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唾沫飞扬，眉飞色舞的小禄子，这下子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绿莹俏眉一皱，连忙拉了拉蝶裳的衣袖，喝止道：“蝶裳，不要乱说话。”
到底小禄子的身份还是在她们之上，若是得罪了小禄子，她们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为防今日这种状况的出现，一直以来小禄子给戴觅云送菜都是十分的小心谨慎，要左右观察，没有旁人，才会来敲芳菲苑的门，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不知怎的竟让这蝶裳给遇见了。
不过，这丫头心思单纯，想来是没有害人之心。若是要告密，也早就向主子们告密去了。
小禄子的脸色片刻之间便又恢复了，冷笑了一声，道：“之前是因为戴大人刚进宫，人生地不熟的，咱家瞧着她着实可怜，而且她也苦苦的央求了咱家一阵子，咱家没有法子，只能做个好人，每日给她从宫外捎些新鲜的菜过来。”
“禄公公可真是个大好人。”蝶裳叹了口气，夸赞道。
小禄子微微一笑，又探头看向了芳菲苑里头，只见尚宫局的湘云嬷嬷正带着两个小宫女在角落中，对一个陌生的小丫头盘话，而海杏则是倚着门口，满脸担忧的看着湘云嬷嬷的方向。
眼下蝶裳和绿莹已经不再那么警惕。他方才的那些言语正是向二人透露了自己的立场，表示自己如今与芳菲苑已经撇清了关系。
莫说是他，现下朝廷当中那些个曾和戴冠生有过来往的官员们也都纷纷倒戈向了胡不畏胡太傅那边去，不敢替戴府说半句好话，小禄子作为一个奴才，自然也要顺应这朝廷里的大趋势，赶紧和戴觅云撇清关系。
更何况现在戴觅云被封了所有的资产，从她的身上已经榨不出半分的银子来了，这个时候不与她决裂，难道还等着她向自己来讨要银子吗？
小禄子抿了抿唇，眉头一挑，眼神假装是无意的看向了湘云嬷嬷：“那不是尚宫局的湘云嬷嬷吗？今日怎么有这个功夫到芳菲苑里来？”
“谁晓得，湘云嬷嬷一早就来了。”绿莹解释道。她与蝶裳二人按照惯例给主子去御膳房拿早膳的时候，就看到湘云嬷嬷在这大石头底下等着了。
等到二人把碗盘等物送回御膳房的时候，湘云嬷嬷还在这儿，仿佛是雕像一般的一动未动过。算算都快过了一个时辰了，芳菲苑的大门才打开。
“听闻昨儿个晚上那个戴大人回来了。”绿莹又补充道，“还带了一个陌生的小丫头进来，想来湘云嬷嬷是来审问这小丫头的来历的。”
“私自带着外人进宫，按照宫规，是要责罚八十大板的。”蝶裳接过了话，“哎呀，八十个大板，只怕是要活活被打死了呢。”
别说是女子，就连男子也受不了如此重型吧。所以一直以来，还从未有人敢触犯宫规。
小禄子倒抽了一口气，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湘云嬷嬷从不轻易出面这样子的事情，一般都怕触霉头，让手下的婆子们来盘问。不过仔细想一想，戴觅云可是罪证戴冠生的女儿，算是特例，由她亲自来审问，倒也是合情合理。
“禄公公，我看你呀还是别再给这个戴大人送菜了。”蝶裳摸了摸脖子，觉得背后有些发，“别被她的晦气给连累了才好。”
“就是。这个戴觅云还真是个扫把星。”绿莹也道，“自个儿不检点，险些被斩首也就罢了，如今还牵连了戴府满门抄斩，那个小丫头估摸着也是被她牵累的呢。禄公公，你可要离她远一些，明哲保身最要紧啊。”
绿莹一件件的列举着，劝告着小禄子“迷途知返”。
小禄子点了点头：“多谢两位姐姐提点，咱家是绝不会再上她的当了。”
三个人的谈话戴觅云躲在栅栏之后是听得一清二楚，听完他们的对话，她禁不住咬紧了牙关。算是她瞎了眼，才会请小禄子来替她跑腿，这半年来，他银吃了不少，脑子却一点长进都没有。
虽然知晓小禄子为人八面玲珑，但是在这种雪上加霜的时刻，他非但不顾着旧时的情谊替自己说话，竟然还伙同这些小宫女一起嚼她的舌根，在她的伤口上踩她一脚。
好在她对这种人向来都留了个心眼，所以从来不会把紧要的事情交代给他，算起来，也不过就是损失了一些银两罢了。
不过，戴觅云可不是从前那个性子温吞，心地善良得过了头的大家闺秀，现在这具身体里的她，可记仇的很，讲究的便是有仇必报。既然小禄子忘恩负义，她自然不会让小禄子这样平白的占她的便宜。
他叫海杏受的那些气，她今日就统统都给海杏讨回来。
“咳。”戴觅云唇边扬起了一个散漫的笑容，干咳一声，慢慢的走出了栅栏之外。
听到她的声音，方才还威风凛凛的三个人登时面色尴尬的缩成了一团。
