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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空江·烟浪·月伴东寒

坐在案头,萧书御觉得这放着好几个碳火盆的雅园里头正嗖嗖地冒着冷风。原因来自桌上摊开来的一纸书信,正是坐在一边小心品着热茶的女子从蝶楼那里带来的,迟了整整半年的书信。

上云:见玉见人,亲点月使。

八个字,表明了她的身份。怎么向来在他面前多话得不得了的蝶楼会留这么短的口信?在路上接下了她的谒口,然后被拉回到叙雅园,换了棉衣吃了热茶,她就成了聚蝶楼里的月使。

“姑娘……”

“我叫梅心,刚刚讲过了!”满足地嗅着茶香,梅心不看向皱起眉毛的萧书御。

什么嘛!会听萧蝶楼来当这个什么什么月使,只是因为他说和自家的老哥长得很相像的……见面不如闻名,面前的男子虽然说不上是丑,也不出众,更谈不上和名贯江湖的萧蝶楼有半分相似!

“梅姑娘……”

更别说这个男子老是冷着张脸孔,一口一个姑娘,叫得人心烦。

“叫我梅心!”

突地一惊,梅心像是想起什么重要事情的样子,冲到皱眉坐在桌边的萧书御跟前,一脸的怀疑:“喂,穿红衣服的大哥……你该不会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她都跟他强调好几次她的名子叫梅心了啦!怎么见他还是一张冷脸孔?

“重要的事情?”他忘了?会是什么事情?

“我啦!”气极!看来他是真的忘记了……

“你?”

“我说了我叫梅心!”

“这个我知道啊!”她叫得好大声。

“呆!我是你家老头在十年前给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当天大晴,却惊雷一个打在石化了的萧书御身上。他是真的忘了她,他的未婚妻!

“算了算了!不过也是两个老头儿之间的玩笑,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

没有发怒,没有跳脚,梅心又转回椅子上头,安心地喝她的茶,“我来这儿,是因为萧蝶楼那个蛇蝎美人要我来帮你打理聚蝶楼内的事务!”

“为什么?”这个原因,他一定要问个清楚。这个月使,迟来了半年,楼内月使的事务萧书御和日使各分担了一半……

“为什么?”有点纳闷地看着萧书御,梅心反问,“当然是我有本事接下这个职位,而且,最重要的,他答应每个月给我五十两的工钱!啊!你该不会不认账吧!”

他的头好痛。

“不会。”终于了解到点头绪,就是他弟弟那个浑账东西和这个怪里怪气的女人打通气,一个看戏,一个挖钱!“你知道月使的工作是什么吗?”

“月使要做什么?”不疑有他,梅心顺着话头接应着。

“一天之内,把这桌上的账本看过!而且,要列出下一年的计划。”给她点难题。完不成还好有个名目退货送还蝶楼,也好让她知难而退。

“好!你明天来看吧!”拉开萧书御,梅心大咧咧地坐下,一双狭长的黑眸就放到账本上头,“对了,吃完饭就叫人送过来吧!这账目还真多,不加把劲可看不完……”

不再搭理愣在身边的男子,素手夹着碳笔噼啪打起了算盘。

听着门关上的声音,上一秒还埋首在账目中的梅心,抬起充满兴味的脸庞,玲珑的唇边挂着刺人眼的笑意。想骗谁啊?她作男装打扮是好方便行路,他带啥子人皮面具就不怕萧蝶楼那个祸水早早告诉她了吗?

“等本姑娘哪天剥下你的假面皮看看,若是长得俊俏还好办,若是丑陋不堪还带伤挂彩……哼!不要怪姑娘我一纸休夫了事!”

