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之间，一个重要的话题就被李妙可带了上来：槿榆现在缺钱并在筹钱。
“上次你和我说，会去找霖姨借这笔款。”李妙可抚着有点小股的肚子，闲聊式说道，“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我都是不信的，那样做就不是我认识的槿榆了。”
“那妙可姐认识的槿榆应是怎样？”槿榆同款动作，好奇问道。
“嘿嘿。”李妙可嘿了两声，“不告诉你。”
“……”
“当时我以为就算有点难，你应该能找到方法解决，毕竟你机灵聪慧得很呢。”李妙可话音转低了点，“可看你今天来找我和等我的状态，我知道，这次的事还是很棘手。”
“嗯。”槿榆点头。
组织了下语言，李妙可继续道：“无论怎么看，对于桑城和曲雨商会来说，出这笔款都是利大于弊的事，大家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这次款项的分配即代表着未来数年各商会在桑城的权益程度。
“我之前接触过雨显义，印象不是太好，我觉得几年的紧迫日子已经摧弯了他的脊梁骨，他做事保守，畏首畏尾，太过执着眼前利益，太过计较于一时得与失对自己地位的影响。
“所以，分配名额的事，我没有事先和他说，而是等你来了，和你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好处，敢打敢拼，有十足勇气去赌一个可预见的未来。再加上，我熟悉你，你也熟悉我，所以我选择你。”
尽管早已知道，听闻这话，槿榆心里还是泛起了阵阵暖意：“嗯，我知道的，妙可姐。”
“那他们现在，或者说你现在纠结于什么，让得一向开朗乐观的你，也变得和我一样愁眉苦脸的？”李妙可向槿榆投去温和的目光。
槿榆没对上这样的目光，她微仰着头看着穹顶以及那些“麦穗”，回答道：
“我……我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感受到了那场战争给雨族带来的创伤。我在曲雨亦或心雨这样的风暴中心生活时，都没感觉到它的伤害，却在桑城这间分会，主事人们为一笔‘死’的款项生出刀割一般的痛意，深刻感受到了。
“现在想来，曲雨心雨的人们估计是在伪装，是在催眠自己，认为荣光依旧。”
“那时你还小，霖姨也很保护你，没让你真切经历那场战争对整个东北境边的巨大伤害。”李妙可安慰道。
“是的，所以我还是没心没肺地，坚持要求商会他们筹钱，哪怕变卖已不剩多少的资产。”槿榆的眼眸里盈盈秋水似在荡漾。
“也就是说，你们现在纠结于资产损失和怎么高价迈出？”李妙可分析道。
“分会大执事雨显义提出了一个办法，和晨曦，殷商，多宝阁等大商会一齐举办一个大型拍卖会，然后操作一下，高价拍出。”显然，温润嘴甜如槿榆对雨显义也没多大的好感，没使用敬语。
轻合上了眼，李妙可纤指在膝盖上敲了几下，摇头说道：“大概率晨曦商会不会同意你们参与举办，两天前，他们就向我提过开一次大型拍卖会，我和同僚们商量很久，同意了。”
“他们的举办时间已经定了？”没去问为什么，槿榆抓着核心问道。
“嗯，七月十日。”李妙可也明白其中问题，叹了口气，“太晚了。”
确实太晚了，槿榆身子丧气似地松了下来，眼睛似看累了缓缓合上了。
那笔款最晚的期限要求在六月十五，全部资金到位后，全城开始为期一月的大动工，届时从营地到腊月广场，整座城都会细细装扮，只为一个月后七月十五的大日子——六年才聚的火桑节暨桑城祭。
其他商会肯定早早的就交上了款，所以才把能大赚一笔的拍卖会放在七月十号，既背托桑城的大活动，吸引大批实力买家参加，也能借着客源优质且多，吸引更多的潜藏客户，将受益更大化，同时也能为桑城造势。
而曲雨为了筹钱需要，可是准备将拍卖会定在六月十号……
“那现在怎么办才好……”坚强如槿榆现在也陷入了迷茫。
有这么一刹，李妙可觉得自己那个决定可能做错了，她叹了口气，没说话，腰身一挺，离开了竹墙，倒了杯茶，单手撑在藤桌上，另一只手转着那杯茶，看着茶液随杯子慢慢旋转。
不大的空间里一时沉默下来，只剩下“麦穗”轻摇的碎音，窗外晚风的呼呼，和静听时能听到的阵阵人声。
忽地，竹帘外传来一柔声，打破了两人的此处的安静。
“城主，江小姐，碧儿能进来收拾一下桌子吗？”
