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松柔软的触感反复刺激着沐川的侧脸,将他的意识从麻木中渐渐拉回。
沐川甩了甩头,稍微清醒了一些,但疲惫一阵阵袭来,睁眼都有些费力气。
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的碰撞声,听了这么多年,沐川再熟悉不过,这是麻将的声音。
“醒了?感觉怎么样?”
室内只有一桌,牌桌不是时下正在流行的电动麻将,而是传统的木桌,四四方方,黑色的桌面,纯白色的玉质麻将,都看不出来具体材质。
打牌的四人年龄相仿,均是岁过六旬,其余三人并未开过口,说话的是一位坐在北方的老人,白发鹤颜,神采奕奕,丝毫没有一丁点的老态彰显,只有这位自称秦老头的老人,愿意跟沐川说上两句,可是这么多年,也并没有介绍其他几人给沐川认识。
秦老头嘴里的烟斗在他说话的时候上下颤动,一阵浓郁的白雾逸散过来,沐川下意识的猛吸了两口,他深知这玩意儿可比吸二手烟爽多了,提神醒脑,通体舒泰。
“喵~”清甜的猫叫,打断了沐川吸二手烟的状态。
沐川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将脸旁一只黑色的小猫捡在了怀里,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黑猫通体黝黑,却叫白棠,这也是秦老爷子告诉他的。
“秦爷爷,这次感觉比之前都累,”沐川想起那条长巷的种种,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怀中的小猫似有所感,抬头蹭了蹭沐川的下巴。
“糊了,”秦老头哈哈大笑,将面前得牌向前一推,得意的将手摊开,其余三人各自递了一片纯白的玉片交给了秦老头。
玉片只有蚕豆大小,薄如蝉翼。秦老头变戏法一样变了个暗红色的绳子,将三个玉片串在一起,扔给了祁宇,“这次累,是因为你的灵窍已经松动了,你在里边呆了整整两天,这个东西你带好,过段时间有用处。”
沐川将红绳串起的玉片顺手挂在脖子上,秦老爷子给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挺多,也不差这一个。
沐川揉了揉腹部,一脸苦瓜色,“难怪这么饿,回去了可要好好犒劳自己。”
秦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暂停了手上码牌的动作,“是该好吃好的的伺候自己一回,七天之后,你就该闯天关了。”
秦老说完,随手甩给了沐川一张卡片,沐川灵巧的捏住了飞来的卡片,低头一看,是一张普通的银行卡,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这么多年了,除了上学时的吃穿用度,上个网、聚个餐都得掂量掂量,更别说谈恋爱了,(当然,沐川现在也不需要),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事出反常必有妖。
沐川忍住了询问余额的冲动,这样太俗,显得自己太没档次了,所以他问了一个相对而言应该上心的问题,“秦爷爷,这个闯天关,危险吗?”
秦老眼睛眯了起来,像一只正在捕猎的老狐狸,而毫无疑问,缩了缩脖子的沐川,是那只无力反抗的小鸡崽儿,“这个不好说,九死一生应该是没跑了。”
秦老说得轻巧,嘴上半指长短的白色胡须甚至都没颤动一下,却把沐川脸都吓绿了,“多……多少?您老别逗我……”
“准确来说应该是三千分之一的可能。”秦老端起桌角的白瓷茶杯,不紧不慢的吹了吹,小茗一口。
“卧~~~~槽~~~~~”声浪渐行渐远,沐川还没来得及仔细问问,整个人便凭空产生的巨力包裹,飘了起来,鼻尖贴着天花板,擦着门框飞了出去。
口吐芬芳的祁宇话音未落,人却先落地了,咚得一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本来就残破不堪的外套,生生磨成了碎布条。
一道黑色的影子迅捷的从正在关闭的门缝中窜出,落在沐川的身边,乖巧的碰了碰他的侧脸。
沐川咬牙切齿的爬了起来,将黑色的猫咪抱在怀里,看着她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道:“白棠,你说,我真的有机会吗?”
