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疑神疑鬼，乔爱妮压根不知道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婚纱摄影是一早就定好了的，因为她一贯不操心这类事情，而程显明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妮妮，你们先拍吧，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下次再说吧。”
“啊——你怎么啦？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就是不太舒服，休息一下就会好。”
“那好吧，不过你们也要抓紧时间，摄影师说过，如果时间太紧他们也制作不出来的，所以别拖得太久。身体不舒服，早点回家休息吧，让你们家男人好生伺候着。”
“嗯。”嘴里答应着，唐子怡走进试衣间，换下婚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恍惚间觉得有些冷，这才发觉自己只穿了一身三点式内衣，胡乱翻找起自己的衣服。
程显明站在门口，默默递过她的衣物，唐子怡这才记起因为刚才外间无人，自己是在外间换上衣服的。匆忙把衣服穿好，拎起小挎包。想要从门口那个男人身边挤过，大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程显明主动侧身相让。
“我送你回去。”
唐子怡还在犹豫之间，程显明拿着她的外套已经等在门口。
程显明让阿峰把车子开来，同时示意他让出驾驶座，自己坐了进去，吩咐道：“我送少夫人回她的住所。”
“是。”
唐子怡站在被拉开的车门前，刚刚弯下腰。
程显明的手机铃声响起。
车子还未发动，车厢很安静，所以唐子怡可以听见话筒里传来清晰的女人声音。
“阿明，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有事么？”程显明沉声道。
“我的车子坏掉了……哦，天，我忘记了，你今天正在拍婚纱摄影，我再另想办法吧。”
“等等，雪儿，告诉我你的位置。”
“你方便吗？我在……”
车厢的亮度暗了一点，是副驾驶位置的车门轻轻关合，虽然没有声息，可是坐在车子里的人仍然可以感觉到。
子怡，当他惊觉的时候，唐子怡已经穿过对面的马路，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车队中。
或者，她本来不该甩手离开的，她应该听他的解释，只不过是车子坏了，慕容雪在A市毕竟不够熟悉，向往昔的朋友求助，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就好像她会去程显明办公室谈论公事一样平常。
可她就是忍受不了。
她忍受不了对方享受自己不曾享受的特权。
她忍受不了对方知道自己尚且不曾知道的事情——对方比自己有优先了解权。
她更不能忍受自己的男人对另外一个女人没有底线的有求必应，甚至是宠溺温存。
他程显明以为自己了不起吗，唐子怡是谁，十九岁就离家出走，只身闯荡大城市，单枪匹马，独自抚养女儿。
这世界上，谁离了谁不能活啊？
大不了，大不了——
她步伐挺快，腆着隆起的小腹，路人尽量避让，也有躲闪不及的，被她迎头碰上，或者侧身挤过，人人形色匆忙，甚至顾不上跟她这个不太讲理的孕妇计较。
她越加意气风发，在人行道上横冲直撞，肆意横行，穿街口的时候连红绿灯也不看，径直横过，戴着红袖章的老妈妈揪着她的衣袖，不依不饶，非要罚她的款不可。
唐子怡这才认识到自己的唐突，为了加强教育，老妈妈苦口婆心，谆谆教诲，说的唐子怡是昏昏欲睡，有苦不敢言。
正教育着呢，十字路口，“吱嘎”一声，“轰隆”。
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了，老妈妈趁机教育道：“你瞧瞧，这一位跟你一样，贪图省着几十秒的时间，闯红灯，这不就闯出祸来了。被车给撞了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说你挺着一个大肚子，这是一身两命，哪能这么不爱惜自己啊。是不是，年轻人，就是这么没有数，我天天在路口，看到的比你们听到的还多，可不能有下次了啊。哎！人呢！你要去哪里？站住，回来，你还没交罚款呢！”
就在老妈妈训话的时候，唐子怡回头看了一眼车祸现场，是一辆大货车和一辆小轿车撞在了一起，轿车的颜色是黑色。
她的身体忽然一颤，大脑一片空白，老妈妈的苦心全部白费，她压根一个字也没听见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浑身无力，跌跌撞撞往现场跑去。
热闹总是有人瞧的，当唐子怡穿过马路，来到对面的时候，车祸现场已经被好奇人士围起一个圈，唐子怡根本挤不进去，她的个头不算高，又穿着平跟鞋，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内容。只能听见周围的人在议论纷纷：“唉呀！惨啊！”
“是啊，太惨了！怎么挤成这样了？”
“是小轿车不好，大货车直行，而轿车强行转弯，速度还挺快，大货车踩刹车也来不及，直接撞一块了，大货车倒是没什么事儿，可怜小轿车，看看，都剐成什么样子了。”
