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里面请,本店有上好的酒菜,还有这陈年的西风烈老酒,店小二点头哈腰的将眼前穿金带玉的两位公子哥迎进酒楼,里面另外一人连忙在前面小跑带路到楼上去开了个雅间。
店小二姓吴名六,土生土长的百通城人士,原本祖上也是有些基业的,可是到了他父辈那一代,吃喝嫖赌样样都来,很快就输的倾家荡产,最后连老婆孩子都拿去典当了,这店的老板刚好缺个跑堂的伙计,于是花了十两银子,买下了半大的吴六,一晃三十多年,吴六的赌鬼老爹早已因为欠钱还不上,被人活活打死,自己被卖掉的母亲和其他兄弟也不知去向,但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吴六遗传他老爹,混成老油条后也开始好起赌来,因为实在没有什么身家,无人肯借钱给他,所以,只是每月到后巷赌场输光了以后就会被人丢出来。而最近这两三个月绝地是赚外快的好时候,百通城四通八达,也是西边通往太华山的关键要道,每过五十年,就是那太华山正一道开门点新入道之时,凡有资质能修道的都想前去一试,毕竟这太华山是这西荒地区有名的修道大派,而更多的是那些富甲一方或是炼体帮派,愿意出巨资不远千里到山脚下一观盛况,说不定能碰个机缘,得个仙丹什么的,这些人可都是吴六眼中的贵人。
吴六满脸堆笑看着两位贵客上了楼,然后一转头,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因为他看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从一头驴子上下来,从哪里看来都不像是有钱的主,于是他装着没有看见,抬头看向天空。希望眼前这人识趣的走开,别进去占张桌子,影响酒楼生意。
来人好像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笑眯眯的说道:小二,住店。
吴六有些不情愿的收回目光,斜眼说道:本店价格可不便宜,要是没钱,还是去别家的好。
来人哦了一声,指了指头顶的匾额说道:客来酒楼,我以为来者是客呢。
吴六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哼声,撇着嘴说道:有钱当然是客,没钱,那你就是个穷书生,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趁早滚蛋,别打扰老子做生意。
牵着驴子的书生,停在原地,不走也不进,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哦,有钱就是客,我懂了。然后回头对驴子说道:驴兄,不如今日你就陪我进去喝酒如何?
那头小驴仿佛听懂了一般,嘶叫一声,居然裂开嘴露出了一个形象的笑容。
书生牵着缰绳就要往里进,吴六急忙拦住问道:你干什么?
书生自然的答道:当然是进去喝酒啦。
吴六有些温怒道:你是听不懂人话么?再闹事别怪我动手。
书生一拍脑门说道:你等下。然后转身去书箱里面翻找了一会,从里面拿出一沓纸来,随手抽出一张,递给吴六说道:这张是五百两的,你看看是否有假。
吴六看了一眼就脚下一晃,竟然是张货真价实的聚德钱庄的银票。
书生见他有些发呆,又把手中的一沓全数递了过来,同时说道:还不够么?这里都是,有五百,也有一千的。
吴六慌忙摆手,同时把银票还回去,说道:够了,够了,公子快请。然后向里面高喊到:贵宾一位,二楼雅间有请。
书生皱起眉头道:怎么是一位呢?我不是说了,驴兄也要进去喝酒么。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一圈来往的路人,吴六结巴道:这。。。这。。不行。。。
书生把银票往驴后的书箱子一塞说道:怎么不行,不是说有钱就是客么,难道这些钱还不够?
