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乘泗列岛南部的海域上,阳光明媚,碧海蓝天。一支舰队正稳稳地行驶在海面上,海风吹过舰船的每一张帆,呼呼作响,助力舰船向前航行。
在舰队最中央的两艘巨舰就像是海上堡垒一般高大厚重,他们分别是“郭怀一”号巨舰和“沈有容”号巨舰,它们是帝国舟山水师的正副旗舰。这两艘巨舰,也正是那种被西洋军事家称为“方舟”的高级重型风帆战舰,是帝国在百年来统治南洋和东方水域所倚仗的最终兵器。
这一天的海面并不十分平静,风浪不小。尽管如此,两艘巨舰仍旧平稳地行驶着,仅仅有一丝晃动。高达三丈半的船身,让船上的士兵和军官能够俯视着海面和舰队外围稍小的舰船,而方舟巨舰那比一些小型舰船整艘船还大的主帆和九根高耸的桅杆,更是极具威慑力。
一众水师军官和几名穿着红色官服的舟山地方大臣站在“郭怀一”号的前甲板上,眺望海景,指指点点,三两聊天。每次方舟舰队的出航,都会顺带一些舟山官员出航,让他们一睹帝国水师的风采,也方便日后水师和舟山地方的合作。
穿着提督军服的张晟站在“郭怀一”号的船头,平举着望远镜看向远方的海面。他们已经来到了远海,除了零星的几艘远航商船外,其他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茫茫的蓝海。
张晟每次巡航都会乘坐脚下的“郭怀一”号,他对这艘在十年前巴拉望海战中祝他一臂之力的巨舰情有独钟,每次巨舰的升级改造,他都会亲自监工这艘巨舰。现在,这艘船虽然不是帝国九十多艘巨舰中火力最猛的或者最大的,却是航速最快的,这在远航和像巴拉望之战的那种奔袭战中很有用。
而在张晟自己当上提督后,更是把“郭怀一”号升格为舟山水师的旗舰。现在,“郭怀一”号九根桅杆上的帆都刷着日月徽章和淡灰色的龙纹,与众不同,威风凛凛。
两年以来,舟山海域平安无事,这又是一次顺利而平淡的例行巡航,顺便带上了舟山知府衙门的几名官员,让他们开开眼界。水师高层只是和中央文官关系不好,和地方官员还是很亲善和睦的。
眼看着乘泗列岛的影子已经消失,张晟转过头,对身后一名指挥使点点头,示意可以返航。指挥使会意地走向船后,不多时,瞭望塔上的哨兵开始快速地挥起令旗。
整支巡航舰队随之开始了转向,微微的离心力出现在脚下,只见舰队的一面面大帆开始逐渐张满,军舰正缓缓转弯,一会儿之后,刚刚已经经过的那个小小岛屿的轮廓再次出现在张晟的望远镜里。
……
两天后的下午,水师衙门大院靠着大堂的一侧,张晟和几名军官坐在军官们开茶话会用的桌子旁。院中有一个穿着玄色短袍的少年舞着短剑,军官们正一边喝着茶,吃着茶干,围观着那个少年。
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张琛。此时他手中一柄龙泉短剑舞的虎虎生风,杀气十足,尽管还有些微微的不熟练,而且张琛由于年龄尚小,力气也不太足,但,这剑术也很赏心悦目了。
一套剑法还算行云流水,最后,他一下子倒提着收好剑,站定,向张晟他们行了个礼。坐在张晟旁边的刘禹突然“哎哟”地叫了一声,然后一甩手把手里的柑橘扔了过去,张琛当即应声提剑一挥,一道寒光之后,只见汁水四溢,柑橘一分为二,掉在石板上。
军官们纷纷叫好,张晟也很满意,对儿子点了点头:“……不错,比我小时候跟你一样大时厉害多了,以你现在的水平,可以跟你刘叔叔比试一下了,说不定比他厉害,能打的他满地找牙。”
军官们哄笑一片,刘禹听了之后立刻不乐意了,不满地转头看向张晟,撇着嘴:“我说啊,你儿子虽然强,但是要比我强也还得再练十年!再说了,你的剑法也不见得多好啊?大家都说你厉害,我就从来没见过你舞剑。”
“噢,这么说那倒也是,我现在早就不会这么花里胡哨的剑法了,”张晟笑着说道:“十年前我在公主港里宰那两个洋人军官的时候可不用这么花哨,一剑一个,两下就直接解决了。”
说到这,张晟的脑中立刻腾出了那火光中的巴拉望岸滩。十年前,他一战成名的那场海战,当那时为数不多但勇猛无比的帝国军队冲上公主港的联军阵地时,公主港里的西洋士兵大多已死在了帝国舰队的轰击里,所以那时张晟正指挥着步兵扫清四散的残敌,此时,不远处的废墟中突然扑上来两名高举着刺刀的红衣服不列颠军人。
那一刻,他身后的士兵都在愣神,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在洋人的刺刀刺过来时,张晟下意识用龙牙剑拨开了前一个洋人的刺刀,然后长剑一挥,对方就胸口喷着鲜血倒在了地上。就在另一个洋人也扑到眼前的时候,张晟顺势一个鞭腿将其踢翻,瞬间之后身后士兵的排枪响了,那个洋人就这样在张晟的面前身中数枪,胸口顿时多出了几个血淋淋的窟窿,仰面倒了下去。
那是张晟第一次亲手杀人,也是到现在的唯一一次。而他也只有在那一战之后才终于知道,尽管在水师课堂中学习过该怎样劈砍和射击,但当面对着活生生的人时,却是完全两样,完全是下意识地……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而杀死对方。因为如果他不杀那个人,一秒后死的就一定是自己。
看着那和自己一样具有思维的鲜活的人倒在面前,绝非练习时的儿戏。尽管那天自己杀死的是和自己有杀父之仇的敌军,张晟回到舰船上后,手还是抖了许久。
而在那天之后,张晟也明白了,真正的战场杀招,绝不是自己从前练习的近乎表演的那华丽却冗杂的东方剑法,而是简简单单几个动作,却招招致命,仅此而已。
但他仍旧让张琛像自己小时候一样学那些华而不实的剑法,因为他只希望儿子将剑法作为一种强身健体的方式或是君子才艺,而不是一种用到战场上的杀招。
这是他的期许,也是他由衷的祈祷。就像每一个父亲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冒险一样,哪怕他自己就是凭借这种冒险获得巨大成功的。
而就算张琛未来也像父亲和自己一样成为了一名军官,张晟也希望他不要经历战争,哪怕默默无闻地在和平年代里当一名像平庸文员一样的军官,也要好过自己。
张琛现在的眉宇间已经能看到自己和沐昕的影子,像沐昕的地方更多,眉清目秀,五官俊朗。看着面前提着剑的张琛,张晟只希望自己能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确定他平安无事地长大成人,没有任何一点风险和波澜。只有这样,他才算是对得起沐昕,也对得起自己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