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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如愿进城

1986年的9月15日。那天的天气虽然有点阴沉,但是丁梦露的心里是热乎乎的。因为她向想往已久的春阳市出发了。

九月的天气,没有七八月份那么热了,风儿格外的柔和。丁梦露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她那欣喜若狂的样子,就好似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临走前,她非常自信地对母亲说:“等我进了城,安排好一切。我就回家带你去城里玩。”

母亲一直喋喋不休:“你一个人在外做事,一定要沉着、稳重,女孩子在外最重要的就是名誉。不能闹笑话。”

梦露调皮的说:“请母亲大人放心,小女子一定为家争光,绝不闹笑话。”说罢,甩甩手走了。

从光明村到春阳市有几百公里的路程,她一个人兴高采烈的坐在长途汽车上。那天,车里挤满了人,道路高低不平,车子颠簸的很厉害,一位中年妇女晕车,一不小心,呕吐物弄到邻座人的衣服上,引起了大家的极度不满。梦露一言不发的看着一切,她不怕车挤,也不怕颠簸,更不怕晕车。她特别喜欢坐车,非常羡慕驾驶员的工作。此时,干净整洁的汽车里,散发出一阵阵的酸臭味,臭不可耐,惹人掩鼻,梦露全然不顾,心里只想着一个问题。还有多久才能到达春阳市。

梦露坐在车上,看着路两旁的景色,心情格外的舒畅。汽车一路辗转,终于到了春阳市。下车以后,她停下脚步四处观望。眼前到处是高楼大厦,街道上车水马龙,道路两旁是绿阴草丛,花儿开的正艳。来来往往的人群像潮水一样,让她眼花缭乱,迷失了方向。她定了定神,从口袋里掏出姨夫的地址,一路上她很担心,反复查看,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姨夫的地址。

春阳市太大了,她要去面粉厂找姨夫,有脚不识路,只好叫车,出租车司机看看她,问她去哪儿。她说去面粉厂。司机听她的口音,知道她是一个外地人。格外客套。上车以后,她就和司机聊了起来,司机东扯西拉,问个不停:“你去面粉厂有什么事,是有亲戚在那个单位吗?”

丁梦露不厌其烦的一一回答,她心想,城市人,见多识广,还挺会关心人。她坐在出租车里,一路欣赏着春阳市的沿途风景,出租车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听音乐,汽车广播里放着流行音乐,梦露心情特别好,一路上既兴奋又快乐。她长到20岁,只进过一次小县城,进大城市坐出租车也是第一次。她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看着风景,初次来到春阳,她看到了青石板乌篷船,看到了白墙黑瓦,小桥流水人家,出租车司机在左一绕右一拐,穿小巷过大桥,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面粉厂。在春阳市不久以后,梦露熟悉这里的环境才明白,面粉厂其实离汽车站非常近,大约一公里的路程。这时,她才了解驾驶员热情背后的动机和目的,每每想起这件事,梦露只能无奈的笑笑。

丁梦露没有城市女孩的出众,但也没有乡下孩子的拘谨,无论到哪里,她都是落落大方,只要她不开口说话,大家根本不知道她是外地人。乡音这个东西真奇怪,各地方言都不一样,当一个人到了陌生的环境,语言就是你的名片。不出示,自招来。一个人不能不说话,一说话,你的口音就会暴光。这时,她想起了,唐朝诗人贺知章的诗词,‘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所以,一个人的乡音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梦露初次来到春阳市,春阳人讲话,她一句也听不懂。她的家乡话,春阳人也听不懂。还好,她的普通话够标准。当她信步来到春阳市面粉厂的大门口时,她被门卫拦了下来,门卫用春阳话问:“你找谁?”

“找姨夫。”“你姨夫是谁呀?”

梦露心想,我的姨夫是一个打工者,门卫不一定认识他。门卫对她嚷嚷:“先登记,先登记。”

梦露刚拿起笔就问:“我的姨婆在行政科做行政工作,你认识吗?”

“你的姨婆又是谁啊?”

“王华。”

门卫一听找王华,立刻激动地说:“找王科长啊,请进吧。”

“那还需要登记吗?”