“人呢？”
唐子怡越发着急，不管不顾地喊了起来：“你们让开，让我进去。”
众人侧目，心想，这大肚子孕妇怎么这么喜欢看热闹，还看这种血淋淋的热闹。
便给她让出一条路。
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唐子怡三步并两步来到车子跟前，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车子真的像受了千刀万剐之刑剐到一半的模样，面目全非，幸运的是被剐的一半是副驾驶位置，大家在议论纷纷说的只是车子的惨状。
司机受到如此剧烈的撞击，一头扎在方向盘上，前窗玻璃全部碎裂，司机身上也染了不少血迹，不知道是被撞伤的，还是被玻璃划伤的。司机是个男人，穿着深蓝色西装。唐子怡的心跳得更厉害了，车子虽然已经辨不出模样，可是人还在，衣服也是她熟悉的，程显明今天也是穿着深蓝色西装，连袖口的花纹也是一模一样。
唐子怡觉得腿都迈不开了，浑身颤抖，身边的人也看出不对劲了，纷纷问道：“闺女，这男人你认识啊？”
“是你们家亲戚吗？”
唐子怡央求道：“你们打急救了吗？求你们帮个忙，打一下急救电话吧。”
声音颤抖，也带着哭腔。
“闺女，你别急，大妈已经打过了，车子很快就来，没事，你带着孩子呢，别看了，惊着胎气可不好。”
听声音是刚才诲人不倦的协警大妈，她搀着唐子怡，一边劝，一边想让她坐到路边休息一下。
“让我过去看看他，我是护士。”唐子怡挣扎着想要走过去，周围人劝道：“还是别去了，救护车马上就到。”
正僵持间，警车和救护车同时赶到，原来附近几百米的路程就有一家医院，所以赶到的非常迅速。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急匆匆下车，熟练地把伤者抬下车，放到担架上，只见他的脸上血迹斑斑，显然伤势很重，无论医生怎么翻动，病人没有任何反应。
交警则火速驱散围观人群，疏导交通，于是大家主动散开。
唐子怡想挤过去，可惜被人群拥簇着，旁边老大妈又劝阻着，显然是怕她伤心过度，絮絮叨叨，又开始了她老人家的教诲生涯。唐子怡哪里忍得住，用力挣脱，奋力推开人群，冲到救护车身边。
“等一下，等一下。”
医护人员听到有人阻拦的声音，不约而同觉得莫名其妙，只见一个小腹隆起孕妇模样的女人，正在跟交警不停的交涉，眼睛焦急地盯着他们手里的担架。
时间可不等人啊，时间就是伤者的生命，所以，医护人员排除一切干扰，果断抬人上车，关了车门，迅速驱车离去。
唐子怡盯着远去的救护车背影，而交警弄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她的意思，反正就是不让闲杂人等围靠上前，前后只是一两分钟的时间差，救护车已经开走了。
唐子怡盯着救护车远去的背影，只觉得灵魂仿佛被抽离了躯壳，浑身软软无力，周围车来车往，人去人离，都与她无关。
都是她的错，不是吗？
是她太任性了！
脑中也是空空，她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生气，又为什么站在这里，站在热闹的街口，整个人茫然无助。
那个傻瓜男人为了追她，开着车子匆忙穿过路口。
人生啊，就是这样，只不过差了十几秒钟，命运就会翻天逆转。唐子怡忽然想起，那个叫做“程朝翼”的男人讲的那个故事。
做人或许不该自寻烦恼。
警察调动拖车把肇事车辆拖离现场，马路上又恢复以往的秩序，除了一地的残渣碎屑——而这些碎屑很快也会被环卫工人清理掉，路人不会记得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刻，即使围观者，也会很快忘记那一幕。
我们的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又健忘的个体。
唐子怡艰难地转身，机械性迈步，满脸木然，浑然不知自己该往哪里而去，任凭来往的人群拥挤，推来搡去，虽然置身繁华，可是仍然不过孑然一身，形影相吊，她终于体会到人世间最孤寂的味道。在这最茫然无助的一刻，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她气他，她恼他，甚至是恨他——
可是，她还爱他！
身体摇晃着，眼泪却掉不出来，原来最深的悲哀，不是泣不成声，而是神魂聚散。
人群渐渐离去，眼前一片空白，空白的尽头站着一个男人。映入眼帘的是那套熟悉的深蓝色西服，她的心狂跳起来，跳得自己分不清东南西北，分不清身在何方何地。
难以置信地让自己的目光顺着对面那个男人的裤脚往上游弋，最终停留在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上。
唐子怡又想笑又想哭，露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程显明伸出手臂，温和的捉住她的身体，环抱在臂弯里，用最亲密的接触安慰着她。她则依偎在他温暖的胸膛里，浑身颤抖，嘤嘤而泣。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唐子怡喃喃自语。
“没事了。”程显明轻轻安慰着她，“刚才你是不是以为那是——”
“不许说出来。”唐子怡尖叫着，捂住他的嘴唇，“什么都没有，不是的。”
