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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年硅步

蚨停国位于蜀洲东南,版图不大,只有七州二十一郡。却国力雄厚,在周边邻国覆灭之前,也少有人敢招惹。与旧南昇国版图相邻。因为在南昇发迹之前就常常与之交好,在南昇北伐之时主动敞开国门,皇帝带领群臣亲自礼迎南昇使节于皇宫仪门之外,才得以在未损一兵一卒,未伤一姓一民的境地下保留国号,成为南昇的藩属之一。被当时的各国文人大肆讥讽“开门揖盗,风骨尽碎”。只是如今看来稳居大后方之后却是高枕无忧,越发的国泰民安。

在洞乡郡城内有一座大湖,占卧方圆十里有余的地界。其状若枫叶,正对太阳西斜之方,每当余晖洒落,湖面就会金光粼粼,醉人至极,因而得名“金枫”。常有那文人骚客泛舟游湖,吟诗作赋。郡城百姓在闲暇时也是喜欢来此游玩散心。官府出资在湖边兴建各色建筑,有那朱楼、白塔、行亭、水榭等等。达官显贵们更是挑选一些风水奇佳处修建宅邸,庭院深深。

岑镜涯到此地已有五日,观这金枫湖也有四日。在那十五中秋夜,他发现了湖中的怪异,在此驻足良久就是想看看。问过很多土生土长的当地老人,都说此湖从未有过奇怪的事情,甚至在那些古稀老人的印象中此湖未曾淹死过一人。事出反常即为妖,到底妖在那里,他看不明白,难道是时辰未至?就在他思量更多之时,有位中年僧人从远处走来,岑镜涯对其身份一瞬间了然于心,只是那等气象令他大感意外,震惊不已!

中年僧人停步致礼,岑镜涯也是双手合十还礼。僧人率先开口“小施主是怎么猜到贫僧之身份的?”

岑镜涯缓缓答到“大师说笑了,大师行走天地间,有功德加身、慈悲随行。圣人气象清晰可见!”此湖之奇异,非同寻常。会被三教发现很正常,自会派人镇守。至于为何一定是这僧人,不是道士或者儒生?因为那金枫湖之形状可不是像枫叶这么简单,而是像掌印。

僧人明显愣了一下,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郎。身姿端正,眼神清澈。与人对话之时会直视对方的眼睛,不卑不亢。虽非儒家子弟,却有那君贤之风。是贫僧说笑还是小施主你在说笑?

僧人回过神来后摇头反驳“贫僧只是一位小小主持,法号“玄婵”。自觉怠慢佛法,怠慢此地众生,远当不起圣人之称。小施主谬赞了”。岑镜涯闻言不置可否,这位“大师”应该是不想在他这个外人面前泄露身份而已。

僧人又缓缓而言“此湖中有一兽,不知跟脚、不知诞时、不知名。贫僧镇守此地已甲子有余,除我之外没人发现过它。它也从不现于湖水之上,加害凡人,就算是那溺水之人。小施主慧眼如炬,心思玲珑发现了这金枫湖的异像,是谓有缘。其他的贫僧也不可多说,缘到之时小施主自会得见。”

岑镜涯随即放下心来,再次双手合十谢过这位玄婵大师为他解惑。僧人似有不解,还礼之后就与岑镜涯告别离去。

僧人在回寺途中,常有路人百姓向他行礼问安,他也总是停步回礼,脸色祥和不见丝毫不耐烦之色。先前岑镜涯说他是“功德加身,慈悲随行”应该反过来说“慈悲随行后才功德加身”。

“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慈悲随我行于天地间,有缘近我身者皆可自取,诚待众生。不做图报想,功德自然来。

僧人说他在此的六十多年里,没有人发现异常。这是真的,那湖中之兽有一怪异之处是“不论境界高而可视之”。三教诸家知道的人是不少,那也只是因为地位高罢了。

他观那位小施主在湖畔驻足几日之久,时不时询问一些本地人这湖的由来,有什么奇异以及发没发生过惨事。虽然说湖中之兽从未伤过人,僧人还是觉得他该去一趟,顺便为那位小施主解惑。就算被三教知道此事他也觉得无妨。

