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萧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皇兄病重?!”
“是啊是啊,”南吕悄悄地靠近东萧,“皇上这次好像病的不轻,三殿下天天都往宫里跑呢,您快回去看看吧!”
东萧皱了皱眉,这下可让人犯难了,一方面他出来的确有一段时间了,毕竟他是堂堂的溯王爷,长时间的漂流在江湖上也不合规矩,况且现在青霜病重,自己也没有理由不回去;但是另一方面,古月当前可算是身处危机之中,自己却跟他失去了联系,也不知他现在是凶是险,着实令人担心。
最后东萧权衡了一下利弊,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先暂时依言回京看看皇兄的病情,然后派人留意着江湖上的动静,如果真的是有人要陷害古月的话,势必不会就此罢休,幽云宫在江湖上势力也算不小,如果发生了什么状况,打听起来应该也不算困难,眼下就只能先做如此安排了,东萧翻身上马,临走时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只是觉得应该跟某些人某些事道个别,也不枉来这一趟,或许自己这一去,再见面时,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古月,爷要回去了,千万要好好的保住你这条命,不管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等安排好了宫里的那些事,我就去找你,你小子可千万等着我啊!
东萧一扬马鞭,雪白的骏马嘶叫一声,前蹄高高的扬起飞奔出去,一路卷起的尘土,迷了路人的眼,待看清楚时,只剩了一个翩翩的背影,绝代的风华。
南吕一路跟在东萧后面狂奔,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虽然自己不懂什么权力手段,但是跟在东萧身边这么多年也略懂一点,他家主子本有绝世之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玩弄权术不在话下,只是那生性带来的懒散与不羁让他不屑于去争这些,从小在深宫中长大,他早已看淡了世事,就算是做了皇帝又如何,早晚有一天还不是要迟暮老死,有那些时间去看奏折,还不如喝一壶酒来的痛快,南吕深深的知道自己主子的脾气,这次真的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连他一个下人都能隐隐的觉出其中的诡异与血腥。
京城的夏季从来都不缺少阳光,毒辣辣的太阳烤着大地,就连那些平日里习惯了光着膀子的大汉们此刻也罩了一件短衣,生怕被那太阳晒掉了一层皮,沿街的小贩也纷纷支起遮阳的东西,摊上的水果蔬菜像极了此刻无精打采的人们,一样的没有精神。
东萧骑着马打街上飞奔而过,一瞬间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自己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溯王爷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江湖与朝廷,东萧顿时有些混乱,而后又无奈的自嘲了一下,只不过才一个月而已,难道自己就脱胎换骨的成了一名江湖侠客不成,还是说自己的骨子里就有着某种浪迹江湖的欲望,在蠢蠢欲动着,一旦引发,便如狼似虎般的奔涌出来。
“爷,到了,您是先换衣服休息一下,还是马上进宫去?”马停在了溯王府的大门前,南吕出声唤回正在神游的东萧。
“哦,不用了,我先进宫去看看皇兄的病,你准备好热水我回来再说。”东萧急匆匆的下了马,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急步朝青霜的寝宫走去。
对于青霜的寝宫东萧并不陌生,早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他的父皇就经常把他叫了去聊一些很随便的话题,例如兄弟之间相处的如何,晚上睡觉好不好等等之类的,那个时候东萧总是会很认真的一一回答,或许是念在他幼年丧母,或许是果真如外界所说东萧的母妃是先皇最爱的一个女人,又或许是看出了东萧有什么治国的才能,总之,他的父皇对他疼爱有加,甚至要超出了正宫皇后所生的皇太子,以至于当时有种说法,说先皇可能要另立东萧为太子,但是当那个叱咤风云的帝王辞世的时候,诏书上却是明明白白的写着:皇太子青霜为下任皇帝,其余皇子一律封王!