“喵~”黑色小猫点了点头,好似真的听懂了一般。
“唉……”沐川叹了口气,摸了摸小猫柔软背部,小猫一个激灵,狠狠地咬在了他右手大拇指上。
“嗷嗷嗷,疼,疼疼……松口,松口。”
沐川疼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赶忙低声下气的开始求饶,白棠这才松口,浅蓝色如同水晶一般的眼睛,狠狠瞪了沐川一眼,沐川讪讪一笑,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麻将馆,两扇陈旧的暗红色木门已经关上,褐色的木匾雕刻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可惜他一个都不认识。
“走,回家。”沐川决定暂时不考虑七天后的天关,仔细想想,自从上了秦老的贼船,哪次去麻将馆不是生死攸关,虽然这次话说的严重了点,问题应该不大,这时候沐川只能自我安慰。
沐川起身离开,走着走着,身后的老街道,就像一团烟雾一般,扭曲消散,等他走到巷口,一个灰白色的木牌伫立在巷口右侧——十七巷。
一个本就不存在的巷弄,因为少安街,只有临街十六巷……
沐川七扭八拐的走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了一栋老式的居民楼下,没有门卫和门禁,临街的建筑,充盈着如同菜市般的噪音,东家长李家短,谁家孩子打了碗,东边李老汉敲了西边寡妇门,三楼张权夫妻又因为打牌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沐川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这是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踩过一楼不知道谁家倒出的洗菜水,熟练地避开了二楼的鞋架,三楼的厨余垃圾,推开了404房间,一股劣质的烟草味,差点将沐川掀了个跟头。
“碰……三万。”
“碰,六条……”
烟雾缭绕中,叼着香烟的两男两女正在相互攻伐,只有正对着大门的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百忙之中抬头看了沐川,嘴角轻微的上扬。
“碰……哟,这不是强哥那个宝贝儿子吗,这几年出息啦,还考上了大学,啧啧啧,离得也不远啊,别给喂成了白眼狼,这么久都不知道回家一趟。”左手边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阴阳怪气的对着沐川指点了起来,。
另外两个人嗤笑一声,略带戏虐的看了看那个被称为强哥的人,出奇的是,后者并没有像平时一般怒骂呵斥,而是对着沐川捻了捻右手的手指。
书弈叹了口气,从裤子里掏出了一千元,递给了这个男人,然后不发一言,走向了一处拐角的房间,这个点,三姨和小妹应该还没回来。
不足九平的狭小房间里,沐川赤着上身站在了墙角的镜子前,快碎成布条的衣物早就被他扔在了外边,回家时穿的衣服还是临时买的。
沐川,二十一岁,性别男,爱好女,身高一米八,相貌清秀,浓眉大眼,本来在高中毕业,家猪长势良好,该学习拱白菜的时候,一个意外却早了大学通知先一步到来。
现在身上纵横千百道的伤痕就是这场意外最好的证明,是最直白的控诉,而那个意外,正坐在他一米宽的小床上,一脸无奈的看着他搔首弄姿。
“你把衣服穿上先。”白棠无奈的捂着额头,一脸无奈。
“哎,白棠,你恢复了?”被吓了一跳的沐川回头,盯着床上多出来的一只少女。
今日份的白棠依旧是黑色的及膝小裙,长长的马尾被一段精美的黑色丝绸束在脑后,吹弹可破的雪白皮肤,宝石般的蓝色大眼睛,精致的鹅蛋脸,绝对能满足绝大多数宅男对于二次元的幻想,美得不像真人,也确实不是真人,她是只猫妖。
最初的沐川是不会相信这么玄幻的事,白棠是他高中毕业第一次晚归时,在巷角捡到的。
沐川一直对她疼爱有加,两者相处甚欢,这种美好的景象一直维持到祁宇手欠,非要拉开白棠的后腿,看看性别,被暴起的白棠一记鞭腿直接抽飞,摔在了街上,在麻将馆修养了三天,还是白棠怕他挂了好心带回去的……
自己怎么从鬼门关回来的无从考究,只是沐川用小命验证了一个道理,猫娘真不一定软糯……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学校?”白棠一句话石破天惊,正在往身上套着衣服的沐川差点没把自己勒死,好不容易挣扎着把脑袋露了出来,白棠并没有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将一封邀请函递到了沐川手上。
沐川打开后大致浏览了一下内容,居然真是邀请白棠去学校指导的,邀请方是体育系,落款赫然写着“江北航院”,那个熟悉的印章告诉沐川,白棠并没有跟自己开玩笑。
“怎么做到的?”沐川问道,现在他一脑门子问号,要知道,白棠外表撑死十八算是抬举她了,让她去指导,这不科学?等等,还有比猫娘更不科学的?
白棠举起了小拳头,展示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肌肉,但只有沐川知道,这丫头绝对不是在卖萌,以他现在的实力,估计还是一招被秒,这样想想去体育系指导倒也名副其实,只是希望她别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白棠指了指沐川右侧的裤兜。
沐川下意思的将手放进去,摸到了一张硬质卡片,有些回过味儿来,说道:“钱?”
“对啊,有钱能使鬼推磨,人类好像很少有这个解决不了的事情。”白棠肯定地说。
沐川听到这个心都提了起来,想到了没有问出来的问题,毕竟如果有钱,他就能带着三姨和小妹摆脱现在这个地狱,远远地离开那个人渣。
“多少?”
“你问的是学校那边,还是你兜里的?”
白棠笑了起来,长长的睫毛,弯弯的眼眸煞是好看。
沐川的右手在兜里紧了紧,道:“两个都想知道。”
“学校那边是秦老安排的,捐了一座体育馆,两个月后动工,至于你兜里的我没谱,你也知道我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
“卧~”
“你再说脏话信不信我抽你。”白棠凶巴巴的说,露出了一颗小虎(猫?)牙。
沐川慌忙将衣服套好,拉起白棠就要往外跑。
“干什么?”
“查余额!”
沐川从来没有这么自豪的说出这句话,因为按照以往的规律来看,卡上从来没有超过三位数。
白棠知道拗不过他,索性在沐川推开门的时候,又变回了本体,趴在了沐川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