鸡鸣五更,日早。

入眼帘的却不在意料之中……

纤细的身子趴伏在桌案上,肩上半挂着条棉被,桌子四周放了四个碳火盘子取暖,不过里面早就成了余烬起不了作用了。账册被整齐地摆在一边,旁边,是墨迹未干的批注。

伸手取出最上面一张:无锡云顶楼酒家,沪杭地接,水便利,渔丰产,适作外运;临安飘香居,处太湖畔,天目山区,山珍是一绝;萧山地近钱塘江,其野生水产最为知名,沪杭名家,必然趋之若骛……

长白山金字银号,占其地利,不妨以药取长营;长安宝地,天子脚下,多开几家川、潮、东北、杭帮、淮扬、江淅、宁波、清真、新、湘、粤滇黔、鲁,不同风味的酒楼定能广招财源……注:厨艺重刀工火候,烹饪精细,讲究色、香、味、形、器,若想一齐而就不妨请得退了职的御厨来帮手……

涿州战事欲起,战马军需必成要务,备粮备器必能大赚……

先前的种种多疑多虑,在翻看着一页页宣纸上的字迹注示后转成了佩服。谁说女子不能读书通晓天下事?他面前的这个女子,岂止是聪慧二字可解。

萧书御翻看着,瘦体的字迹力透纸背,漂亮的行楷无处不诉说这女子独有的桀傲不驯……商经在她的手里,宛如幼儿手中的画册一般清晰透彻、一目了然。

“看的还挺快的嘛!就到最后一页了……”清朗朗的声音响在耳边。

“嗯,这就快看完了。”接话后的萧书御没想是哪个人在身旁发言,眼光始终放在纸页上头。好,最后一页——

世人多蔽,贵耳贱目,重遥轻近,少长周旋。

好一道家训!好一张利口!

“在怪我昨日为难你吗?”

“倒也不尽然。”起了身的梅心跳到室中,伸展麻木的手脚,“对个初次见面的人谁都会有戒心,人之常情,特别这个人还是个女子。”

“我并没有对女子存有鄙念。”萧书御失笑,怎么她还是强调自己是个女子啊?

“请问,您过目了小女子一夜所书的账目批注,可有何不妥之处?”

“没,处理得恰到好处。你做得很好!”既是事实,他又何必吝啬于赞美?

“只这句来奖励?”皱起秀眉,梅心有些不满地嗔道,“想聚蝶楼也不至于穷到只用言辞来笼络人心吧?”

啊?这是什么道理?挑高一边的眉,萧书御静待下文。

“我做好的这些事物,是楼中年终的账本吧!”又捏起小巧的下颌,梅心精明的脸上表露算计的企图明目张胆,“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冒起不好的念头,萧书御反问。

“你先答应我好不好?”

“不好!你若不说,那就免谈!”

“你摘下面具让我看看好吗?”唔,她真的好期待。

肯定是蝶楼说与她知晓的……默然之后,萧书御的回答是:“不行!”

“小气!”大嚷,嘟起唇,梅心不死心地再问一次,“真的不行吗?”

狠劲地点头,无力感涌上萧书御的心头。“你换个其他的要求,好不好?我尽量满足你……”

“这可是你说的,嘿嘿嘿!”贼笑出声,绕了好久,梅心等得就是他这句话。

古怪的笑声叫萧书御头皮麻麻的,这个女子又要出什么怪主意了?不及细想,眼前出现一只白净净的玉手,纤纤细指并拢着,掌心向上。

手的主人,正朝他甜甜地笑着……

“我要你先付我一个月的工钱,五十两!”

“梅账房!梅账房!”

书室内的梅心放下手中的笔,盯瞧着急急跑来的小厮,什么事跑得这样急?

“有事慢慢讲。”

“呼,呼……梅账房,锦绣坊的货头出了岔子!本是绿底描金的丝绸,给咱送来了蓝底儿的!”

“是京城东高员外夫人订的那批吗?”

许是发货的时候弄乱了吧!梅心头疼地捏起下巴……这,四天后就是送货的日子了,要换是决计赶不及的!

“梅账房,您说该怎么办啊?”

“别急,我这就修书一封,给我送到公子那里去!”提着笔,梅心快速地在纸张上头写着,“锦绣坊的掌柜是……”

“回您的话,是柳如烟姑娘。”小厮麻利地接了口。

“回头叫她过园子里一趟,我有话说。”写好字条,梅心细致地把纸折好递给等着的小厮,“对了,明儿叫公子给京里各堂口店铺的掌柜送个口信,叫大伙到园子里来……”

“小的知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你下去办吧!等下我不在屋子里头,不必找我了。”

笑得安心,让本来慌得不得了的小厮也放心去办自己该做的事情。见手边的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梅心甩掉手中的笔,冲进里屋去了。

“嗯,还是穿男装的好……”打开衣柜,掂量半天还是挑了件淡灰色的男子长衫套在身上。坐在铜镜前头,把散开的发束好,再扎上同色的发带——翩翩佳公子梅心出台!