封王之后的东萧便有了自己的府邸,一开始还会经常进宫去找他的皇兄聊聊,在与兄弟的相处方面,东萧自问做的还是不错的,至于极个别的人不领情,那也就怪不得他了。后来随着年纪一天天的大了,东萧慢慢的减少了往宫里跑的次数,最后到了除非他皇兄指名要找他,否则他就在自己家里看看书,琢磨些有趣的东西来打发时间。
渐渐地,那座玲珑中又不失威严的宫殿已经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了,东萧便收敛了心神,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刚一迈入院里,东萧就立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虽然那些珍奇的花卉草木依然绰绰约约的自开自落,虽然走廊上朱红的柱子上那条象征着皇家威仪的金龙依然庄严而强势,虽然这里的一切都与之前的没什么差别,但是东萧还是察觉出了异样。
比如,平日里负责皇帝安全的守卫为何全都一个不见,比如,那些进进出出的内侍为何全都低着头表情空洞的可怕,再比如,为何一向充满生机的园子,此刻却显得如此的死气沉沉,隔着几步,东萧甚至觉得自己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容不得多想,东萧径直的来到内室青霜的床前,侍候在床边的内侍一见东萧,显然是吃了一惊,待到反应过来连忙要见礼,东萧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自己则向前看了看床上的青霜,不由得心下大骇。
不过才一个月不见,何故虚弱成了这样!
就算知道他皇兄素来身子骨不好,但是日常生活,上朝理事等的还是不在话下,今日一见,那原本就偏白的脸色竟然成了偏灰的青白色,双眼微微闭着,嘴唇也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甚至还因为太干的缘故有些细小的裂口,而那双手,却是早已瘦的皮包骨头,隐隐的泛着不正常的青色,东萧伸出自己的手覆上去,心中又是一惊,在这样的盛夏时节里,青霜的手竟然如同死人一般冰凉冰凉的,若不是感觉到他鼻息间还有气息进出,东萧几乎要以为自己面前躺的就是一个死人。
紧紧地皱着眉头,东萧的心里此刻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悲伤,疼痛,哀叹,但是更多的是愤怒!他不知道自己的这股怒气是从何而来,只是凭直觉的,觉得自己应该生气,这只是一种本能,是属于东萧的敏锐!
强压下自己心头的种种情绪,东萧没有惊醒昏睡中的青霜,而是叫了青霜身边的一个内侍来到了外面的廊下。
“皇兄这病有多长时间了?”东萧皱着眉头,口气却是淡淡的,仿佛没有丝毫的在意。
那内侍像是思索了一下,道:“回溯王殿下,大约有半个月了。”
“哦?半个月的时间就病成了这样?”
“这个,奴才不知……”
东萧眼中一凛,又道:“三殿下来过吧?”
“是,自从陛下卧床后,三殿下每天都来探望,算算时间,只怕再过一会儿就该到了……”
东萧冷笑一声,“院里的守卫都到哪里去了?”
见东萧的脸色越来越不好,那内侍更加的诚惶诚恐的道:“回殿下,是三殿下说,说人太多不利于陛下休养,都调走了……”
“太医怎么说?”
东萧左一句右一句的完全没什么章法,似乎是想起什么来问什么,那内侍无法揣测得到东萧的意图,只得小心翼翼的答道:“陛下这病来得又急又怪,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
“那四殿下呢!”终于,东萧说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他的四弟冷晔是当世的医学奇才,只要有他在,青霜如论如何也不会病到这步田地,只是因为太过情绪化的原因,一出口竟然没有半点的疑问,仿佛在下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一般。
“四…四殿下,被派出去赈灾了…”那内侍一边战战兢兢的回答,一边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赈灾?”东萧眯起眼睛,“赈什么灾?”
“瘟…瘟疫,陇西地区突发瘟疫,四殿下前去诊治了……”
“是在皇兄病倒之前还是之后去的?”
“是……”不待内侍说完,便听得外院一声通报。
“三殿下睿王到——!”
说话间青鸣已经迈着步子进来了,抬眼看到走廊上站立的东萧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不由得心中一惊,刹那间竟有种心底生寒的感觉,但是毕竟他是王爷,大小的阵仗也都见过,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笑着向东萧走去,“二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东萧侧身有意避开他的视线,淡淡的道。
见东萧对自己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青鸣有些尴尬,只得笑笑道:“二哥回来就好,最近大哥病倒了,我正愁没个人来统领大局呢!”
东萧闻言转过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忽然就笑了起来,那是一种不正常的灿烂,直笑得身边的人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三弟不必急,皇兄会很快就好起来的。”
说完东萧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青霜的寝宫,刚才一直紧紧握着的拳头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旁边的红墙上,眉头紧紧地皱着,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他只道是青鸣有意与他相争,这本来也没什么,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如此的迫不及待,竟然把主意打到了青霜的头上,如今就算东萧与他大哥青霜不是一母同胞,也觉得病床上的那个人令他痛心,而青鸣作为青霜的亲生兄弟,怎么就能够下得去手!