程显明怜惜道：“好好，不是的，我不说——其实那个司机没有大碍，只不过是昏迷而已，我听见那位护士报告心跳呼吸正常。”
把她抱回车子里，娇小的身躯兀自颤抖不已，心中越发爱怜，唐子怡紧紧揪着他的衣襟，他也舍不得放手。
“先生，这里不能停车。”
“我知道，马上开走。”
交警来催促他们。程显明只好轻轻推开唐子怡的小手，温柔的替她系好安全带，发动车辆，缓缓开行。
程显明瞥了一眼身边的小女人，她已经从刚才惊魂的恐惧中摆脱出来，面色仍然苍白，胸口微微起伏，刚才的一幕对她的刺激很大，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样失态过。
这种失态，让他看到一个真实的唐子怡，一个完完全全爱着他的女人，他是个血肉之躯，如何能够不感动。
“傻女人，别胡思乱想了。”
唐子怡嘴角抽动，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自嘲道：“是啊，刚才有点太傻了。”
“如果有一天，换做是我出了那样的事情，你会怎么样呢？”
程显明一脚踩住刹车，铁片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那个男人铁青着脸，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会允许你发生那样的事情，所以那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他重新发动车辆，同时警告道：“唐子怡，以后不许说傻话，更不许做傻事。”
唐子怡沉默了。仅仅一瞬，沉默了短短的十几秒钟，旋即大爆发：“我就是这么傻的女人，我就是要说傻话，我就是要做傻事，因为——”她抿紧下唇，仿佛下定很大的勇气，脱口而出道：“因为我有这个权力。”
她叫嚣的样子，像捍卫领土的小斗士，程显明皱皱眉头，片刻眉心舒展，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一脸的不服气。
程显明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揽过身边的小女人，把她的头摁在自己心口，亲昵地揉搓着她的头发，笑得浑身乱颤，极为畅然。
好不容易挣脱他的魔爪，唐子怡打量着化妆镜里的自己顶着一头乱发，好好的卷发被那家伙搞得一团糟，皱着眉头梳理着。
那个男人兀自笑得花枝乱颤，妖孽横生，赏了他一记特大号白眼，唐子怡没好声没好气的说道：“笑什么嘛，因为觉得我傻吗？”
气鼓鼓地嘟着小嘴，两腮鼓起，程显明勉力控制自己，可是仍然不能掩饰眉眼之间的笑意。
“笑吧笑吧，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特小气的女人？”
忽然觉得气馁，时至今日，自己竟然变身一个小气，傻气，蛮不讲理的女人。
程显明笑吟吟地说道：“雪儿的车坏了，我问清楚地方，让阿峰安排车辆去接她——雪儿是孤儿，她在这座城市里除了少数几个朋友，没有什么亲人可以依靠。她想办一家律师事务所，我这个做朋友的，帮她一把自然是义不容辞。”
“哦。”唐子怡这次真的是沉默了。
想听他解释的时候，恨不得把他的心剖出来亲眼看看，他果然解释起来，她又觉得惶惶然，他的解释根本不重要，对吗？她根本不想要一个解释，她要的，她求的，不过是一场心安。
如今，她心安然了吗？
“我闹别扭，你会不会讨厌我？”
“嗯。”
“我小里小气，你会不会怪我？”
“嗯。”
双眸星光黯然，垂着头，卷发自然地遮挡着白皙的面孔，尽显楚楚动人姿态。
程显明再度开怀大笑起来。
“蠢女人。”
他喃喃地重复着，放慢车速，随便找了个地方靠边停车。
“蠢女人。”他重复着这三个字，目光灼灼，熨烫着她每一寸肌肤。
“你知道你有多蠢？”
用尽力气抱着她，吻上她的红唇，霸道，强势，不容抗拒，标准的程式作风。
“你的愚蠢就和我的吻一样深刻。”
他含糊不清地喃喃耳语，不容她抗议，更深的吻又覆盖上来，昏天黑地。
解释过，证明过，她的心安然了吗？
昏天黑地，她似乎摸不清心之所在，只知道，他在自己身边。
是的，他在自己身边。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凑巧，只差了十几秒，在路口，他看到她的影子，正欲超车转弯，却被身边的车子抢了先——一个比自己更性急的家伙——车祸的瞬间，他深深震惊了，他并不是害怕那样惊心动魄的骇人场面，而是想到命运如此乖蹇，令人扼腕叹息。
他更不敢设想，万一，如果——
没有万一，人生没有如果。
他和她，注定要在一起的，只能在一起的。
唐小西侧身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假装闭上小眼睛，狡猾地眯成一条缝，忽而睁开，乌黑的小眼珠透露出精灵古怪的神情，已经是晚上八点，但是这个活力四射的小家伙半点睡意都没有，隐隐的还带着点兴奋劲。
当然啦，今晚有人陪睡嘛，嘻嘻！
身边的大男人陪她一起和衣躺下，唐小西盯着那个男人，淘气地抬腿乱蹬一气，把身上的被子蹬开，圆滚滚的小身体，穿着印了粉红色小猪的睡衣，露出可爱的白白小肚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