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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苏非派教义思想(1)

苏非派教义思想,是穆斯林虔诚信仰和宗教热情的产物,其产生和发展有着复杂的社会基础和宗教认识根源。

伊斯兰教阿拉伯帝国,到公元8世纪初期,其版图已横跨亚、非、欧三洲。随着帝国版图的扩大,财富的急剧增加和特权的加强,出现了贪婪腐化、穷奢极欲等等被视为亵渎真主的世俗化倾向。这与早期伊斯兰教提倡的“凡穆斯林皆兄弟”和俭朴生活方式形成明显对照。加之刚刚兴起的伊斯兰教,不久就分裂为逊尼派和什叶派两大阵营,触发了长期斗争,社会动荡不安,人民遭受战争之苦难。这就使得禁欲主义和苦行思想,作为一种不满社会现状的思潮迅速而广泛地传播起来,出现了苦修者、忏悔者和传道者,表示对王朝关心世俗享受、专横独断的消极反抗。与此同时,在阿拉伯帝国之内,部分信仰基督教、琐罗亚斯德教及佛教信徒,带着他们原来的信仰仪式甚至一些观念,皈依了伊斯兰教,从而把那些观念和仪式习惯渗入伊斯兰教之中。8世纪中叶,一些穆斯林教职人员和神学家,把人们对早期伊斯兰教的依恋和对现实状况的不满,及某些外来思想和礼俗,与《古兰经》和《圣训》的有关条文联系起来,借助于传入的古希腊柏拉图主义理论,上升到神学和哲学的高度,对信仰问题作出了新的神秘的解释,逐渐形成了一种伊斯兰教神秘主义思想体系。

由于苏非派在礼仪上也从神秘主义的方向予以发展,因而一开始即受到正统派的谴责和迫害。然而,苏非派毕竟是伊斯兰教信仰体系中的一部分。历代宗教学家都曾在理论上从不同角度从事与正统信仰协调的活动。到了11世纪,伊斯兰教权威教义学家安萨里对苏非教义赋予新的意义,使神秘主义为正统信仰服务。从此,苏非主义成为阿拉伯官方宗教哲学思想之一。但也并未因纳入正统教义而放弃其独立存在的特点。

苏非派教义思想的主要标志是以承认“安拉”为独一的最高的主宰前提下,以喜爱真主和入主融通为基本信念;以苦修、苦行的禁欲主义和入神冥想、内心祈祷的方式达到认主的思想。在中世纪伊斯兰教思想史上,苏非派神秘主义思想很活跃。它对正统派和什叶派的神学思想都有很大影响,对伊斯兰教教义学的发展起了重要作用,同时在中世纪阿拉伯哲学思想史上也占有重要地位。

苏非派神秘主义教义是一种庞杂的体系,始终未形成统一的教义,它有各种不同的表现形式。

泛神论观点宣扬泛神论观点,是苏非派思想的基础理论和出发点。苏非派遵循伊斯兰教“独一论”的基本概念,承认“安拉”是绝对的存在,是高于万物的唯一主宰。但对它的解释则有不同:有的认为它是“宇宙意志”;有的认为它是“绝对的美”。都不否认安拉是绝对的、超自然的、唯一的精神实体。但认为宇宙万物或是它的流溢,或是它的属性的反映,一切都是由它派生的。人的肉体和一切事象都属于现象世界,是安拉本质的体现。而人的灵魂又是宇宙灵魂的组成部分,即“现象世界是虚幻的,物质是安拉的最低流出,唯一真实存在的只有安拉”。

按照伊斯兰教的基本信条:“万物非主,唯有安拉。穆罕默德是安拉的使者。”正统派承认真主是万物的主宰,但也重视现世生活,重视人和万物的关系。苏非派则把这一信条表述为“除安拉之外,再无物存在”,认为宇宙万物是安拉的精神的产物,源之于安拉。虽表现形形色色,千差万别,但它是虚幻的、短暂的、易逝的,只有安拉的存在是永恒不灭的,是无限的。外部世界既然源之于安拉,既然是非实在的,它最终也要为安拉所吸收,回归安拉。苏非派的这种新观念,无非是要人们忘掉现实生活中的苦难,去寻求所谓人主合一的最高精神境界。