僧人停于寺庙前,想起了那位小施主在分别前的心安表情。当时不解,现在知道了,“无有定法,如来可说。贫僧有幸得见”。说完又转身对着那金枫湖方向或者说那位小施主的方向,合十弯腰极久极久,嘴中诵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岑镜涯相信此地有那位僧人镇守,不会有纰漏,也就不再停留,继续北上。只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等圣人气象,岑镜涯一直称呼他为“大师”。这哪算什么大师啊,分明快成一尊菩萨了吧!其实在他初到蚨停国时就已经遥遥感觉到了一股异样气息,想必也是这位僧人使然。也不知道自己礼数周不周到,在那“菩萨”心中留下了个什么印象。思思量量若有所感,他便抬头回望……

世间寻常的一流宗门,最少也要有一两位第三步修士坐镇才能超然于世上。这等大仙家基本不会理会山下王朝,除非像如今南昇这样天下有数的大王朝才有那能力让他们心起涟漪与之合作,王朝为山上提供修道种子,山上为山下提供仙师供奉等等,反正各取所需罢了,绝不会谈依附。

二流门派,要有第二部修士坐镇,也就是金丹、元婴、神照这三境的人。通常被称作地仙。这类门派弟子最喜欢游戏凡尘,在山下作威作福。也有选择依附于山下王朝的,毕竟会得到诸多好处。

三流门派,也称不入流,山门老祖基本是那登山四境。这类门派往往随波逐流,有时还得看山下王朝的脸色。也就比那些江湖武人稍好,武道除外。

蚨停国边境地区,再往北几十里。少年郎弃官道入羊肠,曲曲折折隐入崇山之中。此处有一仙家门派,名鹿央宫,开山祖师是位金丹修士。属二流末门派,但在这方圆千里,就是霸主存在。在从前,周边各国常有皇家贵族送子弟来此修道,包括旧南昇国。如今却颠到成了南昇的藩属势利,不过鹿央宫上到山主,下至山门杂役都没有谁觉得不妥,毕竟接近半洲的二流宗门都被南昇收编,甚至还有一些个接近一流的二流顶尖宗门。

鹿央宫山上会有岳舟停靠,是一种可以飞天遁地的载具,专为修士提供远游方便,毕竟天下太过广遨,很多地方都是山下凡俗不可跨越之绝地。凡人一生能走出一洲之地的二十分之一,已然算是极限。山上修士也只有那第三步的大仙人才有那魄力御风,御剑远游天地。境界稍低的虽然也可御风但是吃不消啊。

这岳舟是墨家先贤打造,最早是那凡俗船楼模样,不过大了很多倍。后世多有变化,发展至今早已形状各异,皆有特色。

岑镜涯缓缓行于山林,背着一个灰布行囊。他一袭素净青衫,白巾系发于肩上,还未到及冠之年。只是身材比之同龄人要修长一些,很难想象十岁之前的他多病多灾,身体瘦弱。此行的目的也是去往鹿央宫乘那岳舟北上。

一路深山野林,却还是遇到不少人。一些是鹿央宫弟子,下山执行门中任务。一些是跟他差不多目的人。还有一些就是周边地区的郡望子弟了,都是上山求仙的。这些亡国遗民的后人,这么多年的太平日子过去,早已恢复元气,也早已抛开那些陈思旧念自称南昇人氏了。

年轻公子哥衣着奢华,模样周正,手持折扇,身边跟着两个中年汉子。今日是他在州城内待的无聊了就想去那鹿央宫修个道玩玩。他们已经跟了前面那少年有一段路程了,虽然看他穿着普通只能说干净,也没有护卫在旁就自己背着个行囊,但那少年的姿态气势绝对家风醇正。这些都还好,公子哥自认也不差的,可他现在有点嫉妒,因为刚才有鹿央宫的两位仙子联袂下山,在看到前面那少年之后主动停下与之攀谈,那少年笑容和煦,与两位仙子相谈甚欢。良久之后两位仙子才继续下山,行到他身边时却看都没看他一眼难得他还假装一副目不斜视的正人姿态,这让他很是受伤。想他在州城之中也是出了名的俊逸公子,哪家千金不对他另眼相看?

