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才憋了许久没有说话,此刻才行轻松起来,摇着纸扇哈哈笑道:“前番在九洲镖行,沾了杨兄不少的光,若不是那魔女暗中照顾,我二人恐怕要栽在九洲镖行。”
杨无缺脸上一热道:“李兄不要取笑。”
王世宗正容道:“此事确是实情,并非文才兄取笑。”
杨无缺道:“此女心地倒也不坏,可惜自幼生长在魔窟,陷溺太深了。”
王世宗道:“她对杨兄可是一片真情。”
杨无缺若有所感地道:“她错用工夫了。”
王世宗知道这话确是事实,话题一转道:“杨兄此后作何打算?”
杨无缺道:“小弟明天便得起程赶去浣月宫。”
王世宗深眉一皱道:“向例不容男子擅入,家师着我二人陪伴杨兄,如杨兄入宫,我等怎么办?”
杨无缺想了想道:“此事无庸顾虑,二位不是外人,小弟可以向谢姑娘说明。”
王世宗道:“谢姑娘是谁,她能做得了主?”
杨无缺道:“她乃谢前辈的首徒,名叫阮玲,如今可以说是谷主了。”
李文才突然插言问道:“杨兄果真明天便要起程?”
杨无缺点头道:“谢站娘已和小弟约好,恐怕到时还有几位前辈要来,小弟如何不去?”
李文才似是十分扫兴,沉忖有顷,说道:“小弟的意思,希望杨兄晚两天再起程。”
杨无缺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态,知道定有原因,随道:“如果李兄果真有事,小弟可以考虑留下两天,事完再连夜赶去。”
李文才微微一笑道:“事情倒不十分要紧,小弟说出来大家再作商量。”
见二人都没有出声,继续说道:“小弟此番与家师同时陷入飞翎堡,经几天的仔细观察,觉得主宰飞翎堡的,并非是千手圣尊南宫凌云。”
杨无缺笑道:“此事不足为怪,飞翎堡既系天下盟的行坛,主宰之人当然是盟主了。”
李文才摇头道:“并非盟主,而是另有其人。”
杨无缺突然想起彩舆之事,点头道:“我知道了,此人乃是一女流,莫非就是南宫凌云的夫人?”
李文才恍然大悟道:“是了,此人纵然不是南宫凌云的夫人,也必是他最为亲密的人。”
杨无缺素知他料事如神,当下点头道:“小弟亦已觉出,飞翎堡似乎笼罩了一层神秘色彩,千手圣尊虽是一堡之主,许多事情他也作不了主。”顿一顿又道:“就以午间所见那乘彩舆来说,她自称天下盟的副盟主,而且随待之人,又是赵九龄与司徒伤,那证明此人已取代了南宫凌云的地位,不然岂然自称副盟主?”
王世宗朗声一笑道:“杨兄如若有意,咱们不妨暗中去飞翎堡探看一番。”
杨无缺把所经之事,细细思忖了一番,忽然觉出南宫凌云的处境,甚是危殆,他与谢灵在飞翎堡地室三月,得千手圣尊之指点极多,同时也瞧出千手圣尊似乎武功已失,指点武功之时,步履身法,均不似身具上乘内功之人,当时谢灵便曾提到这点,如今把各事加以连串,果觉可虑之处极多,暗忖:“莫非南宫堡主也和红脸老人一样,遭了人家的暗算?”
他一味沉吟不语,王世宗误以为他有所顾虑,随道:“如若杨兄对飞翎堡之行,感到不妥,咱们可以作罢。”
杨无缺摇头道:“王兄错全我的意思了,只因小弟忽然觉出千手圣尊情势堪危,咱们得设法助他才是。”轻喟一声又道:“实不相瞒,说起来千手圣尊对小弟还有恩呢!”
李文才沉吟有顷道:“依小弟的看法,不去飞翎堡也行,咱们可以来一个守株待免之法。”
王世宗道:“何谓守株待兔之法?”
