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人之所以和神赐者是死敌,原因很简单:如果一个神赐者被非神赐者杀死,那么这位神赐者的力量和异能,将会原原本本地转嫁到凶手的身上。多说一句,各位神赐者朋友就不要打杀人越货的主意了,你们干就没什么效果。
按说一帮子杀人越货的东西,还要结党结社,还臭不要脸地给自己起个威风名字,简直有违天理有违人道,可这事儿或许也并不完全是铸剑人的错。比如七十二贤里头的好些个挫人,干出的那些破事儿就颇能让人产生“给这种王八蛋赐予神力的是哪儿来的瞎眼神明”这种感觉。有压迫就有反抗再正常不过,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而啃死大象的那只蚂蚁突然获得了大象的个头,就是意外之喜了。
目前出现在公众视线内的铸剑人共有十三名,身份姓名脾气本事一概不知,甚至连消息来源都不知是真是假。各大神赐者组织抱着一种姑妄听之的态度,暂且以黑桃A到K来称呼。齐实是不是铸剑人,是不是一张黑桃,一时半会儿没法确认,但以神赐者对铸剑人历来宁杀错不放过的尿性来看,这会儿齐家父女的小命一大半已经握在粟小满手里了。
“不是俩,小姑娘没有神力。”粟小满沉吟道。
“那还等什么呀?”死神腾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咱俩把这人逮起来,就当是给节气交投名状了!”
“您听说过一句话叫拿贼拿赃不?”粟小满把她重新按躺下:“来,现在我说你也是个铸剑人,请问您要怎么回复。”
“你怎么看出来的?”
“…行吧反正效果一样。”粟小满本来期待自家搭档能跟个正常人似的怒斥一番或者冷静地讲出反派常见台词“你有什么证据”,死神这句台词与期望方向完美偏离却又微妙契合主题,他决定不和这个人计较:“你看吧,就算真是个铸剑人,人家大摇大摆在你面前晃悠你也看不出来。何况,咱俩一上来搞掉老大一个副队长,你吃多了?以后不跟人手底下混了?有这个时间你考虑考虑自己的新名字吧。”
“什么新名字?”
“人家节气都叫什么袁清明啊顾惊蛰啊方谷雨啊,没看出点儿共同点来?”
“都是三个字啊。”
得亏节气里没有姓复姓的,要不然来一堆东方清明西门惊蛰的,这个玛丽苏劲儿可受不了。粟小满对自己搭档的这个思维模式也颇有些见怪不怪了:“都是节气的名儿啊姐姐。我想着入乡随俗,给自己也起了个相同样式儿的,叫粟小满,您看您来个什么?”
“节气里头一个是什么来着?”
“春雨惊春…反正不是立春就是春分。”
“颜—立—春…哎这个名儿好听,就叫这个吧。”
姑奶奶做事全凭自己高兴,既没看风水也没看黄历,殊不知起名是人生大事,就算只是个花名,说不得也得认真对待、仔细斟酌,比如说这个名字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有点儿让人哭笑不得了。
下午七点,粟小满和颜立春准时出现在餐厅,参加节气专门为两位举办的欢迎宴会。
衣着打扮上来看,两位倒真是一对儿璧人。颜立春自不必说,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从上到下怎么看怎么舒服;粟小满样子普通了点,本身也是神赐者里有数的高人,自有其一分气质在。可惜两位虽然衣冠楚楚,却都有点遗憾:一位缺了四个部件,有道是没心没肺没皮没脸;另一位五官端正四肢俱全,唯独少了个最重要的器官:脑子。
没头脑和穷开心放一块儿,但凡有点了解,必然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许杞人忧天来,但当事人却毫无自觉,依旧一个云淡风轻一个故作高深地出现在节气众人面前。
这所谓的欢迎宴会倒也对得起两位的身份,桌椅板凳这些家伙什儿造型典雅大方,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参加宴会的都是节气中名震一方的大佬,核心成员更是悉数到场,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那菜色更是穷奢极欲:这边番茄蛋金红两色相得益彰,透出三分喜庆三分热烈三分优雅,余下一分自不必多说,便是那尊贵地位的象征;那厢清炒空心菜浑然天成,碧绿的色泽掩不住诱人的清香,让人观之便流连忘返,恨不得第一时间便凑上前去一亲芳泽…
“你有本事就丧着良心说下去呗。”
粟小满也不知跟谁说话呢,引来旁边颜立春一道微微惊奇的目光。要真说粟小满和颜立春对这桌饭菜有什么意见倒不至于,这俩始终也没把自己当个人物,不过要说这就是节气待客的标准,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更何况还臭不要脸地拿出各种溢美之词来形容呢。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因,袁清明老大代表节气做了一通讲话,无非是表示欢迎,接下来又为新老核心成员互相做了一番介绍,最后又跟粟小满和颜立春介绍了一些节气的传统艺能,比如说每当有新的核心成员加入,就会准备这么一桌家常饭,寓意是今后大家便是一家人;还有粟小满和颜立春早就知道的节气核心成员命名方式等等,还特意贴心地告诉他们,如果不愿意改名的话绝不勉强。