苏非派从它的世界观出发,认为只有安拉是绝对的存在,所以,安拉必然要通过它所创造的万物来显现自身的存在。人们看到“无处不是安拉的万能,安拉的创造物和安拉的高洁”,“神隐于它自身的显现中,而它的显现则处于它自身的隐蔽中。它既是外在的,又是内在的。它既是近的又是远的”。这就是安拉无所不在。无论隐的或是显的、近的或是远的、内在的或是外在的,都不过是安拉自身的外现,有形的万物世界代表着无形的安拉。这样,苏非派在实际上,便将安拉超越彼岸世界的本质,变成此岸世界万物存在的本质,从而把至高无上超越一切的安拉,从天国搬回了人间,成为自然界的象征。苏非派这种泛神思想,是对正统派神学思想的挑战,它模糊了安拉超出一切的优越性,降低了安拉至高无上的地位。因此,正统派曾把它斥之为离经叛教的邪说。在后来的多数苏非派别中,都已摈弃了这种观点。

喜爱安拉宣扬通过神秘的爱,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这是苏非派教义和哲学思想的核心。他们认为,人与真主溶而为一的时刻,就是幸福的最高阶段,每个人都应当为这种溶合而努力。

正统教义认为,安拉是最高的信仰对象,人的本性和职责,就是对安拉的绝对顺从、敬畏、崇拜、赞颂和期待,到后世的末日审判时,得到安拉的宽恕和赦免,进入天堂,享受永恒的幸福。而苏非派则认为:安拉是最高的爱的对象,人对安拉的挚爱应高于信仰。在虚幻的世界中,人的神圣职责和最高理想,就是对安拉的爱并与之合而为一。什么是爱?根据苏非派的观点,爱就是对安拉的“喜爱”与“和谐”。也就是在人与安拉相通时,即所谓“失身于神体”时,获得的一种“快感”。爱安拉是认识安拉的根本前提,只有爱安拉才能认识安拉,才能接近安拉,才能达到天人合一的精神境界。人的灵魂最重要的本质是爱慕,爱能够提高人的品级和地位,使人与安拉相亲的是“爱”而不是恐惧。

苏非派神秘主义的这种爱,是一种超感觉超理性的直觉入神状态,也是一种宗教幻觉。他们认为安拉以普遍的爱创造了人,并给人赋予爱的属性,它是先天的。爱安拉是人的本能的反映。他们把爱分为三类:即自然的爱、精神的爱和神性的爱。自然的爱是一种低级的爱,它还没有超脱自我肉体的本性的爱,只重情欲的欢乐而漠视宗教的修炼,是人的世俗的自然本能之爱,因而不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精神的爱,既包括精神,又包括人的躯体和本性,是基本世俗之爱的真实的爱,但还没有完全摆脱世俗的本性和私欲,所以,也不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只有神性的爱,是纯粹的忘我的精神之爱,它完全摆脱了肉体私欲的束缚,这种爱使思想纯净,能够专注于灵魂入神的状态,这是最高尚的爱。如何达到这种爱呢?苏非派认为,必须做到个人灵魂的净化,排除尘世的一切私欲和杂念,集中精力思念安拉,向往安拉,把安拉之爱和爱安拉合而为一,只思念所爱者而不顾其他一切。从神秘的爱出发,有些苏非主义者认为,天堂和炼狱并不是实际的存在,只不过是人们灵魂两种不同的状态。如果一个人为世俗的物质欲望和情欲所缠绕,注重尘世而忘记宗教功修,心灵远离了对安拉的爱慕,背离了安拉的教诲,这时就是迷人火狱的状态;如果心灵抛开了尘世,杜绝了私欲,忘掉了自己,净化了自己的心灵,心里只知思念安拉,灵魂达到与安拉契合的状态,就是天堂了。苏非派还认为,人的灵魂来自宇宙灵魂,源于安拉,是宇宙灵魂的产物。因此,它最终也要回到宇宙灵魂中去,为宇宙灵魂所吸收。宇宙灵魂是永恒的,人的灵魂也是不灭的。人的灵魂既然源于安拉,那么对安拉的爱慕,就是人的灵魂的最重要本领。