良久,东萧似乎是慢慢的平静了下来,脑子里开始运筹着下一步的计划,一边思索一边踱着步子慢慢的回到了他的府邸。
南吕正在前院里着急的走来走去,一看到东萧进来就连忙迎了上去,此时的东萧步伐矫健,一路的风尘丝毫没有掩饰得住他的风华,依旧是那样的潇洒风流,修长的身材衬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袍,不是谪仙胜似谪仙,进得院来,东萧停下脚步,对着南吕吩咐道:“命人去陇西把四殿下给我召回来!”
“是,”南吕答应着,“爷,都给您准备好了,您要不要先沐浴?”
“唔,”东萧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还真是有点累了。”
东萧进到房内,南吕早已为他准备好了一大桶的温水,又添加了些缓解疲劳的香料,整个房间里雾气腾腾的,清香绕鼻,在这样的环境下,东萧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将自己整个人都浸到温暖的水中,缓缓的闭上眼享受着这短暂的舒适,伸手拔了发簪,乌黑的长发如瀑般的散落下来,东萧深深的吸一口气,接着身子往下一矮,连头也一起没入了水中,长发漂浮在水面上,突然间一阵水花,东萧露出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大口的呼吸着,发丝一缕一缕的贴了胸前后背的皮肤,看上去乖顺的很,此时此刻,东萧那张向来张扬的俊脸上竟然出现了难得的平静,甚至是有一丝的没落,那些从来都不肯轻易示人的表情,就这样毫不掩饰的写在了脸上,流淌在了心底。
沐浴过后,东萧觉得整个人清爽了不少,但是加上连日的奔波和水中药物的效果,又觉得有些困倦,因为是在自己的府上,东萧一向穿的很随意,此刻刚沐浴完,更是随便的套了一件宽松的月牙白外衫了事,已经干了的长发也草草的在后面一束,整个人看上去无限的慵懒,又透着股说不出的魅惑,与平日里的形象大不相符。
东萧抬头看了看天,现在吃晚饭还为时尚早,于是就决定先去后院的花架下稍微躺一会儿,总的来说,东萧是个很会享受的人,整个宅子让他布置的别有一番风味,其中后院的那个花架是他夏日里尤为喜欢的地方,那些绿油油的宽大而又茂密的树叶会把毒辣的阳光全部遮挡在外,投下一片只属于他的浓浓绿荫,架下放了一张竹制的矮桌,一张精致的软榻,这个季节里下人早已换好了冰蚕丝铺在上面,为消暑的人又添了一份清凉。
东萧侧身躺在软榻上,闭着眼睛养神,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眼见的似乎是睡着了,南吕急匆匆的走来,看到躺在榻上已然入睡的东萧,刚想开口却又犹豫了,这些天来他是眼看着东萧的疲惫的,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空儿,他也不想打扰他家主子,但是又是真的有事要禀,南吕不自觉地站在那里进退两难起来。
“什么事儿啊?”东萧翻了个身,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南吕。
却说南吕正在那想心事,被东萧突然这么不高不低的一声吓得浑身一哆嗦,半晌回过神来才长出了一口气,“哎哟爷,原来您没睡着啊,这把我吓得……”
“你小子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吧,嗯?”
“哪有,看您说的,我能做什么事儿啊?”南吕不满的看了他家主子一眼。
“人家都说‘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这大白天的就给吓了一跳,你说你这亏心事儿不是做大发了么?”东萧笑吟吟的逗着他。
“哎哟,爷,您可别这么说,小的我可担不起啊,我对您那绝对是一心一意忠贞不二的,天地可鉴!”南吕用手指着天发誓。
东萧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觉得自己的觉也醒的差不多了,才说道:“行了行了,逗你呢,发什么誓啊,还‘忠贞不二天地可鉴’的,我牙都要被你酸倒了,说吧,什么事儿啊?”
“哦,”南吕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的目的,刚才被东萧一搅,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连忙凑上前去,“尘汐大人到了!”
“尘汐?”东萧一愣,他来干什么?
“是,正在花厅等着您呢。”
“官服还是便服?”
“是平常的便服。”
东萧眯了眯眼,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尘汐此次前来目的,片刻后,大约是有了什么眉目,东萧起身整了整衣服,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