“不需要,不需要,快进去吧。”

姨婆与梦露其实并没有关系。她是姨夫的阿姨,是一个老大学生,大学毕业,国家分配在春阳市面粉厂做行政工作,目前还处于掌握实权的巅峰时期,她在春阳市有良好的人际关系,只要说出她的尊姓大名,那就方便很多。

梦露走进春阳市面粉厂的大门以后,她并没有直接去找姨婆,而是去找了姨夫。梦露到了姨夫的车间,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了姨夫,姨夫一见到梦露有点惊讶:“小姐啊!你是一个人到这儿来的?”

梦露微笑着叫了一声姨夫,“对呀,有什么可怕的?一个人也找到你了吗?”

姨夫问;“你高中毕业,在乡下干什么呢?你父母好吗?”

“我没有工作,一直呆在家里。”她不敢把真相告诉姨夫,如果姨夫知道她放着好好的教师工作不做,一定会狠狠地批评她。”

“父母挺好的,还常提到你呢。”

“父母同意你来春阳市吗?”姨夫这一问,丁梦露不知从何说起,她又一次隐瞒了实情,违心的说了一句:“他们都同意,只是怕我到这里给姨夫添麻烦。”

梦露看看姨夫,只见他比从前胖了许多,膀阔腰圆,身材魁梧。姨夫把梦露带到自己的宿舍,宿舍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破方桌子,床上摞着铺盖,整个房间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光线非常昏暗,姨夫说:“出门在外没有家里舒服,你要学会吃苦哦。”

梦露笑笑,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小小的宿舍,姨夫给梦露倒了一杯茶,休息了一会儿,姨夫说:“我带你去见见姨婆,你见到姨婆,要懂礼貌,要叫人。”

“放心吧,这些都是基本的礼仪,我还是懂的。”

当梦露来到行政科见到姨婆时,好像见到了‘救星’,她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姨婆好,我是丁梦露。我来给您添麻烦了。”

姨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就是丁梦露?”

梦露微笑着点点头。姨婆说:“前几个月收到过你写给姨夫的信,他给我介绍了你的情况。”

梦露面带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姨婆,仿佛在研究她。姨婆笑容不断,一脸仁慈,中等身材,齐耳的短发,不但有学识,有文化,还是一个女干部,真让人羡慕。梦露从小就喜欢当领导的人,在她心里,能当干部的人都是神,尽管也有一些昏官、贪官,那毕竟是少数,再说各行各业,哪一行离得开当官的人?他们是行业的带头人,领路人,没有他们的领导,各行各业都会迷失方向。一个企业,没有好的领导,小鬼也会翻天。在她幼小的时候,她就非常崇拜父亲,那时父亲就是她心中的大官。尽管姨婆和她没有多大关系。但凭借这个优势,她也可以在春阳市找到一席之地,想到这里她就更加尊敬姨婆了。姨婆说:“先让姨夫陪你玩两天,我来想办法给你安排一个岗位。”

梦露千恩万谢,然后她又跟随姨夫回到了宿舍,吃过晚饭,姨夫带着她到春阳市市中心走走逛逛。春阳市的夜晚,霓虹灯格外刺眼,正如父亲所说,城市是灯红酒绿,花花世界,而她所向往的正是这花花世界的生活。此刻的她,觉得自己走进了天堂一样。这时姨夫说:“今晚,你只能和我单位的女员工挤在一个宿舍,凑合一下行吗?”

梦露问:“姨婆家住的很远吗?”

姨夫明白梦露的意思,说:“”城市人,有一个特点,无论什么人,都不愿意把客人安排在自己家里,住宿一般都是到宾馆,宁愿花钱。”

“城里的人可真讲究。”

那一夜,梦露和几个女员工挤在一起,都是外地打工者,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相处的非常愉快。

梦露进入春阳市的第二天,姨夫仍然在上班。梦露就在面粉厂走走看看,姨夫的车间和姨婆的办公室相隔不远,车间的墙壁上写着‘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车间里机声隆隆,丁梦露不习惯。

她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姨婆的办公室门口,此时,姨婆不在办公室里。她把办公室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办公室很气派,里面挂着字画,办公桌上放着电话、文件夹,还有办公椅、沙发、茶几,很气派。