直接入神的认识论宣扬直觉入神的认识论,也是苏非派的思想内容。关于认识的来源,在中世纪阿拉伯哲学史上是一个长期争论的问题。正统派的教义学家认为,只有依靠安拉的启示才能获得真理。穆尔太齐赖派认为,惟有理性才取得真知。苏非派既不同意正统派的观点,也不同意穆尔太齐赖派的观点,主张依靠个人的直觉才可以得到真理。也就是说必须通过个人的、亲身的、直接的、内心的经验才能获得知识,它把认识当成超感性、离开社会实践的个人内心的纯精神活动。把认识神智作为认识论的核心,以通过直接入神方式认识神智作为最高目的。苏非派所说的神智,即关于源自真主的、神秘的、直接的知识。也有把神智称为“圣灵”的。即《古兰经》(55:27)中所说的真主的本体,它包含了神质或神感的神性。这便是通过冥思可知世界的灵性想象力或智力,它不同于一般由理智所获得的世俗知识。一个着名的苏非神学家阿塔尔曾说:“灵智包藏在躯体内,而你(指神的圣灵)则被包含在灵知里。”又说:“灵知之灵知,你大于一切,高于一切,万物经人始能被看清,而万物之中可见你的踪影。”这样苏非派把认识的来源、对象以及认识的目的都撮合起来,认识的来源既是安拉,认识的对象也是安拉。认为人类生活的唯一意义就是认识安拉,而安拉又以自身的神智赐予人。就是说人的智力和知识都是安拉给予的。人只有通过安拉自身,才能获得对神智的认识。人获得神智的最终目的,就是与神融通或交融,达到天人合一。

安拉是绝对的唯一的精神实体,不能用一般的方法去认识,既不能通过信仰、启示和理性去认识安拉自身,更不能通过人与安拉之间的“中介”去认识安拉自身。人对安拉的认识,只能凭藉个人的直觉,通过亲身的、直接的、不可言传的内心感知和灵魂的入神才能达到。这个认识过程,建立在禁欲苦行的种种功修基础上,经过不同阶段的长期苦思冥想,进入一种完全“寂灭”(fand)的入迷状态,使自己的内心和灵魂纯净,达到个人灵魂与安拉的交融,才使求知者和被知者统一,从而获得神智。苏非派把人的灵魂与安拉交往的接触点称为“光照”或“火花”,这是个人沉思达到入神状态时而出现的“神灵闪光”。人在这种闪光中直接看到安拉。这是一种最高理想的认识境界。

苏非派所讲的“真知”、“圣灵”、“灵知”、“神质”和“知识”,都是“神智”的同义词,是其所信奉的最高真理。苏非派认为这种知识,它既体现在《古兰经》和《圣训》有关经文的隐义中,又可以通过人与安拉的交融合一时领悟到。苏非派把知识划分为四种类型:第一种知识,是通过人身的五官感受并经过大脑的推理所获得的对外界的感觉知识。这种知识只能认识神的流出物的现象,而不能认识真主自身。自然的外在世界是杂乱无章的,人们认为是联系的东西,只是事件在时间上的持续。只有安拉的意志是世界上一切事物发生的唯一终极原因。第二种知识是通过大脑的想象力而获得的直觉知识,它包括艺术、文学和哲学。这种知识虽是精神的,但同样不能认识安拉。第三种知识,是先知们和神学家超感官的灵性感受及对他们教诲的研究。这种知识是对神学的热爱,它对认识神智有启发作用。第四种知识,是对超感官的形体的直接的灵性感受。它是默示、神灵的启示或神秘的梦示。这是人的灵魂直接进入入神状态与安拉交融时,通过安拉显光所获得的神智。这是最高最完善的知识,也就是真理。苏非派认为获得神智的知识,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拯救灵魂,求得精神的解脱。

宣扬人主合一与安拉的融通,达到人主合一的最高精神境界,是苏非派的最终目的,在安拉与人的关系方面,正统派的教义认为,安拉与人的关系,是创造者和被创造者的关系。人是安拉的奴仆,隶属于安拉,绝对顺从安拉。人的一切都是安拉的前定,任何人都不能与安拉相提并论。而苏非派则认为,人可以在一定条件下,与安拉等量齐观,同等看待。在这里苏非派借安拉来突出自我,提高了人的价值和地位。他们认为,安拉的神质和人的神感是沟通的,是人的灵魂和生命。每个人都具有安拉的某种本性,人的灵魂就是安拉的精神的体现。人的灵魂和安拉的精神,本质上是同一的。他们也肯定“认识自身的人也就是认识他的主宰”。但有的苏非主义者走得更远,主张人就是神。早期着名的神秘主义者哈拉智就曾直率地宣称:“我就是真主”,说人与神“同寓一躯壳,见我便见他,见他便见我”。正因为如此,每个人不需要通过任何“中介”的帮助,也不需要繁琐的宗教仪式,就可以通过安拉赋予自己的灵性,与安拉融通并达到合二而一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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