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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回首,望尽了痛苦

父亲对我全心全意的爱,终结于弟弟的诞生。

——

有一段时间,父亲信佛,娘说你爹信佛,信到了魔怔的程度。

那个时候,家里到处都摆满了观世音菩萨的佛像,你爹只要出门,无论远近都要拿着一串佛珠,拿着观世音菩萨的玉像。

你爹走起路来,抬头挺胸,别人走路脸都是往下看,只有你爹,是往上看。

——

家中一个房间,摆满了幼童的衣服,鞋子和玩具,那个房间只准许女人进出,任何男人,包括父亲都不能进出。

父亲脑子里能勾勒出那个房间里面的全部细节,因为房间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父亲精挑细选的。

有时他会在饭桌上,对着他的小妾,也就是诞下我的娘亲,说,有什么玩具长贵玩得时间久了,应该要换了,什么衣服穿得久了也应该要换了。

娘亲懒惰,她有时不会真的去换,只是将父亲精挑细选,甚至托专人定制的衣服玩具,往箱子里一藏,回头和父亲说,已经换了。

父亲点点头,道了声,我知道了。

其实他不知道的,因为他从来不敢进那间房间。下人戏称有好几次看见父亲偷偷地向房间里看。

有时,是从窗户外看,有时,是从门外向里看,窗户纸很厚,他看不清的。

只能大约看清一个轮廓,一个巨大的玉净瓶的轮廓。

瓶子口就对着床头。

父亲四十岁的时候,又信上了弥勒佛,也许是观世音菩萨没有圆了他的念想。

有一天,吃了整整十年素,滴酒不沾的父亲喝醉了,他在外面大声的嚷嚷着,要下人开门。

下人听出了声音,急急忙忙的开了门,还没来得及问他们的主人出了什么事,他们的主人就提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棍子,冲进了院子。

观世音菩萨的所有佛像都没有逃过一劫,父亲边砸边说,你连你自己都保不了,何德何能受我跪拜。

下人在一旁不敢阻拦。

父亲的两个妻子出来阻挠,也挨了一顿打,父亲边打边哭,娘亲聪明,耍了小机灵,她推开父亲,一溜烟跑到了那间父亲从来不敢进的房子。

可父亲只在门外犹豫了一瞬,便踹开了房门,他没有再去打他的小妾,只是将那玉净瓶,砸了个粉碎。

从此以后,那间房间里巨大的玉净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弥勒佛的一个大口袋。

被打断了腿的正房在屋里头骂,骂父亲还能再拜十年。

父亲没能拜足十年,只五年,我就出生了。

我似乎还没出生就叫长贵,村子里总有小孩子笑话我,说我比他们大了十五岁,不能和他们一起玩。

父亲几乎将所有的爱都给了我,他见我善于读书写字,就专门从外面请了教书先生,见我又喜欢拿着柳枝模仿刀剑,就专门给我定做了一把小号的长剑,还从外村请来了武人。

我天生就能看见妖气,邪物,父亲告诉我,我是天生的异人,我问父亲,以后我是不是也能像那些驱魔人一样,斩妖除魔。

父亲皱了皱眉头,告诉我,不能。

一年后,我的生母因病去世了。

我依稀记得我的生母昨天还在逗我笑,从我嘴里抢吃的,抢我的玩具,然后和我出门,去看盛开的蓝菊。

那天下着雨,我在房间里哭,央求下人开门,可没人敢开,他们的主人说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开门。

我的生母死的很突兀,父亲说她是得了急病。

我天真的问,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父亲没有说话,他望向我的目光中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住在原本娘亲住的房子里,大娘不喜欢我,总说我是个野种,有时候当着父亲的面说,她就会挨一顿臭骂,有时也会挨一顿巴掌。

我知道她是恨她生不出孩子,我不介意她骂我,但我记恨她骂我的娘亲,我不喜欢这个大娘,我会故意当着父亲的面惹她生气,只要她骂我野种,父亲就会揍她。

父亲没有改掉一个习惯,家中的弥勒佛从来没有撤去,反而越来越多,父亲跪的也越来越虔诚。

大娘背地里骂他,骂他中了邪,好端端的银子,全送给了那肥头大耳的和尚。

我悄悄的把这话告诉给了父亲,那一天,父亲提着棍子进了房间,那个喜欢说闲话的大娘另一条腿也断了一次。

从此她走起路来只能一瘸一拐。

父亲又给我找了一个姨娘。

八岁的时候,我正在家中识字,有一个医师走了进来。

大娘最近胃口不好,总是想吐,走着走着路,会突然晕倒,下人将这事报给父亲,父亲这时正忙着,他骂了一声赔钱货,随后招了招手,随意地打发走了下人。

医师进去把了把脉,随后又简单问了问,大娘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回答着医师的问题。