公子哥对着身边的汉子问道“你们两人也算是行走江湖多年,看的出来他的根脚吗?”两位中年汉子相视一眼,一人轻轻答到“家世看不出,不过观他走路下盘稳重,身形却时不时有一丝滞凝,是个练家子。境界不高,估计在三境的样子,毕竟还很年轻。”年轻公子哥闻言思索一番又问到“那他会不会是修行中人?别一个不小心踢到了铁板。”

两位中年汉子再次对望,这是要他们去试试的意思啊。早先还好,不就是个少年郎嘛。可经过公子哥这么一说,他们还真有点怕。不至于这么倒霉就碰到个高人吧。没办法,拿了人家银子总要做事不是?随即一位汉子向着那少年郎快步走去,心中默默准备一番措辞。

岑镜涯早就注意到后边三人的异样,只是不愿多惹是非而已。后者不找他的麻烦,他也就懒得在意了。出门在外就是要小心为上,保不齐就碰上个万一,你可以隐藏境界扮猪吃虎,没准别人就是扮猪斩蛟龙了。不过今天看来是躲不过去了,那汉子已经行到他身边了

汉子抱拳问道“这位……小友,可是练武之人?”

似乎是被那汉子的魁梧身材给震慑住了,少年郎瞬间收起了那股子自若气度,弯腰抱拳回道“这位大哥言笑了,小子我不过是会些强身术罢了”。声音颤颤,后边的年轻公子哥看到后冷笑一声“装模作样”。

汉子觉得有戏,就算是位高人,他这样说话,不想暴露身份是肯定的了。汉子又道“小友谦虚了,年纪轻轻就已是三境武人,这要还只是强身健体的话,那我这几十年可不就白活了”。客气话先说着反正也不要钱,就算这少年没有藏掖,真的只是三境武人,在平常那也是值得结交的。境界是不高,可年轻啊。

岑镜涯闻言像是更加惶恐了,一个劲儿的说着“大哥言重了,言重了。”

后面的那位公子哥看到这幅场景,觉得那少年怎么看也不像一位“高人”。自己是不是多虑了。

“小友,咱两切磋切磋如何?”

岑镜涯本想拒绝他,那汉子又说道“咋们武道中人就是要刚猛进取,不畏强敌,既然今日相遇,即是缘分,江湖规矩,作为武道前辈自然要为晚辈砥砺砥砺,放心,我只用三境的力道……”。这位高人您既然不愿泄露身份,咱也就只当您是个三境少年了,不坏您的谋划。我这么有诚意,您也意思下就得了。

岑镜涯难免心中腹诽“武道中人?江湖规矩?”

年轻公子只见那少年犹犹豫豫半天才咬牙答应到“那好吧,恳请这位大哥下手轻些,再轻些!”汉子微微一笑抱拳一声“请”。岑镜涯似乎很紧张,抱拳的双手微微颤抖,请字硬是说不出来。

岑镜涯还没来的及放下双手,那十米开外的汉子已经举拳冲来,笔直一线,速度很快。拳罡率先扑面,身后的山林呼呼作响,岑镜涯鬓角飞扬。这是三境?连那在一旁观战的公子哥也是震惊不已!身旁的另一位汉子倒是一脸平静,显然是知道同伴的底细。岑镜涯蓦然瞥见那汉子的嘴角似有微微上扬,看来是中计了。

想要从侧面闪躲已然来不及了,那汉子已经近在咫尺。岑镜涯突然身体后仰,躲过那差之毫厘的凶猛拳头,脸部被拳罡刮的生疼,左脚后跟猛登地面,身形极速向后撤去,那汉子身形也未减分毫,紧追岑镜涯。袭面不成的右拳猛然向下,朝着岑镜涯的腹部砸去。这要是被砸中,就得肠穿肚烂。岑镜涯见状也不慌张,调整身体微微左斜,右脚用力踹在那汉子腰间,借力弹射而出。汉子拳头落空砸在地面,一瞬间蛛网蔓延,地陷三寸。

弹射而出的岑镜涯一手拍地,身形旋转几周后稳稳落于地面,双脚外拧,拳架拉开,青衫鼓胀,大袖飘摇。一改先前的畏缩神态,意气风发!宗师气度!

岑镜涯眯眼笑道“脑子挺灵光,底子却是不咋样啊。再来!”

汉子闻言也不恼,还夸奖到“小友也不差,小小年纪对敌沉稳,经验丰富。”

只是不耽搁他再次冲来。他看出了岑镜涯的伪装,和他是一个境界的武人,不是什么修士。但是还真不信自己的底子不如一个少年!