一会儿,她又转到了姨夫的车间,姨夫在面粉厂负责搬运工作,把磨好的面粉从车间搬到仓库,装卸运送工作,很累很苦,姨父衣服上,脸上、都是白乎乎的面粉,眉毛胡子也快分不清了,像一个可爱的圣诞老人。梦露看着姨夫,心里在想,辛苦才能创造效益,只有劳动才能改变落后与贫穷,只有劳动才能创造价值。她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并没有真的这么想。她认为教师工作,干净整洁,受人尊敬,她的潜意识里有点后悔了。许多事,有比较,才知道好丑。明知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只好自我安慰,农村人的时间,是用庄稼计算的,春分大忙,耕种收获,四季轮回,从种子到作物,农民们一路洒下多少汗水,等待多长时间,才有收成。那时,农村种庄稼,都是挑粪,挑几担粪,施上一亩田,能臭几里路。农民都过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一家人死守着一亩三分地,特别是农历的五月,农民更忙了,他们开始插秧,男男女女手里抓着绿油油的秧苗,裤脚管卷的高高的,踩进泥水里,女人们也争强好胜,在插秧时,她们暗暗的较劲,比谁插秧速度快。有些小媳妇儿很厉害,一路插下来,始终一条直线。小孩儿放假了,也来凑热闹,嚷着要插秧,他们觉得插秧非常新鲜好玩,家长也非常热心的教他们如何插秧,他们插两行,抬头一看,东倒西歪,再低头一看我的妈呀,蚂蝗吸大腿上了,吓得哇哇大哭。我不插秧了,拽了蚂蟥就摔,慌慌张张往家跑。梦露不喜欢干农活,她很少到田里去。她也不喜欢去田里掰红薯。有的小孩儿从田里抠开泥土,扒几个红薯,扔进火堆里烤,等火熄灭了,用小木棒把它从火堆里挑出来,再撕开厚厚的焦壳,烫得直跺脚。闲暇时,农村人会聚在一起,打牌,打麻将。没有位置的人就站在桌子旁边看热闹。有的笑,有的叫。谁输谁赢,评论不断。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农村的人特别喜欢管闲事。在农村里,家家户户几乎没有秘密。但相比之下,她始终认为还是城市好。她喜欢五彩缤纷的大都市,喜欢城市里的快节奏。而生活在农村里的人,起点低,见过的世面少。她的心已留在了城市。

梦露进城以后,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姨婆身上,她闲逛了两天,两天后姨婆找她问话:“梦露,你想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

梦露笑道:“一切都听从姨婆的安排。”她心里明白,在姨婆面前可不能瞎提条件。这可不是在自己的父母面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姨婆能够帮忙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恩赐了,有些事,听听弦外之音,不能急于求成,青菜、萝卜,吃一段,看一段。话也不能多说,说多了,问多了会招人烦,讨人厌。那可不是明智之举。姨婆对她说:“只要你不怕苦,工作不是问题。”

“我现在还年轻,我不怕苦。”

梦露心里面明白,自己是一个初出心茅庐之辈,初来乍到,进城的路,还不通畅,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要学会等待。自从她进了春阳市以后,仿佛一夜之间变得成熟起来。

又过了两天,姨婆找到梦露,“我和粮食部门的领导已经沟通好了,让你去粮库工作,那是春阳市最大的粮库。安排你在食品车间,你喜欢吗?”

“我非常喜欢。”

“好的,我明天就带你去上岗。”实际上梦露进城以后,她根本没有明确的方向,只能跟着感觉走,只要是没有走过的路,都是方向。先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摸索。

那天下午,姨夫和姨婆都陪着她去了春阳市最大的粮库,直接去了食品车间,一进车间门,一位姓吴的经理接待了他们,吴经理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一米八几的身高,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普通话里夹杂着浓重的山东口音,声音小小的,斯斯文文的对姨婆说:“王科长,您放心,您交待的事我一定放在心上。”

“那就麻烦你了。”

“没关系!没关系!老领导见外了。”他又是给姨婆让座,又是倒茶。姨婆介绍道:“这是我的一个亲戚,她叫丁梦露,20岁,刚刚高中毕业,没有工作,这事儿就拜托你了。”

吴经理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姨婆和姨夫坐了一回儿,把梦露留下就走了。

吴经理和丁梦露把她们送到单位的大门口,后来,吴经理带着丁梦露在车间到处看看,长方形的两个大台子上,放着面包、蛋糕等食品的半成品,蛋糕机还在不停的搅拌着,车间里有一口油锅,热气腾腾地冒着青烟。

吴经理说:“我带你去见见你的师傅。”

梦露跟着吴经理来到一位老师傅身边,“丁梦露从今天开始,他是陈师傅,你跟他学徒。”