月上西楼,倦鸟儿归巢。

哼唱着小曲,梅心晃荡着不稳当的步子踱回自己的书房兼卧室,迷茫的眼睛里蹦进个模糊的红衣人影儿,是萧书御?

“你上哪儿去了?”

其实都不必问,她一身的酒味,肯定是混到哪个酒楼去了。

“我去了京里五十二处各色酒家……”晃荡到桌边,伸手取了只茶杯倒茶,呷下热热的茶水后才慢条斯理道,“近些日时,聚蝶楼的堂口店子生意不好。年将近了,若不想想对策如何应对,明年的生意如何做?”

“有何收获吗?”萧书御没有想到她对聚蝶楼的事情还如此上心。

“有我梅心出马,焉能无功而返?且听我道来。”

梅心稳当坐到案前,抽出近几天她搜罗来的资料本子摊开,“聚蝶楼虽在江湖,但兄弟们吃喝的米粮银钱独独靠着叙雅园的营生。之前我看过所有经营的账目,还算做得不差。只是,上下处得圆滑还不够,同行冤家不说,光顾着赚钱却忽略了人家也会打探咱家的生意,挖咱家的墙角……”

说了半天,没见着萧书御回话,梅心抬眼看过去,冷不防对上那双含着深意的眼睛。他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倒是眼睛盯着她,显得兴味十足。

“干吗瞪着我,难不成——你早就知道有人挖叙雅园堂口店子的墙角?为什么不制止?”

“想走的话,我不想费力气去留。”闲闲地扔过去句话,萧书御也倒了杯茶喝。

“你——算了算了,这事暂且搁着,还有一事向你说,”受不了地摇着手,梅心把本子推到一边,“萧大掌柜,明日可否将京里的所有堂口店子的管事叫到这里,我有事要说。”

“这倒是我疏忽了,”萧书御点了下头,“你来了这么些天,只向他们通说过园子来了个新账房姓梅,大伙还没与你见个面。”

“好,就订在明日午后,问花堂里!”

外头,夜已经深了,冬天冷得要命的风打在窗纸上呼呼作响。萧书御合上批完的账目,张开双臂活动一下麻痹了的筋骨,不经意又看到了放在桌角的那纸便笺。

蝶楼如此做,该不是认为觉得比自己早觅得爱侣而觉得愧对他大哥?所以,才挖来梅心这么个古怪的女人权充他的未婚妻……他这个弟弟啊!还真不坦白……

“嗯咳!”

初三立在门口,很别扭地发出提醒的干咳。

“你杵在那里干什么?”抬眼一看,萧书御纳闷地问道,“要你办的事处理好了吗?”

“回公子,办好了!”

“那你还呆站着干嘛?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去休息吧!”

“是……”

直到出了檀栾园,初三还没有从刚刚的所见的震惊中恢复。长久以来,他似乎也习惯了公子整日以人皮面具示人,虽然那张脸有些世故有些冷漠,但仍旧是初三打心眼里敬爱的人。可是——

方才那个倚灯而坐的人,才真险些让自己被口水噎到。

红衣似火,乌黑的长发有些乱地披散在肩上,完全没有在意半开的窗灌进的冷风已经把摘下人皮面具的白皙脸颊吹得泛起浅淡的红,粉唇勾出抹笑容,就那么看呆了夜空想着什么开心不已。

问花堂,名符其实。

虽不是百花盛放的时节,但院中的腊梅水仙依着墙角也绽出了朵朵瑞颜,清洌的香气给冬日里的枯寒带来些活力。大清早的,京里各家店铺的掌柜都听了消息聚在这问花堂里面了。等了会儿,却仍没见主事的人出来,新来的账房也没个踪影。

“唔,有些困难……”

坐自个儿房里梅心盯着铜镜,皱紧了眉头自语着。

“哪里有困难了?人都来齐了,你——”推门而入的萧书御出声问,瞧见的是一床一柜全是衣服,“你这是干什么?”

