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让人迷迷糊糊像是穿越了千百个年头,阅尽了无数的繁华沧桑……
……
漆黑的夜幕下。
一盏油灯,突然闪着豆粒大小的火苗,照亮了这一方空间。
这是一间厢房,还有一张床榻,塌上躺着一人,是个少年。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在干什么?
床榻上的林邪,睫毛微微一抖,这时,终于缓缓的苏醒了过来。
他也不知此地是何处,亦不知自己如何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只能无神地询望着周围的景物。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厢房,头顶垂着一片帷幔,床头摆着一张的梳妆台,床尾多了一架漆木屏风,而在屏风的一侧,还蹲着一方古朴的三角青铜香炉。
香炉内燃着香片,一缕暗香飘在空中,若有若无。
一个纤瘦的人影,就是在青烟弥漫中悄然出现。
林邪吓了一跳。
再一细瞅,竟是个女子。
她身材高挑,腰肢纤瘦,虽背转着身子瞧不得真容,却也能看到她有一头漆黑如瀑的及腰长发,还有身上穿着一件鲜红似血的襦衣长裙,在这静默的场景中,红的扎眼,红的惊心动魄。
“你……是谁?”
“这里……又是何处?”
林邪干巴巴的出声。
听到他的声音,那红衣女子却是忍不住微微一颤。
她并未答话,而是捏起一根银针,又挑亮起了油碗里的灯芯。
蚕豆大小的荧荧烛火,开始照亮起这狭小厢房里的光影,同时也在雪白的墙面上辉映出了一张柔美的侧脸。
她嘴角轻启,轻声唱道:“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她的嗓音婉转,如空谷幽兰,委婉动听。
不过词调之间,却掺杂着几分淡淡的哀伤,让人的心头也不免多了一抹无言的寂寥。
这是一个悲伤的女子。
她的身上,肯定还有一个更加悲伤的故事。
这让林邪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他这一生还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场景。
反倒是那红衣女子语气一转,柔声问起了林邪,道:“公子,你是从鸿蒙界投生而来,不知你可曾听说过佛陀弟子阿难的故事?”
林邪抬头,有些茫然。
他不知这女子为何会有此一问?
红衣女子见他不回话,便自问自答道:“相传佛陀弟子阿难出家前,在道上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佛祖问他,你有多喜欢那少女。阿难回道: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女从桥上走过……这便是佛陀弟子阿难的故事。”
林邪眼中茫然更甚,她什么意思?
“奴家想说,一个本该脱于世俗之外的佛家弟子,告白却如此唯美,让人沉醉,它也让我奴家明白了一个道理。”红衣女子轻叹一声,道,“那便是:生未必乐,死未必苦!”
林邪悄悄地摇了摇头,还是不懂啊……
那红衣女子似乎也并不在意林邪是否能听懂,她虽然是个询问者,此刻却更像是一个对自己人生历程总结的感悟者。
感悟完后,她那俏美的身影,在摇曳的烛火中,好似又萧索了几分。
林邪的心头忽然莫名得一痛。
在这一刹那,他竟感觉自己与这红衣女子有万分的熟悉。
“你……到底是谁?”
林邪终于干涩开口询问。
“我?”
红衣女子笑了,不过笑声中却也多了几分哀声,寂静的厢房中,也在此刻响起了一个空灵的声音,透着几分无奈和心酸,婉转唱道:
你说,你不喜欢女子持剑走天涯,我便丢弃双剑,拾起舞扇独修霓裳;
你说,你喜欢女子能德才兼备,我便捡起诗文,执一杆墨笔,夜夜与你红袖添香;
你说,你还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子,我便洗尽铅华,此生只伴你身侧,哪怕韶华渐逝;
后来,我一笑倾城,颠倒众生;
后来,我惊鸿绝艳,万人仰慕;
我以为,我就此一生可与你厮守到老,可你,却遇到了她……
……
这段歌声幽幽怨怨,如泣如诉,声音之中散发着无边的凄凉,又透着万般的无奈。
任谁听来,也会悲从心起,愧由心生,寥寥几次唱词,更是道尽了满腹的心酸与无奈。
林邪竟愣了。
因为这词听来,好是熟悉。
他的嘴中不自觉地喃喃自语,追问道:“我是谁,而她……又是谁?”