吴六脸上泛红,连忙说道:够了,够了。
书生说道:够了就好。说完不等吴六反应,竟拉着毛驴进了大堂。
大堂里面所有人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了这一人一驴上,,站在柜台后面的掌柜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自从老掌柜身体有恙,就是他儿子经营此店,已经三年有余了,本想趁着正一道点新的大事捞上一笔,反正这些都是过路客人,只此一次的机会。不宰白不宰,刚刚在柜台后面已经听到门前吵闹,现在见一个年轻书生,竟然牵着一头毛驴走了进来。连忙出来阻止道:哎,你这人,怎么把驴牵进来了。同时对跟进来的吴六喝道:还不快牵到后面马棚去。
吴六欲言又止。
书生大模大样的往凳子上一坐,同时对毛驴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头毛驴竟然真的转到桌子对面,把头搭在了桌子上。书生点点头对那掌柜的说道:上菜吧,有什么尽管上,吃完分文不少。
吴六趴到掌柜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掌柜脸色从青转白,然后低眉笑着走过来说道:这位客官,实在是对不住,是这家伙狗眼看人低。说完用脚踢了吴六一下说道:还不给客官道歉。
吴六挨了一脚,一个激灵,连忙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公子千万别往心里去。
书生笑眯眯的看着二人,过了许久说道:驴兄,改天再请你喝,今天还有正事要做呢。说完站起身来,对着掌柜说道:劳烦掌柜向令尊通报一声,就说紫云山张果求见。
身材发福的掌柜在前面带路,将张果带入酒楼后面一处偏僻的小院。
院子很小,但是五脏俱全,一个年老的婢女为他们打开了院门。抬头见掌柜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后生,神情一愣。退到一旁,让掌柜和客人进门。
推开内屋的大门,屏风过后就是一张罗汉床,床上躺着一个老者,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原本就不胖的身体,如一根枯支,已是风烛残年,又病入膏方之相了。
掌柜上前两步,在老者耳边低语两句后,只见趟在床上的老者,整个身子有了剧烈的反应,吃力的用手向枕头上摸去,站在边上的老婢女,连忙上前帮忙从枕头下面摸出半块小石碑,张果见状,连忙从怀里摸出另外半块,双手递上。老婢女将两块石碑合上,两块严丝合缝,变成完整的一块。
躺在床上的老者见状嘴角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双眼含笑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张果,吃力的说了一个字。
老婢女连忙帮忙传话道:老爷是说像。
或许掌柜的听不见,但是张果却听得清清楚楚。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老者又挥挥手,动了动嘴。老婢女从床边站起来,对掌柜说道:老爷让我俩出去,他有话单独和这位客人谈谈。
等那两人都退出去后,张果连忙上前,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扒开瓶塞,就向往老者嘴里倒去。可是老者并没有张开嘴。
张果疑惑的看着老者,只见他用鼻子吸了几口瓷瓶里丹药的气味,脸上红润了许多,过了片刻,自己用手拨开了张果的手。轻声道:帮我倒杯水吧。
老者被张果半抱坐了起来,喝了几口水后,舒出一口气,说道:把药收起来吧,这种天元丹,只用来续命太浪费了。
张果并没有按照他说的去做,迟疑道:爷爷说这是你应得的。
老者轻哼了一声,露出苦笑说道:应得的,对,都是我应得的。过了许久才说道:你是张道元的孙子?叫什么?
张果如实答道:张果。
老者笑了一笑,轻声说道:真是太像了。天元丹收回去吧。你爷爷不远万里让你过来,不会只是送丹的吧。
张果点点头,说道:爷爷说,有妖入人间,让我前来看一看。
老者脸上表情变化万千,最后看了一眼张果手中的瓷瓶低声道:收回去吧,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再活三百年,哪日你回去,告诉张道元,说我已经想开了。
张果点点头,然后把瓷瓶放在床上。
老者见状也没有反对,轻声问道:你打算去哪?
张果想了想,说道:我想去正一道瞧一瞧,那里是西荒灵气最盛之地,也是宝物最多地方,也许会有什么线索。
老者轻轻点头,脸上有了疲惫之色,重新躺倒,然后说道:去吧,去吧,我累了。说完竟闭上了眼睛。
张果站起身,走到屏风处,看着躺在床上的老者和身边的那个瓷瓶道:爷爷还说,如果你不愿意吃药,百年之后,石碑上面就刻上原名吧。说完开门而去。
老者依旧闭着眼,可眼角已经有两行清泪滑出,老婢女走了进来,帮老者擦拭了下眼角。老者忽然开口道:意儿,你说她会怪我么?