“自己不会看吗?”她头都大了,这个大哥还来挑毛病,“我在找衣服穿!”

“找衣服?”

见他还是不明白,梅心索性说白了,“当天你带我进叙雅园的时候,我穿的是男人的衣衫啊!可是,我是个女子……这回与他们见面,若我穿着女装出去,他们要怎么看我?再者了,一个女子管钱管账管事务,还是诸多不便……”“那不会还是着男衫吗?”萧书御走到床边拎起一身素色长衫,比了比。“你穿男装很适合。”

快被他气死了,这个木头!

梅心怒冲冲地抓起件素白衫子,纤指揪着萧书御外穿的红衫大骂道:“我是个女的!你是个男的!为什么你的衣服都是这么花里胡哨的,而我就适合青皂灰白的男装?嗯?”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萧书御好玩地盯着面前那张因为区区衣物时而挠头时而大动肝火的脸蛋,“当然是红色适合我,素色适合你啊!”

“哼!”松开手,梅心咬着牙愤愤地套上素白的长衫,坐在铜镜前头束好头发。

“哟?火气没了?”

“不是!”转过头,白衫到地的梅心迈开方步走出房门,“本姑娘……不!是本公子要好好地把这怒气发在有用的地方!”

等候的工夫,守在问花堂的掌柜们全耐不住地闲聊了开来,彼此猜测着新来的账房到底是何许人也。

“听说了没?新来的账房是公子他当街请回来的!”

正走到屏风后的两个人,听到这话彼此对看一眼,双双停下身来。萧书御含笑地对上梅心有点不开心的脸庞,好笑自己也有偷听属下谈话的一天。

“不会吧,公子怎是那么不分优劣地把人从当街上拉回来!想是哪个下人多嘴,你也道听途说了……”

“怎么不可能?”明显的怒气从一边的穿着淡粉锦裙的美丽姑娘身上散发出来。“若是那个歹人动了见不得人的手脚让公子中了迷惑,咱们就要把他从叙雅园中赶出去!”

屏风后的梅心斜觑面无表情的萧书御,无声地以唇语作着抗议:哼!你的好属下啊!这么护着你,怕不是喜欢上你了吧……

“哦?莫非柳姑娘已经知晓了内情?”

“这——我也只是略知一二罢了……不过,倘若新来的账房真的是个无能之辈,大伙可不能留他在园子里胡混!”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他当然知道外面的柳如烟爱慕自己已经有些日子,但比起儿女情长,更有趣的事情就摆在面前呢!再不出去,你可真的成了“无、能、之、辈”了!开玩笑地一字一顿,萧书御真的有点想知道梅心听到这样的话,会作何反应。

等着瞧!留下挑衅的眼神与笑容,梅心掀开门帘走进大堂。

“诸位,小生梅心请了!”

“咦?”

位于次坐的留客居掌柜林大发出惊呼,引得萧书御与众人都看向他处。

“敢问梅公子可是当日在楼上楼妙品佳酿三十种的那位小哥?”

“老先生莫非在场?”梅心悠闲一笑,在主位上落座下来,“正是不才,见笑了,见笑了!”

“哪里!能在楼上楼连品三十种美酒,取笑恶少的奇人,竟是……竟是……”说到兴头,却不知这个白衣的公子哥是个什么名号,林大发在那里喃喃不出个所以然来,红着脸看向同在主位坐下的萧书御。

“林掌柜,你且坐。”伸手取来茶,萧书御开口向众人宣布,“这位梅公子,是叙雅园新任账房。今后一干出入买卖,大家都可与他商量,他可全权处理。”

“日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起身打躬的当儿,梅心狭长的黑眼向四坐看了看,众人大都没有什么意见似的——惟独坐在那里,刚刚指摘自己是无能之辈的粉衣姑娘。

“关于此事,大家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

果然,梅心与萧书御对视一眼。粉衣姑娘端立起来,盯着梅心的杏眼眨也不眨,仿佛在瞅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哦?这位姑娘就是锦绣坊的当家,柳如烟姑娘?”梅心送去不在乎的笑,“您有什么问题,小生自当解惑。”

“为什么撤换锦绣坊的当家?”