梦露礼貌地叫了一声:“陈师傅。”梦露看着陈师傅的操作台上放着面粉、油桶、发酵粉、鸡蛋,她心中一酸,自从出生到现在,她都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如今让她为别人制造美食,有些不太适应,尽管心中不满,但是表面上还表现出一种谦虚好学的样子。陈师傅是一个60多岁的老人,皮肤很白,讲话的态度非常差,口气很硬,整天大呼小叫,他喜欢用命令式的口吻,稍出一点小错。他会严厉地训斥,在做糕点的过程中,梦露总是小心谨慎。

又一次,师傅跟她说:“把台板上已经调好的面,断成一块一块的,以后把这些面捏成形状。”首先,让梦露学着捏面包,梦露不是捏的太大,就是捏着太小。要求捏成圆形的。梦露把面团捏在手里,左一搓右一搓,搓了半天,既不圆也不方。

陈师傅说:“梦露,你认真一点,用点力。”

实际上,无论做什么工作,没有兴趣,再简单也做不好。你不要看做面包看似轻松,当你把做好的半成品端进烤箱时,既苦又重。端面包的铁盘很重。面包烤好以后,从烤箱里端出来,托盘又重又烫。这种工作不是女人干的,而那种活,老师傅们是不干的,只有徒弟们去做。丁梦露一天干下来累得筋疲力尽,心中的委屈,不能写在脸上。那时,她开始明白父亲的话,现在果然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啊,那个大烤箱就像一个大火坑,她有点想家了。可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丁梦露的自尊心很强,走回头路不是她的性格,她心里想,这辈子不听父母言,吃亏在眼前,自作自受,她认命了。

下班以后,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想回宿舍好好休息一下,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个十几平方的宿舍,上下床,八个女人住同一个宿舍,还是三班制,想想这八个女人同住在一起,她一言,你一语。那要唱多少台戏了?想让丁梦露好好休息一会儿,那真是天方夜谭。丁梦露在家里是独女,一个人一张床,一个房间,走上社会,女人多的是,谁来管她是不是独生女?她再不适应也要忍着。那些同宿舍的女人,经常是叽叽喳喳闹到深夜,12点以后才能入睡,夜深人静时,她又想起父亲的话,城里的脏活、累活、没人干的活,等着你呢。人民教师你不做,去城市打工,你脑子被驴踢了。如今父亲的话在她的身上一一兑现。那时她又气又饿。她在食品车间工作,虽然各种食品很多,但是,不能乱吃。还是有很多人背着领导偷偷吃,而她却被油烟熏的头昏脑胀,胃口很差。在家里,她一放学,母亲就把饭菜端到她面前,“饿了吧,快吃。”那时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不但不感谢母亲,还挑三拣四,经常指责母亲,“你烧的什么菜?一点儿也不好吃。”母亲总是笑笑说:“当家才知柴米贵,养儿才知报娘恩,等你当家过日子了就知道妈妈的苦心了。”

梦露听了母亲的话,她还是不服气,“我当家一定当的比你强。”此时她还没有成家,自己照顾自己,已经够呛了,想要靠自己独立生活,才知道当年母亲的饭菜是多么的香。她心中向往城市,真来到了这座城市,还不如她在农村的生活,城市的高楼大厦与她无关,她只能住在这低矮潮湿,破旧不堪的宿舍里。宿舍里,床挨着床,卫生工作非常差,临时工的宿舍都住着从五湖四海来的人,层次素质都比较差,结过婚的女人不是谈自己的丈夫、孩子,就是谈论家常里短,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梦露不想和她们多说话,万一说错了话,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心里明白,女人和女人的战争一旦爆发,那是非常可怕的。她心里很无奈。此时的她不敢回到农村,进城又是活受罪,突然鼻子一酸,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她突然想到外婆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女孩子,不能随便哭,尤其是早上,如果早上哭了,那一天都不会顺利。”她擦干眼泪,继续睡觉,几个女人七嘴八舌话讲完了准备睡觉,这时,老鼠又开始活动了,它们在丁梦露头顶叽叽喳喳,搞得她做梦都在喊老鼠。

第二天早上上班无精打采。车间里的同事小李问:“丁梦露,一上班你就蔫头耷脑的,昨晚又干什么了?”

梦露有气无力的说:“没干什么。”

“想家啦?”

梦露点点头。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不亲自体会一下,还真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小李问:“你在家里是干什么工作的?”

