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们害怕父母,他们的父母畏惧代表五神的首席善徒,而作为神权代表的善徒,在少年们面前仿佛脆弱地不堪一击。
赵多和赵家的三个监工都没有受到严重伤害,毕竟他们面对的只是一伙孩子而已。
当赵家的大火被扑灭后,汪丰仓这个背后真正的策划者站了出来,以镇子里唯一一名善徒的身份接管镇子,他下令处决了民怨沸腾的三名监工,这件事情孩子们做不了,但也不需要孩子们去做了。
赵多却不见了,他是个绣花枕头,所以被孩子们绑起来后没人注意,不知什么时候挣脱束缚,跟着家人一块逃走了。而且,这些人应该是找到了赵元胡,因为赵元胡在本应归来的日子里,没有回来,当然,这是个聪明的决定,面对已经团结起来的镇民,他没有任何胜算。
陈复坐在赵家大门前的台阶上,两眼无神地望向天空,他背后的院子已经面目全非。镇民们救火时,只是不让大火蔓延到其他地方,而赵家的火,则是随其烧到没什么可烧,才自然熄灭,现在,这里是镇子里最安静的地方之一。
“你母亲没有派人来?”
陈复抬头。
汪丰仓来了,似乎是专门来找陈复,他将手背在身后,看着陈复,竟然从一个孩子身上看到了落寞。也是,镇子里的所有人都在这次纵火中得到了好处,不光是被抢走的产业全部物归原主,没有赵元胡就是对这个镇子最大的好事。只有陈复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他就是一个尽最大力气哭闹的孩子,却没有从母亲那里得到任何回应,甚至连一顿暴揍也没有,但这声音已经是他最大的力量。在这个偏远的小镇上,还有什么事比把镇主赶走更引人注目呢。
“仓叔,你说我妈把我扔在这里以后,是不是根本就没再想起过我?”
汪丰仓在陈复身边坐下,他将手放在陈复的背上,想了一会,开始开导一下少年。
“你的母亲应该去办重要的事情了,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陈复恼火地道,”她什么都没跟我说,就这样跑了。“
汪丰仓看到这个不可一世的小霸王如此难过,竟不由得微微一笑,心道,终究还是个孩子。
失落的少年肩膀抖动,竟然哭了起来。
”你得知道,有许多事,不愿意做,但是却不得不做。“
待陈复用衣袖抹眼泪的时候,汪丰仓开口。
陈复盯着他,恶狠狠地道,”比如把我扔在这里?“
汪丰仓点头,带着回忆的神色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甚至是杀掉心中最重要的人。”
陈复愣住了,满腔的委屈,恼火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原来汪丰仓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去。
“不堪回首”是母亲的原话,银刀团中有许多这样的人,他们有的人会拿着分来的钱,全部买成酒,然后整日烂醉如泥,甚至嚎啕大哭。
有一瞬间,汪丰仓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转瞬即逝,他从台阶上站起来,“小伙子,男人可不能整天发呆。愿意跟着我继续学习吗?”
过去的几个月,陈复跟着汪丰仓学到许多战斗技巧,母亲以前也强迫陈复学过许多格斗术,但两者完全不同,汪丰仓教的战斗技巧往往非常简单,一套只有两三式,然后一直练就行。
陈复疑惑,赵元胡的势力已经被消灭了,而他对游戏早就失去兴趣,其他大部分少年们也一样,许多人都被吓坏了,再说,镇子不需要一群孩子来保卫。
“学了干什么?”