语惊四坐,惟有萧书御仍然面无表情的嘬着茶水。

“我说呢!怎么见柳姑娘坐在位子上,小生新提的秋绘姑娘却没在场哦?”梅心看向老神在在的萧书御,“大掌柜,这人虽是我挑的,可是上任的时候却是你拍板啊!”

什么?!

这么说来,柳如烟当真不是锦绣坊的当家了?众人左右顾看,心惊于新上任的账房竟有如此权利可以撤换叙雅园的当家!而且,大掌柜一点也没有反对?

“没错,柳姑娘。”冷冷地开口,萧书御却也没作太多解释,“今日,本该秋绘姑娘来开这个会议的。”

“我,我,我不承认!”柳如烟气红了俏脸,抖着手指向梅心,“为什么要撤我?他这个新来的人,不明不白的,为什么要撤我换那个青楼里出来的秋绘丫头……”

转头看了眼激动不已的柳如烟,梅心淡漠且缓慢走到主位上坐下,“你在问我为什么吧?柳姑娘,看在你是读过书识得字的女子,我本不想把事情挑明……但你做得太过了。你想知道,我便说与你听好了!”

“说便说,有什么过不过的!”

“好!”梅心手一招,叫来门口站着听令的小厮,“你去锦绣坊把秋绘姑娘找来,快!”

看着小厮跑走,梅心才把目光放在柳如烟身上,“柳姑娘,听说你是名门出来的闺秀,到叙雅园多少年了?”

“先祖是随太祖争战多年,家中倒还算是名门,”提起往事,柳烟好不自得,“当初,是因为锦绣坊遭了恶人欺凌,多亏公子出手相助,才得以保全。家父感激,才把锦绣坊当作回礼送予公子的。想来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哦,这其中还有这般原委。”梅心点点头,原来这柳姑娘是萧书御你自个儿找来的麻烦啊……

眼里虽然含笑,面子纹丝不动的萧公子大掌柜,只送去人算不如天算,好心没得好报的眼神。

“我请问柳姑娘,你可知锦绣坊现在值多少银子吗?近三年的账目,你可有过眼?”

“当然有!锦绣坊虽不是什么大店面,可是在这京城时里也算是小有名气,想来值个三五万两银子不在话下……”

点点头,梅心笑眯了黑眸,“这话不假,只是柳姑娘可曾想过,您这三五万两的银子差得可是千里之遥?”

“难不成锦绣坊不值这个数?”

“值!值!不但值,还要多呢!”忙不迭的回话,梅心放下手中茶水,“柳姑娘你说是三五万两银子,到底是三万还是五万?”

梅心笑容不改,可叫在座的其他掌柜心中一惊。

商家大忌,就是这不清不楚的数字,不能留得丁点儿差池。刚刚还风和日丽笑语风声的问花堂里,瑟瑟的寒气,从窗门缝隙中悄然溜入,让人发冷。

“再不说别的,就拿今年来说,柳姑娘您可知这年初的结存是多少?每月每季的布匹织料进多少出多少?这一匹上好苏绣能赚多少,老百姓买的白麻布能赚多少?你请的绣女织娘一年几位要多少工钱?锦绣坊一年到头是赔是赚,你可清楚?”

“我——”

“想必,柳姑娘并不知晓吧?”

“谁说我不知道?平,平日里,账都是——”

“账都不是你来管的,对不对?”

“我是当家的,自然——”

“自然?自然是那位心灵手巧,精明能干的秋绘姑娘来给你打点一切的。”

“你,你知道?”

“本是不知道的,”看了下佳人苍白的脸,梅心叹了口气,“那日,若不是伙计来报锦绣坊的货出了差池,我也许根本就不知道呢!秋绘姑娘该来了,就等她来了之后再与大家说个清楚吧!”

有必要这么逼她吗?送去探问的眼神,萧书御有点纳闷为何梅心会如此犀利盘问柳如烟,虽说他早早就想把锦绣坊的当家换掉,但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难堪。

理也不理他的询问,梅心半瞌上眼睑,静静喝着热茶。

不过半刻,门口有人来报:“大掌柜,梅账房,秋绘姑娘来了。”

“快请进来。”

门口走进一位把头垂得很低的姑娘,青色布罗裙,木质的头簪,冷眼一看就是个平凡百姓家里的待嫁姑娘,身上那股干净的味道哪里有青楼的脂粉气?