自从大娘瘸了,她的房间就搬进了偏房,她原本的房间住进了我的姨娘,一个只有父亲一半大的女人。

父亲在旁边冷眼旁观,他新纳的妾在旁边小声咒大娘活不久了。

我是来看热闹的,随着父亲一起来的,那医师说话总是文邹邹的,我听不太清,也听不太懂。

我只知道那笑的像花儿一样的女人,忽然不笑了,紧接着,我的父亲就给了她一巴掌。

她当即晕厥了过去,原本是为大娘准备的医师,转头就去医起了姨娘。

大娘在床上躺着,没有一点儿的神情变化,她似乎早就知道了结果,只是这些年的磨砺,她早已没了棱角。

大娘不喜欢弥勒佛,于是家中没有了弥勒佛。

大娘不喜欢那女人,于是只娶了一年的妾,成了下人。

她对我的情绪一直是很复杂的,既谈不上爱也谈不上恨,也许只是有些嫉妒,我觉得她会报复我,像当年我做的事情一样,她也要和父亲说不喜欢我。

但大娘没有,她非但没有打骂我,反而对我更加疼爱。

我好像第一次感觉到母爱是什么感觉,印象中我的亲娘也只是喜欢和我玩闹。叫我名字也多于叫我儿子。

大娘不会,她不会叫我长贵,只会叫我儿啊,过来让娘瞅瞅,陪娘说说话。

她是很寂寞的,父亲不允许她下床走动,更不允许外人靠近,只允许一个常年照顾大娘的仆僮接近。

等我的弟弟长乐出生了,大娘就会称呼我为大儿子。

我喜欢我的弟弟。

我的父亲比我更加喜欢,也许我和大娘两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上父亲一个人。

弟弟住进了那间屋子,房门外的牌子不知何时从长贵改成了长乐。

我对此并不在意,因为我从来没有住过那间屋子。

大娘问我会不会介意,我实话实说,大娘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她越来越虚弱了。

三年,我十二岁,弟弟三岁,我的大娘没了,父亲也没有再娶,尽管那个曾经是我姨娘的女人光明正大的住进了正房,可也有实无名。

我哭的比我亲娘去世还要伤心,这次,父亲没有阻拦我,他脸上也有忧愁和悲伤。

只是我看到弟弟时会更加悲伤,而我的父亲则会像没事人一样露出笑容。

我发誓,我要照顾好我的弟弟,照顾好大娘的儿子。

又是三年,弟弟六岁,我十五岁,我背着父亲偷学了武艺,荒废了读书,我打算去白石镇跟着李得水学习驱魔的技艺。弟弟总是会跟在我后面,在院子里看我练习武艺,我怕伤到他,只能用小木棍练习。

有时父亲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会忍不住教训我,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他怕我一不留神伤到年幼的弟弟,更怕弟弟喜欢上了舞刀弄枪。

那很危险。

就在这年,弟弟出事了,他走着走着会晕倒,一睡觉就难以醒来,我的父亲大惊失色,他请了附近最好的医师,花大价钱将红玉县的医师也请了过来。

然而无论请谁,得到的答案都是,一阵摇头。

就在那一天,院子里多了一尊佛像,一尊笑的很灿烂的弥勒佛,父亲阴沉着脸,看着那灿烂的笑容。

又是三年,弟弟九岁,我十八岁,我没能去学习除妖的本事,我接过了父亲的担子,有时我会去白石镇采购驱邪符,李道长会引我在那坐上一会儿,我几乎从来没有拒绝过。

我与李道长的交情很深,从我孩童时,他便有了收我为徒的想法,我是个异人,李道长对我说过,异人是很难得的。

但他没有收我为徒,他说自己不配。

我只觉得我不配,不配为人,不配李道长的青睐,因为我第一次知道了异人的诞生,常常伴随着死亡。

也许就是这罪孽,传到了弟弟的身上。

父亲对我越来越严厉,稍不留神就是一顿打骂,我会默默忍着,因为我知道,父亲爱弟弟胜于我,我对弟弟的爱与父亲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他看到自己的儿子一个能跑能跳,另一个只能躺在床上,日渐消瘦,想必已经是难过至极。

由爱生恨,不过如此。

三年又三年,时间流转如长河,过往如蓓蕾,如晚霞,可现在长河依旧,却不见花开,不见朝霞。

三年,我二十一岁,弟弟十二岁。

我青壮,我住进了自己的房子,弟弟年幼孱弱,依旧与父亲同住。

我可怜的弟弟失去了嗅觉,失去了味觉,他闻不到气味,尝不到香味,如今连读书视物的权利也即将被剥夺。

父亲依旧求神拜佛,我趁着闲里,问遍了人,可神也不看,人也无奈,弟弟依旧躺在那张床上,逐渐衰败。

花朵还未绽放,却已经凋零。

四月二十五号,我的父亲忽然一改之前的颓态,他从外面回来,带回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弟弟的病有救了。

我激动的去问,可父亲没有告诉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连看我的勇气都没有。

我知道,也许他老了,老糊涂了。

可弟弟竟然站了起来,不仅如此,他常年苍白的面庞居然有了生色。

有一个人来到这里,眼窝深陷,皮肤发青,干瘦的模样好像自己才是个病人。

他自称是一个医师,一个专门医治这种疑难杂症的医师,父亲不知为何,不敢抬头,只有我和他交流。

他像打量病人一样打量我,不时满意的点头,我疑惑的看向父亲,他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医师开了口,问道:“医治好他的代价很重,你愿意为你的弟弟付出一切吗?”

我不明白医师在说什么,将要开口的时候,我看向了父亲。

父亲不知何时抬起了头,他的面容中满是憔悴,眼中有期待,有恐惧,他见我看向他,迅速的低下了头。

“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要治好他!”

我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别无选择,我的身后负着两条人命。

我两个亲娘都在看着我,我不能辜负了她们,更不能贪生怕死。

我享受够了,也该我弟弟享受了。

我以为医师要我家一半的财产。

可医师只是微笑着点头,然后一言不发的走了。

我疑惑不解,父亲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望着医师离去的背影。

他的眼中满是希冀。

我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晚上,我按照父亲的要求,赶赴家宴。

我的怀中有一份礼物。那是弟弟最喜欢吃的东西。

一份甜甜的果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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