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了一上午。中午时分,在路边的茶铺里,随便吃了些。由于刚刚经历温父的惨死,两人心有余悸,话便不多,不像到温家之前,两人有说有笑,十分开心。同样,连带的吃东西都觉得木木的,没有味道。
下午又开始出发,走不了多久,便听见后面马车辚辚的声音。陈青阳回头一看,是三五辆轩丽敞亮的马车,有几名护卫的军士骑着马走在旁边。陈青阳知道这是官家的车队,只是不知为何没有打上旗号,倒不知道这队人马什么来头。
那些马车来得快捷,陈青阳拉过素娘到旁边,想让过车队。由于这儿是个拐弯,马车也走得慢了些。当第二个马车经过他二人身边时,素娘看得分明,马车内端坐着一个女子,她却认识:正是在世子行宫中帮助发兵的文绣长史。素娘不由得喊了出口:“长史大人。”
马车上的人听到素娘的呼叫,喝止住了驾车的车夫。马车停稳后,从车内下来一个女子。陈青阳见她穿的素淡,似乎是家里死了什么人一般。陈青阳想,素娘叫的长史,是她么?看她的样子,怯不胜风,定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姬妾,怎么就做了长史。
那女子正是素娘在行宫中遇见的文绣姑娘。她下来时,本神情忧郁,见到素娘后,分外高兴。她上前一把拉住素娘的手,问她:“再想不到在这儿遇见了你!怎么你会在这个道上?”
素娘说:“我当然在赶路喽。”素娘见到她,也是分外亲切。
文绣说:“怎么你不在东宫了?还有你救的人救出来了么?”
素娘撇撇嘴一笑,努嘴偏向陈青阳。文绣便向陈青阳细细打量,直打量的陈青阳心里发毛。陈青阳窘窘的冲文绣一笑。
文绣嫣然一笑,她见车队还在等着,说:“那快和我一起上车吧,到车上再说。”说完,便携着素娘的手,奔向马车。陈青阳只得跟在素娘的身后。他在素娘临上车时,笑说:“想不到你的人缘这么广泛,没来几天,倒认识了不少人了。”
到了车上,素娘自有一番说辞。她说因为遇上了山贼,她却不想到东宫作乐女,偷偷溜了出来。文绣指着陈青阳说:“是因为他吧?”
素娘和陈青阳都讪讪的笑了。素娘早就发现文绣身着素淡,她却不知这是戴孝。她问文绣:“你今天为何穿的这么素,倒是俏的很?”
文绣黯然的摇了摇头,说:“你不知道吧。我们世子死了,被山贼刺杀了。”
素娘如何不知,她心里震动的说不出话来,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文绣见她吓傻了,笑着摇动她的手,说:“你吓成这样么?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倒是我,恐怕王妃……,王妃就不是口头责怪的事情了。”
素娘发现自己失态了。她解释着:“世子我是见过的,谁料竟……死在贼人手里。姐姐可知道缘由?”
文绣摇摇头:“我不是很清楚。那天贼子放火烧行宫,我转移到行宫外,却不是和世子在一起。等到冯校尉收拾了这帮山贼后,万总管向我报告,说世子失踪了。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说他正伺候着媚主儿,不知详情。听其他人说,世子不知为何,换上了夜行衣,同两个贴身侍卫走远了,就再也没回来了。我命令冯校尉到处派人去搜,结果……”
陈青阳听住了,紧张的问她:“结果怎样?”
文绣说:“结果,发现世子胸口中了匕首,死在了野外。两个高手,也被人杀了。”
素娘这时吓的提心吊胆。她误杀世子时,用的正是文绣的匕首。她不知文绣是否发现杀世子的匕首正是文绣自己的匕首。她转念一想,如果她发现了,早抓起我来了,怎么会这样亲密的和我说话?素娘说:“倒不知世子为何要换上夜行衣出去。”
文绣也摇摇头,她摆摆手:“不说这些了。你知道么?妹子,我一见到你,就觉得特别亲切。再想不到在这儿见到你了。”。
素娘心里正额手称庆。她心里放下了心事,又对文绣极有好感,便也动情的说:“是呀,是呀。我走了后,就特别挂念姐姐。”
她两人唧唧喳喳的一说开,便不管不顾身边坐着的陈青阳。陈青阳乐得靠在车上,闭目养神。他听她俩无非说些女孩子共同的话题,他闭着眼睛听得倒无趣。不一会儿,他听着听着竟睡着了。
等到他醒来时,已是天色黯淡了。他揉揉眼睛,见马车停在一家阔气的大客栈面前。文绣送陈青阳和素娘下了马车。她对素娘依依不舍的说:“妹子,你们在这家客栈打尖吧。我办了事,还到这家客栈里面找你。今晚,我……我不想回去睡了,和你一起睡,咱俩好好聊一宿,如何?”