“奴家秋绘,给各位请安了。”

“秋绘姑娘,你抬起头来!”咧开嘴角,梅心笑得再自然不过地走上前,把秋绘拉到坐位前头。“这里没什么外人,别见外。”

“可——”被拉住的手传来隐隐约约的颤抖,她不敢。

“别怕,大掌柜自然会为你做主。”按抚佳人的同时,梅心不忘拉萧书御下水。没理由她在这里当坏人,而他在一旁看戏喝茶。

听到梅心如此说,秋绘终于抬起了头。

众人心中均是长叹一声!多美的姑娘,淡扫黛眉,葱鼻菱唇,可是……额头到眼角的长疤痕,破坏了如远山云淡般的美丽。

“好,那么现在,当事人都在场了。”顿了下,梅心的黑眸扫过站在旁边的柳如烟,回身拿出原本搁在桌上的本子,“这里是锦绣坊今年的账目,请问柳姑娘,这一年有多少笔生意?”

“我——我——”

就当是没有发现当自己提问时柳如烟身形一震,梅心仍旧把眼光放在账本上头,淡然开口:“柳姑娘,我看这个账你从没看过吧?”

“我当然看过!”

“那就说出来啊!”梅心突然提高了嗓音,把在座的所有管事都吓了一跳,“这么个简单的问题,你不会答不出来吧?如果,你真有看账本的话。”

她在生气了。

萧书御又头痛了,他怎么刚刚发现啊?那种笑容,无处不透着正在气头上的意思,狡诈得可怕。“本公子要好好地把这怒气发在有用的地方!”脑海中冒出梅心刚刚在屋里说过的话,他只能用无奈来叹息柳如烟的歹命了。谁能想到,梅心会把气出在她的身上?

“怎么不说了?”

“……”

“那好,我来为大伙解释吧!”示意秋绘坐在自己旁边的位子,梅心闲闲地跷起二郎腿,“锦绣坊成立至今也有四年了吧?自第二年开始秋绘姑娘来到锦绣坊工作,现在坊里的运作全是她一个人支撑。至于柳姑娘,这几年来轻松惬意了不少啊?”

“你……”

“我是如何知道的?柳姑娘,你小看了叙雅园的人呢!伙计也是人,他们比当家的管事的更直截了当,谁在挑大梁谁又在吃白饭,问一下便知道了。”

“可是,头一年锦绣坊报账时不是有三千两银子的收入吗?”像是回忆起什么似的,留客居的掌柜林大插言道。

“哦,这个啊!我想这枚古玉能说明一切了吧?”袖袋里摸出个锦囊,梅心拿出系着流苏的五彩玉佩,上面端刻着个柳字。“唔,还有你写的抵契,当铺开出的留底儿,要不要我念出来?”

真有她的!这种东西都能找出来……萧书御又往杯中添了新茶,这出戏,她演得卖力他也看得仔细。

“不需要!”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柳如烟狠瞪着把所有底牌全部揭开的主角,恨不得用目光就把她烧出个窟窿。

“我想也是!那日城东高员外夫人所订的绿底描金的丝绸,货出了岔子,你不闻不问还把过错全推到秋绘身上,让她自个儿上员外府去赔礼……”

“我做不来那种低头逢迎的事来!错就错了,大不了把银子陪他们!”

“哦?原来咱们在商的,都没你柳姑娘来得清高雅致呐!”听到柳如烟如此说道,梅心冷冷清清地从薄唇中蹦出讥嘲的话,“不才在此为污了姑娘的尊耳赔个不是,还望见谅哦!”

问花堂里坐的众家掌柜管事,却都凝了眉头,望着气昏了头口不择言的柳如烟。自知说了错话的柳如烟只白了俏脸,杏眼泛水地瞅着自始至今没发一言的萧书御。

梅心当下也不再多言,静等着早该上场的萧书御出来说话。

“柳姑娘,你老家在宜州是吧?”不再沉默的萧书御,开口的头句话竟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了。

“我明白……”杏眼终于眨出泪花,柳如烟自知在叙雅园不会有她的立足之处了,也明白萧书御从未正眼看过她。

“锦绣坊折成银子是四万七千两,还有这个古玉……你都拿去吧!”梅心抬手撕掉了当票与留底的字条。做到如此,是否太过?

