羿琛看向自己,便立刻介绍起来
雨脂落有些激动,自己的小心思显然已经无法掩藏,便起身举起酒杯,道:“羿琛羿将军,久仰大名,在下的表妹在饯别时曾让余询将军,可否与将军立一桩十年之约?”
涟洳和文昔时听这话都一惊,涟洳更是攥紧了双手,双眼紧盯着雨脂落,生怕她再说错话。
“司女表妹可是那雨家长女,贵国冷弦?”端木皓轩饶有兴趣地问。
“正是。”雨脂落无视左侧与身后那两双异样的眼神。
“那不知这十年之约如何立呢?”羿琛也起身端起酒杯,向雨脂落的方向慢慢走去。
“将军乃是少年枭雄,表妹尤为敬重,想以十年为期与将军进行君子比试,点到为止。意在切磋,互相学习。”雨脂落不紧不慢地说着。
“在下当然愿意,据闻贵国冷弦乃是女中翘楚,四岁便已对各种武道、术法、兵法过目不忘,七岁练成雨家秘笈冰雨剑,真可谓是奇才,我也一直想与之切磋一二。十年之约甚好,在下愿意下拜帖望司女帮忙转送。”说罢,羿琛将手中酒杯轻轻与雨脂落的酒杯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雨脂落将酒杯绕过自己的帷帽和面帘一饮而尽,道:“羿将军过奖了,表妹若知道羿将军如此,一定欢喜万分。余便代表妹接下此帖,二公子看来需要您做个见证了。”雨脂落身体微微向端木皓轩的方向转了一下。
端木皓轩一听,立刻合不上嘴,“有此等好事,当然愿意,哈哈哈。琛哥,到时候一定要带上我去观战啊。”
羿琛爽朗的大笑起来,原本沉寂的宴会此时活络起来,凑热闹的,下注的,围观的,各自都放下身份地攀谈起来。
文昔时见事已如此,也只能做足礼上的功夫,与羿琛和端木皓轩谈笑起来。
宴席结束,端木皓轩起身为雨脂落引路,只待乘上木质升降台至顶端方停下。
“司女,此驿馆顶部别有洞天,皓轩知道司女思乡之情深切,特地命人提前整理出上院,供司女休整一晚。明日便要开始离开这里,一路奔波了。”端木皓轩边说边带雨脂落一行人走到一房上院落门前。
只见门上写着,眺渊阁。
雨脂落恍然明白二公子的用意,“多谢二公子的特意安排,余感激不尽。”说着向端木皓轩行了一礼。
“司女就不要客气了,祖母特别嘱咐,我也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司女早些休息,端木皓轩先行告退。”端木皓轩回礼后,转身走回升降台离开了。
雨脂落目送端木皓轩下楼后,方转过身打开这空中楼阁的大门。
推开门的瞬间雨脂落便惊愕于院落前。
初时,映入眼帘的院落,便是全部以大树枝干为支柱搭建而成,为了形成房屋的模样,全套配件也都是以木质结构组成。虽在树木顶部,却如同一个独立的院落,西面为主屋,南北两侧各为偏屋。
这样高空的浩大工程,雨脂落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涟洳轻咳两声,提醒她不要有任何失态之举,毕竟身后的都不是自己人,若是被抓成把柄,怕是会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雨脂落立刻说道:“涟洳,今儿就不用伺候了。”
“应。”
说罢雨脂落便径直进院走进主屋。
涟洳领着曲柔的四名侍女进到院内。
“露华、霜华你俩南厢房,昭华、浮华北厢房。你们早些休息,明早起咱们开个早会,来安排下你们的分工和班次,往后大家需互相帮助,凡事都以司女的事为首要事情去做,听明白了吗?”
“应。”
涟洳见罢,见他们各自回屋后,方来到主屋内。
涟洳推门瞬间,只见一道夕阳从窗帘缝隙里直愣愣打在脸上。涟洳在屋里见不到雨脂落有些紧张,一步并作两步的到窗帘边使劲一拉,瞬间惊住了。
整个屋的西侧没有墙面,全部是由树枝围成的栅栏组成,使得厅的一半为毫无遮挡的大露台,一进门便可直眺海平面的霞影余晖。
涟洳目光注意到正在露台旁站立的七岁孩童,转身从已经被人搬上来的箱子内找了件浅紫色披风,随手搭在自己胳膊上。
她走到窗帘边,将两边的窗帘全部拉开,使整个屋子全部映照在这温暖的晚霞里,来到雨脂落身边,将披风披到她身上。
“司女,上面凉,注意身体。方才司女吓到奴婢了,还好司女的事情对外都知之甚少,要不然这话里漏洞百出,肯定要添麻烦的。”
雨脂落将手搭在正在为自己披披风的手上,转过头来。
“涟洳姑姑,刚才见到羿琛,余实在没忍住,往后不会这样了。”她略显愧疚的道:“涟洳姑姑,今日是咱们最后一次告别林渊海了,对吗?”
雨脂落脸颊两旁的泪痕依旧清晰可见,涟洳随手抽出帕子轻轻地擦拭着,“司女,如今一定要相信,等润凉彻底解除危机后,我们就可以回去的。”
雨脂落转过头面纱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双手紧紧握着栅栏,心中默默地发誓:雨脂落,务必记住自己的使命,母家教诲,润凉荣耀。
“林渊海,再见。”雨脂落略带哭腔地喊道。
涟洳扶着雨脂落的肩膀,轻声说:“我陪你。”
主仆二人就这样望着远处绯红的夕阳,映照出棕红色的海平面,微波粼粼,犹如一群红色的鲤鱼,一波一波地游向远方,越游越远,越游越多,越游越密,最后游遍整个天边,游出无限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