汉子踏步前冲,一步重过一步,突然怒意横生。只见对面的少年保持拳架,无视那道魁梧身影,反而缓缓闭眼。身上罡风瞬间更盛一筹卷起落叶无数。静等敌至,好生托大!那少年竟然想与他硬碰硬,拳对拳。“你小子可别后悔!”汉子随即再添力道,有那猛虎出闸之势。

岑镜涯拳架怪异,马步斜扎,左手笔直而伸,手掌指尖朝右做撑地状,右手手肘弯曲,握拳于右胸。

心无旁骛,天地寂静。似有水滴坠湖之声响起!

岑镜涯右拳闪电递出,刚好迎上那只洪水猛兽。山林间风雷大作,扇形涟漪蓦然展开,惊起飞鸟无数。汉子倒飞而去半里之远身体砸入巨石中,头脑低垂,不省人事。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啊。岑镜涯脚下地面破碎不堪,却仍是马步稳扎,身体未动丝毫。

岑镜涯缓缓睁眼,散去拳架,一身气势却不减分毫。紧盯那年轻公子哥和他身边的另一位武人,眼中如有蛟龙游曳。

那位汉子顿感不妙,只是也不慌张。他在之前岑镜涯初开拳架之时就已经知道这位少年不凡,没想到仍是低估他了。汉子身旁的公子哥就不太好了,惊恐的身躯紧绷,牙齿打颤。

汉子见他被吓得不敢说话微微叹息,无论是山上修士还是山下武人都会有不可敌之时,那些个沙场中的“常胜将军”全他娘是骗子。不然他们这些人包括身边的公子哥怎么会变成“游魂野鬼”,身在异乡却要当做家乡。公子想要上山修道,年龄本来就过了最佳阶段,如果在心性上还要畏惧强者如虎,修得出来什么道?

汉子又看着岑镜涯的一脸正色,似乎还没完,想再打一架,这让他有点头疼。果然是不能比啊!随即也不再沉默“小友息怒,今日之事却是我们的不对。我等愿意赔礼道歉。”说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华美绣袋,抛向那位少年。

岑镜涯任由那绣袋落地也不去接,仍是紧盯那两人,确切的说是那武人。

汉子见状,心有一丝赞许。不仅身手不凡,心思稳重,江湖经验也足。果然是位少年英雄!只不过他更加觉得头疼了。

岑镜涯可不管这些,盯着那武人说道“要不前辈也来切磋切磋?”

“小友无需再试探,我是不会出手的。即便我与你再打一场,你也突破不了瓶颈,小友差的是契机。”

岑镜涯闻言略微思索了一下,也就收敛了一身气势,恢复常态。对着那武人抱拳笑到“多谢前辈提醒了。”

“小友客气了,以小友的资质无需旁人提醒也破镜不难。只是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小友觉得如何?”

“既然都被前辈看穿了,晚辈也就不再得了便宜卖乖了,就此揭过。”

汉子闻言也是松了口气“那咱们就此别过,我那同伴可受伤不轻,耽误不得了”

岑镜涯略有歉意道“前辈海涵!”

汉子突然看他这幅模样也觉得有趣,只是不再言语微笑抱拳告别。背起那位昏迷的同伴,失魂落魄的公子哥跟随一旁,向回走去。

没走几步,那汉子想了想在他背后的昏迷同伴虽然看似受伤严重,实则那少年在最后是留了力的,没有伤他根本,回去养几天就好了,看来还是少年心性未改。心中不免笑骂一句“这臭小子。”旋即他又回头道“那绣袋,小友可放心拾取,没有任何算计。小友一直以前辈相称,实在是愧不敢当,希望下次见面能以老哥相称!老哥我叫白马绮……”

那边的岑镜涯微笑不语,再次抱拳,算是相信了他。不是他要刻意结交那位少年郎,而是真心觉得能遇到这样一位少年是件很不错的事。虽然开头不咋的,结尾也马虎,更遗憾的是那少年没有留下姓名。

想是那么个想法,但他还是头疼啊!回去怎么交代啊?背后的家伙是没啥事儿,可身旁的公子问题可不小啊。下次要是再见到那小子得想办法打他一顿,可下次不一定打的赢了啊。言下之意他这次是打的赢的。白马绮有点后悔了,应该答应那臭小子的切磋要求的。头疼!头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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