“她?呵呵……”
红衣女子的笑声之中再次平添了几分苦涩,一对薄雾弥漫上她的眼眸,泪水朦胧间,她好似又回到了那桩让她刻骨铭心又痛彻心扉的故事里。
歌声再起,唱道:
她啊,
一生高傲冷淡,蔑视世间所有男人。
她啊,
为人放荡轻浮,最是善于蛊惑人心,善于玩弄世人与股掌。
她,
虽长得倾国倾城,却蛇蝎心肠,视万物为刍狗。
而你,
却心甘情愿地为她耗尽天下,哪怕最终山河破碎、国破家亡。
而我,
最终,却只沦落了个荒草坟头。
这一生之中,
她没曾爱过你,
就像,你也没曾爱过我一样……
……
歌声渐息,余音不绝,心酸与愤怒交织,无奈与伤心相连。
歌词激烈,犹在耳旁,心伤之音,也感同身受,涌在心头。
不知不觉,林邪竟也泪流满目。
他也不知是因为被红衣女子的悲情所感,还是因为最后的结局而心伤?
他只觉悲从心来,无以言表。
望着婆娑烛影中的红色纤细身影,他的脑中只剩下一句话——“她没曾爱过你,就像你也没曾爱过我一样……”
这话听在耳中,震在心弦,让人太过虐心!
“你到底是谁?为何我却对你没有半分记忆,为何我偏又感觉对你又痛彻心扉?”
林邪霍然站起,想要寻找答案。
可是他的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床板上,任他如何挣扎,也挣脱不起。
这时,封闭的厢房中,忽然吹起了一道冰冷刺骨的寒风。
风声打着卷儿,竟如锋利的刀片一般,连坚硬的漆木屏风上都划出无数道深深的刻痕,红衣女子脑后的几缕如墨的青丝也随风而断,吹拂在了林邪的脸颊上。
“我的时间到了……”红衣女子突然安静地开口。
“你要走了吗?”林邪轻问。
他此刻心中竟忽有万般的不舍,眼眶中的泪水,更是不由自主的滚滚滑落。
“算是吧……”
红衣女子的声音开始变得虚弱无比,整个身影也开始逐渐模糊起来。
她回眸望了一眼床头上的林邪,紫色的眼眸中透着浓浓的痴恋和不舍,最后化成了一抹复杂的情愫。
就是这种眼神,就是这抹情愫。
让林邪蓦然想起了他临死前在青铜棺椁内看到的那双眼眸,两者眸中的情愫一模一样。
林邪突然感觉心弦震动。
“哇”一声。
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鲜血在空中四溅,林邪眼前的景象也突然支离破碎起来。
先是墙上的厢窗化为了飞灰,接着是那香炉也裂成了碎片,再然后斑驳的梳妆台,镂空的漆木屏风,皆都慢慢化成了一捧捧的泡影。
就连那红衣女子,也如那破碎的瓷器一般布满了道道裂纹,眼看着也将要破成碎片。
她眼中饱含的泪水终于无声的流下,在脸上肆意地纷飞,又碾碎在如刀似箭的寒风中。
最后的弥留之际,她暮然转身,嘴中低声哀求:“我的夫君啊,请你记住奴家这张脸,千万不要忘了她,记得来寻我,一定要来寻我,我已经等了你三千年了……”
一张毫无瑕疵的完美容颜,就这样全部展现在了林邪的面前,青丝遮面半倾城,远黛秋波两相映,仙姿玉色,宛如九天玄女一般。
林邪当场目眩神迷,他从未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子。
紧接着,她便化成了一片星星点点,消散在了漆黑的空间中。
“你不要走!”
林邪伸手大喊,想要抓住她的一丝衣角。
可是漆黑的空间里,哪里再有一丝伊人的踪影。
下一刹那。
林邪只觉眼前一片刺眼的光芒闪过。
然后他猛然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