梦露摇头叹气:“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蝙蝠再飞不是鸟。”

小李不明白她的话中之意,追问:“什么凤凰,什么鸡、蝙蝠,你到底想说什么呀?”陈师傅看看梦露对小李说,看她的样子,来春阳市已经后悔了。梦露微微一笑。她不

接这个话题。

丁梦露进春阳市两个月以后,父亲不放心来春阳市看她,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走千里儿不愁’,父亲见到梦露很惊讶,开口就问;“你在这里没饭吃吗?”

梦露佯装兴奋的说:“吃了呀,每天都吃的很好。”

“吃的糠吗?那怎么瘦成这样?”

“我在减肥,你不懂,城里人都是以瘦为美,流行减肥。”

“在我面前可不要逞能,还减肥,我看啊,再减下去就剩骨头了。”父亲从包里拿出一个大苹果递给她,她跑到水龙头下冲了一下,狼吞虎咽的啃起来,父亲见她吃相难看,问:“多少天没吃到苹果啦?”

梦露不吭声,实际上她来春阳市两个月了,两个月以来,她没吃过一个苹果。父亲问,“外面的世界还觉得精彩吗?”

梦露牵强附会的说:“才开始,有一点不习惯,时间一长,慢慢就好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在你自己的父亲面前,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人各有志,我可不强求你,实在不行跟我回家,家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父母兄弟随时欢迎你回家。”

“放心,没有女儿跨不过的门坎。”

“既然你喜欢这里,我就回家了。”

梦露送走父亲,自己回宿舍偷偷的抹眼泪。

有一次,姨婆和姨夫又来看梦露蒙,她是格外的高兴。在异地他乡的人,有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就会觉得特别的温暖,姨婆一见到梦露就问:“你身上到处都是面粉,真像一只灰老鼠。”梦露笑笑:“陈师傅说,做食品的人身上没有面粉,那可不能呢。”一会儿吴经理来了,姨婆把他拉到一旁,悄悄的问:“车间里有没有轻松一点,干净一点的工作,小女孩做食品油腻的很,不太适应。”

吴经理看在姨婆的面子上,把的梦露调到了销售部门站柜台做营业员,当她站在柜台上时,她想起了父亲,当初父亲让她做个营业员,她不做,现在让她做营业员,她觉得营业员的工作太好了。

工作虽然换了,但是宿舍还是那个宿舍,她和同宿舍的女工也熟悉了。她放心地去接近春阳市的本地人。她认为,本乡本土的人,工作一定不会差,每个地方都有点地方保护势力,自古以来就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说法。她认识一个叫李娜的女工,李娜心直口快,大大咧咧,对人很热情,也很随和,她丈夫是本厂的职工,她是职工家属,她也是一个乡下人。梦露心想,做不了城市职工,做个职工家属也不错。

梦露问:“李娜,你的工作苦不苦?”

李娜头一昂:“你想他的钱,他就要你的命,天上会有掉馅饼下来吗?就是有,也要人到外面去拿,想住在家里养尊处优,守株待兔是绝对不行的呢。”

梦露被她连珠炮似的数落了一下,一时语塞,尔后开玩笑道:“什么你想钱,他要命的,那有那么严重吗?”

“我们这些乡下人,一没能力,二没有文化,只能出点死力气,赚几个辛苦钱,能养活自己就行了。”

“你家先生呢,养家糊口以男人为主,不需要你如此拼命吧。”

“男人都是色厉内荏,指望男人养女人就好似做白日梦。”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色厉内荏,你好似癞蛤蟆打哈欠,用那么大的口气说男人,其实,顶天立地的男人有很多。”

李娜不温不火地说:“现在这年代女人是多功能的,要会生孩子,会做家务,还要会赚钱养家,我们这些女人都要学会独立生活,我对自己的评价是,疲劳既有,苦劳更多,功劳明显。现在女人比男人更辛苦。丁梦露,你还没有成家,还不了解成家以后的艰难。”

宿舍里其她已婚的女人也是怨声载道,一天到晚忙工作,早晚忙家务,还要照顾孩子,她们叫苦不迭。

梦露对李娜说:“大米车间很苦吗?明天到你车间去见识见识。”

李娜毫不犹豫的说:“好啊,欢迎!我的工作让你看了以后,会起鸡皮疙瘩,机器一响,连放屁的时间都没有。”

梦露听后,咯咯笑道:“有那么夸张吗?你那么辛苦,你男人会很心疼的。”