“把身体锻炼地强壮点,以后去参军,或者去扛大包,都能找到饭吃。”
陈复连连摆手,他以后既不想参军,也不像扛打包,但他的身体已经被汪丰仓夹着拽起来,汪丰仓确实魁梧地惊人,在同龄人中,陈复的力气已经算大了,却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我跟着你学木工行吗,以后也开个杂货铺。”
“少耍滑头,还想抢老子的生意,你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在这个小地方待不了一辈子。”
·······
但陈复带着一部分仍愿留在无敌团的少年练习战技之外,还是连着木工一块学了,在学了半个月后,他就能自己加固客店里的楼梯了,木料则是从汪丰仓哪里“借”的,不过被汪丰仓发现以后,他以后就又多了一个学习伐木的课程。
日子一天天地流逝,直到一天早上,陈复打开客店门,看到的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下雪了。
陈复回头看看店里,隐隐约约听到说话声,汪桐桐正吵着要起床,而店主老婆则在大声呵斥,这小丫头片子现在也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否则的话,就找不到陈复人了,而她的父母不允许她一个人出门。
陈复倚在门上,等着汪桐桐起来。他每天忙于各种各样的事情,没空再去纠结母亲的想法,日子过的就快了起来,一转眼,到了寒冬。这时,他想起一个事,汪丰仓带人去神殿进献供奉,被这场大雪阻住,短时间内应该回不来了。
神殿不在乎善徒的更换,只要每个月的供奉按时到就行,而汪丰仓也是登记在册的善徒,所以没有人为难他。汪丰仓甚至从教士口中打听到了赵元胡的下落,赵元胡完成供奉仪式后没几天,就带着一家子折返,说是家里遭了大火,要先去河阳城暂居。
看起来,赵元胡是放弃了在东崖镇的权力,又回河阳城谋生了。
遥远的距离成了双方最好的屏障,双方都没有再出手,只是汪丰仓再也不出去卖货了,就算是去交纳供奉,身边也会多带几个镇民。
陈复站在店门口,哈出一口白气,心里盘算着今天是不是偷个懒,反正赵丰仓也不在。
在心中,陈复已经认可了赵丰仓这个师父。
这时,镇子的大门处响起镇民的盘问声,这个镇民叫赵老四,专职看守东门,但他只是个普通人,连强壮都算不上,遇到真正的威胁,只负责敲响岗楼里的警钟就行。
陈复一探身,看到镇门外走近一个白色的身影,而看守镇门的赵老四正在岗楼上左手拿着竹矛对着下方,赵老四对上次被倒挂在岗楼上的事心有余悸,并且为自己连警钟都没有敲响而感到羞愧,所以他的右手紧紧攥着钟锤,随时准备敲钟。
陈复脸上的神色渐渐凝固,他看着那白色身影拔地而起,窜起近两丈高,然后稳稳落在岗楼顶上。
这个动作绝对不是一个凡人能做到的。
赵老四大张着嘴巴,将手中的竹矛和钟锤扔掉,情不自禁地跪下来,念念有词。
陈复闪身,踏在门前的雪地上,与那身影对立着,来者身上的白色原来是雪,在他跃起的时候,白雪洒落,露出下边黑色的斗篷。
“好久不见,小复。”
陈复看着那人,脑海中闪出一个名字,元斌。
在银刀团时,陈复只见过元斌一面。
那是个晚上,幼小的陈复蹲在地上,用弹弓将一颗颗石子送进篝火中,却看到一个男人从黑夜中走来,脸庞被火光映地通红,他表情淡然,就好像刚才穿过的地方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在当时的银刀团,除了陈复母亲,没人敢在黑夜走入荒野,就算是母亲,通常也不会以身犯险。
四周游荡的鬼灵,既是那个营地最好的掩护,也是团民们最大的威胁。
男人冲着当时只有八九岁的陈复微微点头,“我叫元斌。”
后来,母亲直接将陈复赶回去睡觉。再后来,陈复再也没有见过元斌,他曾问过母亲,母亲只是说,元斌也是银刀团的一员。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男人,直到如今,他都在心里认定,元斌是他见过最强大的人。
此时看到元斌出手,陈复脑海里划过一个词,一个他来到小镇以后才学到的词。
堕落神裔!
陈复听到身后响起轻快的脚步声,他右手伸到身后,冲着汪桐桐比了个手势,小丫头立刻转身,躲在了门后。这是陈复在面对哀求的汪桐桐时,迫于无奈让她学习的东西,没想到真的会派上用场,而且这么快。
元斌看着陈复的小动作,微微一笑,一个跃身从岗楼上翻下来,瞬间冲到陈复面前,带来的气流把地上的一些积雪吹进店中。
“神裔的感官比你想想的更敏锐,出来吧,小姑娘,我不是坏人。”
陈复的心微微放下,“我妈让你来的?”
元斌侧头看了一眼身后岗亭上的镇民,没有答话,而是向屋内走去。
陈复急忙跟上,急冲冲地问道。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元斌走到屋子中间,回头。
“银刀团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