“我只拿属于我的东西,”柳如烟回头一笑,接过装着古玉的锦囊,抽出两张银票一同放进怀中,“这是当时锦绣坊的价值,剩下的……是秋绘……她的……”

闻言,秋绘猛地抬起头,“小姐,我——秋绘愿意的!大掌柜……梅账房……”

“是我不好,什么事都要你出头……算了,你也不用为我说什么了!这会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见此,梅心黑眸闪了闪,突然起身走出门外,留下惊愕不已的众人独自离去。

“今日起,锦绣坊的当家就是秋绘姑娘。”萧书御目送梅心离开,有点惊讶,有点不解,“柳姑娘回家的事情,我会让初三好好打理的。今日就散了吧!”

待人都走光了,萧书御才起身寻找消失了的梅心。

但她的屋里空荡荡的,她并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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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校草霸爱:丫头,我们要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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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不带这么倒霉的吧回国第一天就遇到个难缠的家伙,不就是撞车吗?本小姐我还没怎么说呢,你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啊?却不曾想她嘴里所谓的这个家伙就是——池北淼。一个可以人见人说帅,花见花爆开,花痴见了大喊“池少!你好帅!”额(⊙o⊙)…却不曾想……“池北淼,你,你要干什么?”“你说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壁咚吗?[男女身心绝对干净!]
  • 宋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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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起来,世界都变了,身上穿的是龙袍,卧的是龙床,嘿嘿。“陛下,镇北军攻进了宫城,快逃吧!”
  • 三品鸟诗歌集

    三品鸟诗歌集

    诗歌,是人的精神世界,能够体现人类的感情世界。诗歌,丰富多彩,有很多的思想在里面,更是人一生的财富。我爱诗歌,愿意为他献出我的生命。
  • 酒红酒绿

    酒红酒绿

    酒吧调酒师古天一生性风流,但为人心胸狭小,为了女友放叶红弃学业后,两人一起在风月场所上班,但眼见女友被人搂搂抱抱,风花雪月,古天一逐渐变得残暴,冷酷起来,开始折磨虐待叶红,善良的叶红以为他这么做都是以为爱,所以总是默默的忍受,直到…刚从大学毕业的毕业生,因为生活所迫,鼓足勇气踏进了这边风花雪月之地,于是我们的故事便开始了…
  • 妈妈是最好的老师

    妈妈是最好的老师

    《妈妈是最好的老师》一书是多年从事教育工作,特别是家庭教育实践工作的经验总结。从“好妈妈要懂得用心”,“一切从改变自己开始”等七个方面为读者提供作为家长如何教育孩子的方法和建议。正如其序言所说,该书的目的就在于“给孩子精彩的人生”。
  • 朝暮何夕

    朝暮何夕

    兵荒马乱的青春中,有人骑着白马而来,有人踩着祥云而去,在人来人往分离重逢中交错出纵横错乱的感情。在这样的青春里,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曾经住着一个性格孤僻的死小孩,他总是紧咬着牙根把痛苦埋在心里不愿倾吐,他也总是将敏感的感情小心翼翼的隐藏徒留百毒不侵的外表。于是我们错过失去重逢,然后再次错过再次失去。那几个年轻的少年在最美好的年华里把生命交织在一起,像橡树的树根那样盘横交错深深扎根于生命的河流里,在一次次的分离和重逢中学会成长,学会了爱。
  • 红楼梦(白话本)

    红楼梦(白话本)

    《红楼梦》是中国乃至世界文学史上的一座丰碑。作品透过贾宝玉、林黛玉缠绵悱恻的爱情悲剧,揭露和批判了以宁荣二府为代表的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罪恶,预言了封建统治必然灭亡的趋势。故事情节曲折,生动感人,文笔细腻,语言风趣,人物众多,各有其貌,内容丰富,包罗万象,为研究当时社会的百科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