李娜说:“女人结了婚就好似戴在手上的戒指,男人开始时不太适应,时间长了,你再苦再累他都适应了,因为他知道你和戒指一样,再也不会放在商场柜台里出售了。你没有了吸引力,而女人忙工作,忙家务,忙孩子,在他眼里就成了例行公事。”

梦露心想,女人总是很看重婚姻与爱情,以单身为耻。梦露觉得女人一生的事业,就是要嫁一个好人家,嫁一个好男人。就好似第二次投胎。丁梦露从已婚的女人身上看懂了一些道理,爱情和婚姻的本质就在于两个人相互扶持,而不是一个依附于另一个。婚姻和爱情也拯救不了女人。安全感,幸福感,只有依靠自己,才能持久。她明白了,女人需要好好工作,才能够经济独立,只有自己独立,将来才不需要依靠男人,她决心向李娜学习,学习她吃苦耐劳的精神,李娜是一个‘三班倒’工作的一名普通职工,她想到李娜车间看看人家的工作状况。有一天李娜上中班,下午三点到深夜十一点,梦露只上白天班,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就下班,忙时也会加班加点,平时都是正常上下班。她下班以后,也正是李娜上班之时,当她走到大米车间门口时,大米车间已经正式开机,机器声轰隆隆的,李娜全身武装,头上戴着一顶大帽子,帽子是布做成的,帽子除了紧包在头部,帽子两边还挂着两片长布,还要紧包耳朵,这顶帽子是用来遮灰尘的。那帽子看起来有点滑稽,搞笑,李娜的脸上还戴着一个大口罩,只有两只眼睛在不停的忽上忽下。看着前后左右碾米机正在转动。整个车间尘土飞扬,机器声震耳欲聋,工人们都被泡在灰尘中。梦露见此情景,眉头一皱,呆若木鸡,站在门口,用手捂着嘴和鼻子。李娜见到她,不方便讲话,对她挥挥手,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尴尬。梦露站在车间门口看着李娜工作。她的工作,就是稻子碾出来的米糠,然后她用麻袋一袋一袋的灌好,再用针缝好袋口,运到安全的地方。整个过程中动作要快,否则到处都是糠,弄不好还会堵塞,一堵只好停机。同样,男工要把碾好的大米,一袋袋的用肩扛到安全地带,他们的八个小时,就和搬运工一样,既累又苦,劳动强度非常大。

梦露看了李娜的工作状况以后,叹了一口气,还不如回家种地了,难怪李娜说,女人只能靠自己,一个职工家属也做这种苦差事。她明白了,一个人走过条条坎坷,道道荆棘,承受原本不能承受之重,还能将心中洒满阳光,这才是真正的成长。

到了夏天,临时工的宿舍格外的炎热,没有空调,没有电扇,只有和许许多多的蚊子苍蝇共处一室,让人苦不堪言。有好多工人,特别男同胞,夏天的夜晚就卷着一张小席条,穿着裤衩,找个路边桥洞或者楼房顶层的水泥地板躺下,过着天为帐,地为床的日子。梦露见如此情景,又想到了父亲的骂声,看样子自己给自己挖坑的人还真多,不是她一个。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进城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梦露在春阳市有姨婆、姨夫依靠,总不至于流浪街头,有些农民工在80年代初期盲目进城,抱着一颗撞大运的心,在城市到处闲逛,城里没有朋友,也没有亲戚投靠,为了生存他们病急乱投医,由于他们中的一些人没有文化,没有技术,门槛太低,也进不了人才招工市场。只能去找一些私人职业介绍所,那些不良的中介公司都想从这些外来工身上捞一票,中饱私囊,完全不顾外来工的死活。几乎没有几家正规的私人中介,难得有一家中介能起到牵线搭桥的作用。绝大多数都是打着职业介绍的幌子,招摇撞骗,找各种借口,目的只为多收中介费。有些中介和单位老板串通一气坑害人,单位明明不需要人,随意找一个岗位,让那些外来务工做上几天再找一个借口,回掉人家。然后,农民工再去找中介,再交费,如此恶性循环。老板骗人骗得眉开眼笑,农民工穷得口袋空空。有些农民被中介骗的身无分文,衣衫褴褛吃住都成问题,梦露心中向往的城市让她有点失望,她不知不觉唱起了一首《小曲好唱口难开》,高楼本是穷人修,寒冬腊月北风起,富人双欢笑穷人愁。

在80年代,尽管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是不管怎么说,城市依然是人们向往的花花世界,她心想,如果杜甫在世,又能写出第二种版本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抒情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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