李文才立起身来道:“刚才那乘彩舆来到,目的在追查解救南云天前辈之人,可是却被那琴声惊走,由这件事,咱们可以看出:第一,对方必然极其看重救出南云天前辈之事,是以亲自前来追查。第二,那抚琴之人,武功必有令彩舆中人畏惧之处,不然她不会轻易撤走……”
杨无缺接道:“是以李兄认定她决不肯就此罢休,必会多带高手前来。”
李文才点头道:“最低限度也得来查看一番这寺的住持是何许人物。”
王世宗乃是极重道义之人,忍不住道:“这样说来,老禅师岂不是有了麻烦?”
李文才迈开脚步,在室内踱了两圈道:“是以小弟想到与其去飞翎堡涉险,不如就在寺内以逸待劳了。”
杨无缺朗声一笑道:“敝师伯已然离去,小弟再无顾虑,可以放手与她一拚了。”
李文才道:“此一战意义极深,咱们可以借此得知对方首脑人物究竟是谁,说不定对九九会期有裨益呢。”
杨无缺道;“李兄所言极是,咱们要不要将此事告知白眉掸师?”
李文才摇头低声道:“不用了,小弟已然觉出,此位老禅师定然是位非常人物。”
三人堪堪商量好,寺院之内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杨无缺哼了一声道:“果然不出李兄所料。”
王世宗卟的把灯熄灭道:“咱们出去看看。”
李文才身形一跃,穿出帘外,杨无缺紧接着行出。
这座寺院规模甚小,一眼便可看清寺院情况,只见白眉和尚正与一位绛衣丽人对面立于禅房外小院落内,杨无缺心头一动,忖道:“此人莫非就是彩舆中人?”
绛衣丽人似已觉察有人行来,扭过头来看了一眼,突然一飘身趋近杨无缺道:“原来你还没有走。”
杨无缺沉声答道:“不错,夫人可是彩舆中人?”
举目对她细看,仿佛竟似浣月宫内传他飘香步法之人,心中不由大为震骇。
绛衣丽人微微笑道:“你是非不分,只知盲目听人指使,这样岂不是太以危险?”
杨无缺不以为然道;“在下年青识浅,听从父执长者之言,那也是极其寻常之事,这又有什么不对了?”
绛衣丽人格格笑道:“剑神杨三空名满江湖,相识满天下,凡有一面之交者,都可自称是父执,你岂不是每个人的话都要听了?”
杨无缺道:“这就要看他的为人与用心如何了?”
绛衣丽人笑道:“你又凭什么来衡量人家的用心是好是坏呢?”
杨无缺剑眉一扬道:“在下心中自有分寸,用不着夫人你来操心。”
绛衣丽人微微一笑道:“你的事情本座自然犯不着管。不过……”突然笑容一敛,冷冷道:“听说你要在九九会期与本盟的盟主作一了断?”
杨无缺道:“不错,在下并不否认这件事。”
绛衣丽人突然一阵格格大笑道:“你们打算与天地盟为敌,不啻螳臂挡车,简直令人可笑已极。”
杨无缺脸上一片严肃,徐徐道:“在下只是行所当行,成败得失那是另一回事。”
李文才突然跨前两步,拱手问道:“请问夫人可是飞翎堡的南宫夫人?”
绛衣丽人瞥了他一眼道:“不错,本座正是飞翎堡夫人,你问这干什么?”
李文才机智绝伦,极工心计,深深一躬身道:“原来果是南宫夫人,晚辈这厢有礼。”
挺直身子又道:“不知南宫堡主近日可好?”
绛衣丽人冷笑道:“你不用绕弯打听南宫凌云之事,我可告诉你,他已离开飞翎堡了。”
李文才暗忖:“果然不出所料。”
表面却不动声色道:“是奉盟主派遣?”