老婢女停下手上动作,沉默了片刻说道:老爷,我不知道。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瓶就是张家的天元丹,你收好吧,等我死后,你愿意就吃了吧。不愿意,就送给有缘人。
老婢女拿起瓷瓶,看了看轻声问道:不留给福源么?
老者咳嗽了一声,说道:留给他?让他再赚三百年的银子?哈。。哈哈。。要是那张道元知道了,恐怕要气死了。
老婢女嘴角也露出了一丝轻笑。
掌柜的拖着肥胖的身子,把张果安排在二楼的贵宾房间,张果叫住正要退出去的掌柜,从书箱里面拿出一张一千的银票递给他,说道:这是我的房费和饭钱。然后又递出两张一千的说道:这是我那毛驴的房费和饭钱。
掌柜见了这三张银票,脸上几乎笑成了花,连声道:我懂,我懂。收了银票连忙下楼去了。
吴六没好气的把那头毛驴拉进一个单独的豪华马房,边锁门边说:掌柜让我把你当我亲爹一样照顾,我那赌鬼老爹哪会有那么高的待遇,你这破驴子可比那千里马还会享受。别急啊,爹,晚上我给你送上好的青饲料来。
半夜时分,客来酒楼的街角黑暗处,周宁轻声的对彭飞燕说道:你就在此处等着,我去顺两匹马来。
彭飞燕紧张道:这。。。不好吧。。。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周宁嘴角露出一个笑来,说道:要不然我们就走着去,我是没关系的。
彭飞燕楞了一下,憋了半天才说道:那你去吧,你准备去哪。。。嗯。。去哪顺?
周宁指了指挂着灯笼的酒楼说道:自然是这样的酒楼,生客多,而且跑了一天也累了,大多数都有马,最好顺啦。
躲在街角黑暗处的彭飞燕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偷别的东西还好,这马怎么偷,人家大门是有人的啊,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牵出来?
客来酒楼的马厩里,十几匹高头大马一匹匹挨着站立着,偶有一两匹醒来,睁下眼,又闭上。一个人影悄悄的摸了进去,刚要去解绳索的手,停了下来。
那人影犹豫了一下,蹑手蹑脚的来到一个单独的马房前面,贴着耳朵在上面听了听,皱起眉头来,好奇心驱使下,双手用力一拉,拇指粗细的铁链应声而断。
这人影正是前来偷马的周宁,他轻轻的拉开门,顿时呆住了,只见一张驴脸正冲着他咧着嘴笑着。
兄弟,大半夜的来看我的驴么?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周宁大吃一惊,连忙摸出背后的长棍,留神戒备道:谁?
那人慢慢走近,还顺手点亮了手里提着的灯笼,说道:不记得了么?是我。
周宁借着来人手中的灯光,有些傻眼道:是你。竟是当初在葫芦口遇见的书生。
书生哈哈一笑道:是我,怎么,你马又丢了?
周宁见对方并无恶意,只好尴尬的冲他一笑。
书生用手里的灯笼照了照自己的驴子,见它正悠哉的看着。回头对周宁说道:这样好了,这解开两匹马我买下送你了,这次要看住了,可别再丢了。
周宁想了想,掏出自己的腰包,丢给他说道:银子只有这么多了,你留个地址,余下的有机会再还你。
书生接过腰包,好像接过烫手山芋一般,连忙又丢了回去,说道:不,不,不,我送你的。绝不收银子,要么你快走,要么我现在喊人。
周宁愣了一下,看对方认真的表情,牵起两匹马到墙边,一手抱住一个马脖子,脚下一发力,连人带马,越墙而去。
那书生见周宁已去,提着灯笼到了掌柜房前,敲了敲门说道:银票五百两,买马厩两匹马,如果客人追究起来,请掌柜代为赔偿。说完从门缝里塞进一张银票,不等里面作答,就先回了自己房里。从书箱里面掏出纸笔,写上:七月十日,子时赠人一双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