“戴……戴大人。”三人瑟缩作一团。背着她的时候一个个嘴上说得都很厉害，这会子见了她，就像是焉了的白菜似的。
虽然戴府出了那样的事，但毕竟戴觅云未曾受到明确的责罚，所以明着里还是得对她点头哈腰，客客气气的。
“哟，这不是禄公公吗？”戴觅云越是生气，面上便笑得越发的甜。
小禄子瞧着她的笑容，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他和绿莹、蝶裳的对话，显然是被她听见了，既是听见了，应当是会和他撕破脸皮才对，怎么还会笑脸相迎呢？
小禄子只觉得瘆的慌，却又不敢当着她的面问出口，只好强颜欢笑，手足无措的看着她。
“禄公公，多日不见，腰板似乎直了不少，想必是又攀上了哪个有钱的主子了吧？”戴觅云开门见山的调侃道，语气之中尽是嘲讽。
绿莹一听情势不对，便暗地里捅了捅蝶裳的手臂，暗示她走为上策。
眼下小禄子和戴觅云刀锋相对，本就与她们无关，要是她们在待下去，只怕就连她们也不能幸免了。
蝶裳会意，便和绿莹齐声道：“戴大人，奴婢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去吧。”戴觅云轻轻的瞥了二人一眼，眼中的笑意带着一股子凉薄，瞧得人浑身战栗。
小禄子见二人溜走了，便也想效仿，中规中矩的鞠了个躬，道：“戴大人，奴才也有要事……”
“禄公公，别急着走啊。”戴觅云就是喜欢瞧这些人讨厌她却又不得不奉承她的样子，她伸手拉住了小禄子的衣领，挑了挑眉，“禄公公这么急着走，是要替新主子跑腿去了么？你这狗腿子跑的倒是挺勤快的。”
若是从远处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戴觅云正在与小禄子和蔼可亲的交谈。
小禄子握紧了拳头，整个身子颤抖不已，他已经一忍再忍，可是戴觅云却步步相逼，纵然是他已经刻意容忍，也消受不了她如此的恶言恶语。
戴觅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她俨然已经是要和他公开决裂，既然如此，小禄子便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眉头一蹙，干脆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小禄子冷哼了一声：“戴大人，奴才是顾着咱们旧时的情分，所以才对你如此客套，可是戴大人却一点也没有要放过奴才的意思。戴大人……您也知道，如今戴府被封，您不过也就是比我们这些个奴才还要低贱的种树人而已。”
皇上的行事风格宫里头的人都清楚的很，像戴家这样子的罪臣，除非是日出西山，否则是绝无翻身的机会了。
“是吗？”原来这些下人竟是这样看待她的。戴觅云倒没有觉得意外，只笑了笑，松开了他的衣襟，“再低贱的凤凰也是凤凰，和你们这些野鸡是没法儿比的。”
小禄子因着她的力道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冷冷的瞪了她一眼：“煮熟的鸭子，就剩嘴硬。”
戴觅云正要开言，远远的就看见湘云嬷嬷带着小糖向她走了过来，于是赶紧闭了嘴，对着湘云嬷嬷招了招手。
湘云嬷嬷见她正与一名小太监说着话，也没觉得奇怪，只小心的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柔声说道：“戴大人，小糖姑娘已经入了宫籍，可以安心在宫中住下了。”
“多谢湘云嬷嬷。”戴觅云福了福身子，表示感谢。
湘云嬷嬷则是连忙把她扶正了，又热情的补充道：“对了，戴大人这里若是人手不够，就来尚宫局和老奴说一声，老奴给您安排几个伶俐的丫头过来。”
今日夏侯骏烨来到尚宫局的时候，便有过这样子的意思，还让她湘云不可勉强了戴觅云，若是她有这个需求，再给她选送几个宫女过去。
“不必了。”戴觅云慌忙摇摇手，“有小糖和海杏帮衬着我，已经足够了，有劳湘云嬷嬷挂心了。”
“戴大人不必与老奴客气。”湘云嬷嬷说着，顿了顿，瞧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小禄子，又道，“既然戴大人还有事要谈，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是。送过湘云嬷嬷。”戴觅云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