素娘含笑答应了。等到马车走了后,两人走进了客栈。早有伙计迎了过来,问他俩是要住什么房间。然后,顺嘴报了各种房间的价目。陈青阳看这件客栈装饰的考究,又听小二报了价目,皱了皱眉头,悄声对素娘说:“咱们还是换家客栈吧。”
素娘说:“不行的。我和文绣姐姐约好了的。”
陈青阳无法,便向小二要下了最一般的房间。店小二显的非常失望,便懒懒的叫过了后院的一个老头领他们去了,自去前面招呼其他客人。
老头指给了他们房间,收取了押金后自去了。
陈青阳在外面发现,这两间房子,原是一个厢房中间砌了一堵墙,分隔出来的。等到陈青阳进了房间,才发现两人说话可以互相听到的。素娘开玩笑的说,要是有什么不轨的人进来,可以直接呼叫陈青阳帮忙了。
两人简单用过饭后,陈青阳便坐在前面的柜台上,看老头和别人下棋。二更时分,陈青阳正看得饶有兴趣,文绣已走到柜台前,向店小二打听陈青阳二人。陈青阳听到自己的名字,抬眼一看,才发现是文绣到来了。他迎了上去,笑着说素娘正等着她呢。
陈青阳领文绣到了素娘的房间,带着她进去后,自回自己的房间躺下了。但听见文绣没好气的说:“怎么住这种房间?快,快跟我出去,咱要一间上房。”
素娘劝住了文绣,说:“ 算了吧,今天都是他做的东。我们就给他一个面子吧。明日姐姐再请吧。”素娘说完,向隔墙那边指着。
文绣抿嘴一笑:“那行,将就一下吧。”
陈青阳听到她二人情浓意迷的说着话,倒有些惘然了。他还从没有在晚间听到女子的娇声昵语。他靠在枕头上,仰望着灰蒙蒙的屋顶。他眼睛直直的,耳朵也是竖的直直的。
等到两人躺下吹灯后,两个姑娘紧挨着挤在一起。她俩说话说的低声了,陈青阳倒听得不太真切了。他只听到院中的人声嘈杂,有一队脚夫在院中摆着酒席,互相猜拳行令,吆喝的不亦乐乎。他们的声音吵吵嚷嚷的延续了很久。
陈青阳索性脱下衣服,躺了下来。只听见墙那边那两个人一会儿娇声细说着什么,一会儿掩嘴格格笑着。陈青阳正要吹灭这边的灯火,一团黑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陈青阳吓了一大跳,定睛看过去,发现是一只老猫摇摇晃晃的进来了。这只老猫想是对此地非常熟悉,一个悄无声息的窜身,跳上了陈青阳的床上,蹲在陈青阳的脚头,躺了下来。陈青阳看它生的慵懒可爱,却不去理他,吹了灯自去睡觉。
陈青阳迷迷糊糊的睡了一阵,因晚间的饭食颇咸,他这时口中有些焦渴,竟然醒了。他正要起身去取水喝,却听见素娘的声音:“姐姐,你知道小孩是怎么出来的么?”他听着有趣,倒懒得起床取水了。他屏耳息神听着,只听见老猫均匀的呼声,真像个人在打呼一般。陈青阳陡然明白了,原来她两人把老猫的呼声当成我的鼾声了,却听听有什么私密的谈话。
只听见文绣笑打了素娘一下:“好呀,我当妹子什么都不知道呢。你却全都知道,你说说看,是怎么出来的?”
陈青阳听见素娘低低的声音,似乎靠近文绣的耳边,怎么也听不到了。
文绣问:“妹子说得不差,你是怎么知道的?”
素娘自然不能告诉她是从陈母的梦中看到的。原来那天,她不小心看了陈母做的梦,正是见到自己生小孩,所以素娘吓住了。素娘说:“我娘告诉我的。”
文绣接着说:“你娘有没有告诉那件事?还有男人的那个是什么样的?”
陈青阳听到文绣说的私密,不由得耳朵竖的更直了。
素娘悄声说:“不知我们说话,那边听的到么?”
文绣说:“早就睡的呼噜叫了,他听不到的。你说吧。”
素娘说:“什么事?男人的那个嘛,我倒见过,不过没看清。”
陈青阳心里一个咯噔,他想素娘这么纯洁的姑娘,如何见过别人的这个。他心里一凉。
文绣说:“小孩的不算。”陈青阳听到后,心里一宽,有可能是小孩的呢。
素娘说:“不是。是男人的。我只看见皱巴巴,黑乎乎的。”她这句话说时,声音逐渐细微,陈青阳差点没听见。但陈青阳既听见了,心里觉得如同塞了稻草一般。
文绣格格笑的极为欢畅,口中说着:“妹子真个见过的……”但一会儿被隔断了,想是素娘捂住了她的嘴。素娘极羞怯的声音:“你笑我什么?”
文绣喘着气说:“我笑妹子这么水嫩的姑娘,也是见过的。快说,你是如何得知的?”陈青阳也是好奇,但不知素娘见过谁的。
素娘无限娇羞的说:“我给陈公子屁股上敷过伤。他用稻草遮着,我……模模糊糊的看见了。”素娘的话音一落,文绣的笑声便格格的响起,陈青阳却是羞得把头埋在了被子里。却不料素娘继续说:“他……他的屁股上还有个月牙形的乌斑呢。”
文绣止住了笑声,她解释着:“那是胎记吧。哈哈。再想不到陈公子那么斯文……”
“皱巴巴,黑乎乎。”文绣重复着这两个词,不由得又笑了。她说:“妹子,我教你一个乖。太监呢,是没有这个皱巴巴的。黑乎乎嘛,从上面的情况看,好像也是没有的。”
陈青阳再料不到听出了这个结果。他连连捶着床板,心里面又羞又急,真不知道明日如何和这两个姑娘相处。他一想起来真恨,真不该让素娘给自己敷药。他咬咬牙,一脚往后一蹬。
却不料听到一声喵呜的惨叫。原来陈青阳这一脚踢实了,把老猫踢到地下去了。那边听到老猫的惨叫,立时止住了声音。在这静谧的黑夜里,陈青阳耳朵发热,但也是能听到那边抽着冷气。
两边都没有什么声音。过了一会儿,倒是这边,老猫幽幽的叫着喵喵。它大概弄不明白,如何在美美的梦中,从床中跌落了下来。
陈青阳这边悔断了肠子,叫苦不迭。而那边细细的窃笑,陈青阳是再也听不到,也顾不得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