是碧儿的声音。李妙可原本停转的杯子继续转了起来：“碧儿进来吧。”
“是。”然后小姑娘拿着餐板掀开竹帘，行了个礼，没对两人奇怪的动作和莫名的氛围发表看法，径直低着头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剩饭。
熟练的动作下，碧儿很快就收拾好了，并打了个净洗术，使藤桌干净如新。
“城主，江小姐，碧儿告退了，有什么需要可以按铃。”说罢，就将退场。
收拾途中，槿榆和李妙可都没说话，只是目光放的地方不一样，李妙可看着碧儿的一系列动作，而槿榆则在碧儿进来时睁开了眼，然后偏头看向窗外。
火桑轩这一侧的窗外是南门到东门的环城大道场景。入夜时，这里的灯火分布不像其他几处那么密集和平均，这处的灯火呈现一个极端：离轩近处，灯火稀疏，且多集中离地一二楼处，这是早早关门的商家店铺；离轩远处，那里一片灯火辉煌，堪比西边的腊月广场，隐隐的阵阵人声也是从那传来，那是桑城最具活力的地方——桑城营地。
哦，忘了提一嘴，这是槿榆俯瞰看到的，她们现在在火桑轩第三层。
没进过轩内或者进过却总在一层的人们，总从外表认为火桑轩分三层，越往上越贵。但其实它只有一层，上两层的隔板是阵法的幻象，桌子选择了你时，同时也选定了楼层。
比如槿榆所在这处，当帘幕闭上之时，这处小空间其实在上升到了三楼的高度，两人都有感，却没说。那些去过二楼三楼的客人也没在外说。
槿榆看向外边的目光最开始漫不经心，随意扫着，但渐渐地聚集在一处，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碧儿脆生生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回了这里，她忽然笑了，绽放出一个仿佛要照亮这里的笑颜：“碧儿，我想见见碧奶奶。”
碧奶奶？骤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还是从槿榆口中说出，李妙可目光不在随意，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正肆无忌惮绽放魅力的家伙。
碧儿起身的动作蓦然一凝，她有些机械地回道：“江小姐，轩内没有碧奶奶这个人啊。”
“有的。”槿榆轻摇头，肯定道，“碧儿只需向祂说一声就行，见与不见都可以。”
“…………好，江小姐稍等，城主也稍等。”一番思想斗争后，碧儿凝滞的动作恢复正常，行了福礼，带着收拾的东西掀帘而去，消失在两女视野中。
竹帘落下，声音渐去，槿榆回过头，正好与李妙可意味深明的目光对上。
“碧奶奶？我怎么不知道你认识这么一个人？小瑾瑜。”
槿榆白了她一眼，给她续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妙可姐，你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嘛。”
“有是有，但就想不通你怎么认识她的？”李妙可拿起她续的茶饮了一小口。
“第一次来就自然而然地看到祂了，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看不到祂。”槿榆抿嘴小幅笑道，“见的次数多了，也就算认识了吧。”
“哦，这样啊。”李妙可看了眼槿榆那满含神韵的眼瞳，顿了下说道，“你准备向她借这笔款？”
“嗯，是的。”槿榆点头，“除此之外，在桑城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借我这一大笔钱。”
“我呀。”李妙可提醒道。
“……”槿榆表示不想说话。
“是刚才看外边时想到的？”李妙可想了下，补充了一个猜测“还是我说来火桑轩时就想到了。”
槿榆点头又摇头。
“都有，又都没有？”李妙可有点猜不准。
看到妙可姐这副神情，槿榆不厚道地又抿嘴笑了：“我是看到窗外那边的营地想到的。”
“这也能联想？”李城主表示不信。
“其实，姐你提火桑轩的时候，我就有点意动，但没成形，看到你丢那块中品灵石的肉痛，这个想法有了大概，真正决定这么做还是在看到营地时做下。”槿榆解释道。
“哦哦。”李妙可点头。
槿榆偏头看向那处营地，声音有些缥缈：