粟小满自然从善如流地表示自己绝对愿意遵循传统,还将两人的新名字大大方方地告诉了几位前辈。看到他们这么上道,有几个人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看来强迫症确实不轻。
随后的家常宴实在没什么好聊,一句阖家欢乐足以概括。宴后,还是由方谷雨带领二人到为其新分配的住处,正是二人入住的那座高楼,颜立春在十九层,粟小满在二十层。
“那倒是无所谓。”方谷雨听到粟小满“必须要住在这里吗”的疑问后,微笑答道:“‘节气’的核心成员都拥有绝对的自由,除了每天早七点、晚七点到一楼议事厅议事,和必须完成组织安排的任务之外,其他时间都是自由分配。”
“对了,说到任务。”方谷雨正欲转身离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一个向后转:“明天去浮空城遗址的调查队就要出发了。”
她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明显:有两个地头蛇一同前往调查,或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粟小满心想反正下雨天打孩子呗,正好趁这个机会跟同去的前辈们搞好关系,于是点头答应,说愿意参加此次调查行动。方谷雨告诉二人调查队将在明日早议事后出发,之后便告辞离开。
“这什么玩意儿?”一出电梯颜立春就给迎面扑来的指示牌吓了一跳,那牌子黑漆为底,字色金黄,上书三个大字“立春苑”。颜立春还没闹懂这什么玩意儿呢,就听身后的电梯叮咚作响,一个戴着副黑框眼镜的小美女带着几个人匆匆跑了出来。这位她在刚刚的宴会上见过,正是节气核心成员之一,名唤秦霜降。
秦霜降何止不认生,简直自来熟到令人发指,宴会上她就逮着颜立春一通猛聊,不过后者却一句茬没接。这倒不是她拿架子或者怎样,主要是在浮空城那会儿她除了粟小满谁也不愿搭理,而唯一的交流对象又都通过心灵链接的方式交流,结果几年下来她连话都不大会说了。她虽然有心跟秦霜降聊两句,一是说不太出来话,二是对方语速太快,也插不进嘴去。
这会儿秦霜降风风火火地闯过来,一见面就牵手:“抱歉啊立春儿,我实在是没注意,下次不敢了好不好?”说着就指挥带来的那几个人把牌子往下卸。
颜立春瞪大眼睛不明所以。秦霜降看她这幅模样,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要不我请你吃饭?给你送件新衣服?只要你别告诉袁老大,让我悄悄把这破牌子换掉,你让我干什么都成!”
我告诉他什么呀。颜立春这么想着,慢吞吞地开口一字一句道:“换…什…么…?”
“你就不觉得这名字难听啊?”
“没…有啊。”这久不说话的人,但凡能说出头一两个字,说着说着就能流畅起来。秦霜降也看出来了她的毛病,特意放慢语速陪她说话:“还是换掉吧,这个名字真的不好听的。”
“没…关系。”颜立春还是没明白到底哪儿难听了,“不在乎。”
“您别不在乎呀。”秦霜降长得文文静静的,却跟个流氓似的上来就揽住颜立春的腰:“这事儿真是我做错…卧槽!你这腰敢不敢再细点儿?天哪别人说盈盈一握我还不信呢…”
颜立春听着秦霜降絮絮叨叨地夸自己,不知为什么并不觉反感。她原本极其讨厌别人在自己面前说个不停,特别是之前在浮空城时,七十二贤里颇有几个色授魂与的家伙天天到她面前献殷勤,说的可也都是好话,可她就是不识好歹地没给过任何一个人好脸色看过。
她很想回应几句,但是嘴巴实在跟不上,于是就那么站在原地听着对方可着劲儿啰嗦,对秦霜降的动手动脚也没有丝毫反抗的意味。好容易逮着秦霜降像是说累了的空当,她正要开口,没想到秦霜降长长吸了口气,又开始了:“不好意思啊立春儿,我这人就是天生的话多,没烦着你吧?哎我这嘴怎么就是停不下来呢…”
烦倒是没有,就是站得有点儿累。颜立春记得她小时候第一次坐公交车的时候,特希望这车一直别停,这样她就能就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或者一片空白,来欣赏窗外的风景。
这么着也不是不行。颜立春这么想着,伸手拍了拍秦霜降的肩膀,对方诧异地闭了嘴看她。颜立春给对方露出个微笑,恰如奇花初胎、明珠洗尘,轻声道:“咱们进屋说吧。”
秦霜降看定她,木木地说:“我可算知道魏忠贤为什么要烽火戏诸侯了。”
“那是个…太监吧?”
“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