绛衣丽人似是对他极为轻蔑,侧过脸来竟不加理睬。
杨无缺由她的表情中,意识到飞翎堡果已发生了变故,忍不住接话道:“南宫前辈果然进入江湖了?”
绛衣丽人冷笑道:“你们好像对他都极其关怀似的,这倒是一件奇事呢。”
李文才道:“南宫堡主乃是武林前辈,晚辈们素所景仰,随口问问那也是极其寻常之事。”
绛衣丽人冷冷道:“你们的用心无非想知道让翎堡究竟是谁在发号施令,本座可以明对你们说,飞翎堡所有之事,均由本座作主。”
白眉和尚见三个年青人,你一言我一语,深恐将她触怒,低低宣了一声佛号道:“外面已然下霜,夫人请进禅房奉茶。”
绛衣丽人瞪了他一眼道:“没有你的事,与我离远点。”
白眉和尚连番受她斥责,脸上竟然毫无愠色,合掌当胸,缓缓迟到一旁。
绛衣丽人对着杨无缺一笑道:“传闻你已尽得杨三空剑术真传,今晚本座到要好好考验考验你。”
杨无缺俊眉一扬朗声道:“夫人如若有兴,在下当得奉陪。”
王世宗倏然亮出双笔,趋前两步道:“在下王世宗,意欲先行见识一下夫人的绝学。”
绛衣丽人冷哼一声道;“谁要你来多嘴,站到一边去。”
王世宗怒道:“在下因你是前辈,是以敬重你三分,怎的说话如此没有分寸。”
绛衣丽人突然展颜一笑,轻移莲步,缓缓趋身而上,李文才细心察看,只觉她行走看似缓慢,实际很快,话才出口,王世宗已闷哼一声,踉跄连退两步,顿时面容大变。
杨无缺大吃—惊,疚步上前扶住道:“王兄怎样了?”
王世宗蓦地一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苦笑摇头道:“小弟一时不察,被她震伤了内腑。”
杨无缺心中大为懔骇,刚才明明见她缓慢趋身,轻轻拂袖,竟不知她用的是什么手法伤人。
只听绛衣丽人冷冷道:“他已中了我的月下飞霜,一月之内已无法与人动手。”
杨无缺怒道:“想不到你竟这般心狠手辣。”
绛衣丽人微微笑道:“我已手下留情,不然他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杨无缺只觉一股愤慨之气直冲上来,呛啷长剑出鞘,摆开了一个架式,他知若用拳掌功夫,那是无法与她抗衡。
李文才一向料事如神,原以为合三人之力,足可应付,哪料她的武功,竟高出想像之外,一举手之间,便伤了王世宗,心中大为懔骇,知道眼下局面,已处在有败无胜之劣势,除非杨无缺的武功能出奇迹,他一面护持王世宗疗伤,暗中却在忖思对策。
此时杨无缺与绛衣丽人已呈剑拔弩张之势。杨无缺暗中将真气提聚,举剑齐眉,缓缓平伸而出。
绛衣丽人见他运剑的神态,诚诚敬敬,毫无悲愤之容,赞许地点了点头,脚下一飘,倏忽到了随身后,拂袖向他玉枕穴上点去。
可是,杨无缺的剑招看似平实缓慢,实际神妙快速异常,但听嘶嘶一阵剑啸,平伸出去的长剑,忽地矫矢而起,幻出一片耀眼精芒,将门户封住。
绛衣丽人吃地一笑,步祛展开,有若一团飞絮,随着流转的剑式飘浮,杨无缺虽将剑势,一招一式,缓缓向外扩展,竟无法沾着她的一片衣角。
杨无缺在地室之中,与谢灵练了三月,艺业大进,他一面全心全力,将招式施展,一面暗察绛衣丽人的身法路数,只觉她飘浮如絮的身法,竟有许多类似飘香随形步法,心里突然一动。
他乃熟诸飘香随形步法之人,自然识得其中变化,清啸一声,招式突变,展开了四象剑诀中的风起剑法,疾攻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