“说确切点的话，就是我看到那里时先想起了一个人，然后自然想他现在怎样，接着一个念头突然冒出，这个念头让我心里雀喜，但要实现它得必须克服当前问题。所以我下定决心，向碧奶奶借钱。”
“什么念头？”李妙可问道。
“嘻嘻，暂时不告诉你。”槿榆吐了吐舌头，“等我们和碧奶奶谈好再说。”
骤看到槿榆这个可爱的动作，李妙可感觉自己被魅惑了，宠溺地说道：“行，行，什么时候说都行。”
没让她两久等，竹帘就被再次掀开，她两的“救星”浅笑着进来了。
“怪不得我来了这么多次还没见过当家的。”李妙可看着再次掀帘进来，背后无人跟随的碧儿，半分惊讶半分恍然地说道。
“妙可姐，这是碧奶奶，不是碧儿。”槿榆在一旁提醒道，随后起身下榻，行了个敬礼，“碧奶奶好，你终于肯真正见我一次了。”
礼毕，她伸出手接碧奶奶上榻，将她原来的位置让给“老人家”，自己则在靠边一处坐下。
“碧轩主好。”李妙可虽有困惑，但也随槿榆一齐问好，不过没行礼，只是点头。
桑城地界她不需向任何人行敬礼，除了师父和霖姨。
“老朽碧火桑见过李城主，江小姐。”“碧儿”也点头表示好。
虽然和之前的碧儿音容相貌上没有丝毫区别，但无论神态，举止还是气质都透着一种老年人沉稳开阔之感，与碧儿的小家碧玉气质大相径庭。
看来真是“碧奶奶”。李妙可心里如是想到。
上榻刚一坐定，槿榆就已经和“碧奶奶”像长久未见的祖母与孙女一样交谈起来。李妙可见现在不好插话，就带着笑意安静地听着。听着听着，她不由得佩服起槿榆那极具魅惑的亲和力。两人从生疏到熟稔过渡的很快，“碧奶奶”刚开始还明显不善人言，可在槿榆地带动下，不过半刻钟，已能明显掌握这种说话方式。
见时机已成熟，李妙可在他两一个话题将尽，另一话题将启时，发声将两人话题转到核心点：
“我想，现在碧轩主想必已经做好了打算，不知可否一说？”
槿榆和碧奶奶止不住话头，看向李妙可。碧奶奶沉默了一下，看向槿榆：“老朽想听槿榆正式说一次。”
槿榆闻言一喜，很是干脆地撒娇问道：“碧奶奶，不知能否借可爱的小瑾瑜一笔钱？槿榆现在真的很需要。”
“不得不说，槿榆比碧儿那小姑娘讨喜很多，碧儿老是扭扭捏捏的，把事藏心里，不愿说出来。”老太太摇了摇头，嘴角浮现笑容问道，“可以的，这么多年的经营我也存了不少积蓄。”
老太太有些感慨道：“本来创火桑轩是想着为碧儿做一份丰厚嫁妆的，哪想经营着经营着，早超过了那份。太多了也是无用，既然槿榆需要，那就给你无妨。需要多少？”
也忘了提一句，别看火桑轩很大很出名，其实只有碧儿和“碧奶奶”两个，碧儿识海茫茫，灵根有垢，经脉承受不了真气，总结就是不能修行。
槿榆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全额说出：“一百五十万金株，十二块超品灵石，二百四十块上品灵石，三万六千块中品灵石，四十二万下品灵石。”
“这么多？”老太太显然被惊到了。
“嗯。”槿榆点头，“碧奶奶，你想支持多少就支持多少，不必全部出，我还有其他渠道可以筹。”
碧轩主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既像在思索，又像在与谁商量。
一旁的两女也没出声打断，李妙可伸手握住槿榆有些不自觉抖动的手，轻拍了拍，眼神投去温和的安抚。
于是，这处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被三人声音遮去的营地人声在隐隐传来。
……
水流哗哗地淌着，沿着这些老竹管道四曲八弯地去向林间，草坪各处。凉风习习吹着，青草摇摇，林叶沙沙，席地而坐的少年发丝舞扬，衣衫飒飒。
他没在修行，他在吹风，吹这场每晚准时到来，准时离去的夜风。据杂役处的老前辈说，这种凉悠悠的夜风通常都在夏秋季到来，一吹就是一个半时辰，从戌时到亥时，子夜过后，山间温度彻底降了下来，它就不吹了。
桑城的人们都很喜欢这风，因为去夏暑降秋燥。营地更甚，上至院长下至学员，都很喜欢它，因为它能吹凉热闹了一天的营地，给大家一个适宜冥想的地方。
与夏秋风的一致赞誉不同，人们对冬春风的褒贬莫衷一是：营地外的人们不喜欢它，它吹在早晨，太冷，太凛冽；营地的学员却很喜欢它的冷和凛冽，喜欢在寒风中去一次三大场，畅快热一次身，暖热一天。
游矢是学员，所以他喜欢，游矢是山里来的，所以他更喜欢。只不过今天的兜风，却没有往常那般惬意，因为他下午的预感，在晚上变得越来越强烈。
有什么关于他的事要发生。
如果说下午在竞技场还算隐约的话，那么现在可以说得上板上钉钉，没辙了。可他思前想后，也没想出会发生什么预料之外的事。
最近他都是照常修炼的，除了那天那时那刻，迫于老郭恳求时极富感染力的形容举止，参加了那什么月赛，就没什么别的事。难不成问题就出在这月赛上？
他拿不准，因为想不通。自己就一凑数的，一轮游的，只能充当充当气氛组，为那些个牛掰哄哄的大佬营造营造气氛，还能有多大的，能让他提前强烈预知的事发生？
被打成重伤？不能吧，都是学员，又没多大仇恨。想打他打成重伤也只可能是那三恶棍，可他们又不在同一组，人家凝泉组的，他们该担心担心自己会不会再被揍一次。
那还有什么？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多思无益，我还是该怎样就怎样吧。”说着，他就起身，拍了拍屁股，然后走近屋子，准备今晚的冥想修炼。
“话说来，感觉自己最近进步好快，启灵后就跟开了窍一样，真气量蹭蹭蹭上涨，中期那道坎跨过，感觉前路一片通途，真气里的雷电都显了不少……”
门关上，上了小床，打好坐，游矢闭上了眼。“蓝凰”赠与的冥想心法缓缓念起，真气沿经脉远转周天。
（转场工具人石锤无疑。）
……
“槿榆，金株和中下品灵石，我都可以提供。”
等候一旁的李妙可和槿榆眼睛一同亮起，相视一笑。
“但，超品和上品灵石恕我没有办法，它们的稀珍你们也知道。”碧奶奶语气无奈地说道。
李妙可和槿榆点头，表示理解。超品和上品灵石顾名思义，极其稀缺的战略性物资加超硬通货，一般只有大势力和修行强者拥有。虽在兑率上一百颗中品灵石可换一颗上品灵石，一百颗上品灵石可换一颗超品灵石，但从没有哪个拥有者会去这样换。
兑率存在的意义在于大通商贸往来，上超品灵石储备不够的时候。也就是说多抵少常见，少换多罕见。
火桑轩虽有名，但根底是吃食之地，上品灵石，极品灵石终是没有。
“如果能行的话，我也可以以兑率换成相应的中下品灵石。”犹豫了一下，碧奶奶补充说道。
“可以了，可以了，碧奶奶你这都帮我大忙了。”槿榆欢呼着像只小雀一样紧紧抱住“碧儿”纤细的手臂。
碧奶奶也十分高兴，自然地就伸手轻柔地抚了抚槿榆秀丽的乌发，槿榆眯着眼像只小猫在她手心里蹭了蹭。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很为槿榆高兴，但李妙可看着两个一般大的小姑娘，女孩儿像一对祖孙一样的亲昵，心中泛起了满是怪异和酸意的涟漪。那涟漪泛着泛着，时间一长，就涌上了眼睛，她看着槿榆的目光里逐渐显露不善。
“碧儿”和槿榆暂时没注意到她的目光有了异，碧奶奶自顾自地说了句话：“要是你也像瑾瑜一样，多好。”
槿榆停下了动作，似在静听谁说话，然后笑说道：“碧奶奶，不是碧儿不想像我一样，是她碰不到您，又时常看不见您啊，她也无奈啊。”
刚刚豪掷万金的碧轩主闻言就是一怔，脸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晕，有些支支吾吾道：“哦……你看我这记性……当局者迷啊，居然忘了这个。”
她看到李妙可和槿榆的掩不住的笑意，窘迫了起来，挥了挥手转移话题道：“槿榆，那十二块超品灵石和二百四十块上品你准备怎么筹？我之前可是听到你们的谈话了。”
“我也挺好奇的。”李妙可找准机会加入话题，怕她两又不管她，自顾自聊天。槿榆可不能被她独占！
槿榆没马上答话，而是指向窗外。
碧奶奶和李妙可沿着指示方向看去，看到的是灯火通明的一处。
“营地？”两人同时发声。
“是的。”槿榆把握十足地说道，“那里有个家伙欠我的。”
“欠你的？欠你什么？谁欠的？”李妙可直接三连问。
“郭老头，郭院长。”
（遗憾，不是我们的矢哥，他现在穷得叮当响，槿榆想是想到他了，但直接略过了。）
“嗯，继续。”
“欠我一份卷轴。”槿榆缓缓说道，“微风细雨入湖图。”
（本来准备八千字的，结果写到这，觉得断章刚刚好……
今天就到这，本来计划还前两天帐的。
这章让我觉得，以槿榆视角写比矢哥好写得多，是最近几个月女频小说看得多了的缘故吗？
当然，这是男频，我们矢哥的男主地位无可动摇，下章为了证明这点，他就要倒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