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成功,最应该感谢的,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敌人。曾经的印决云对这种论调可谓不屑一顾,但现在,他隐隐有些感受到了这句话中所隐含的深刻道理。
水归潮与他对话时平静语调下所散发出的压迫感,给了印决云莫大压力,那种恍若天成的强大气息证明水归潮的实力很有可能还在他之上。感受到这一点后,印决云不禁有了极大的危机感,虽然他与水归潮在当下没有交手,但只要他继续竞争乱世天骄,那总有一天,他们会展开正面交锋。正是在这种危机感的驱使下,印决云感到自己的振元功在短短一天里似乎又有所精进,很快就能达到第三境。
振元功并不是星元宗的功法,而是白阳的独门绝技,偌大星元宗中也只有印决云这个白阳亲传弟子学到了这一神功。作为当世罕见的神功之一,振元功在修炼功法内可谓独树一帜,但缺点也是很明显的,振元功极重领悟,倘若领悟得当,有可能在短短几天内进展神速,但如果没有独特的体悟,有可能进展缓慢,好几年不能有所突破。如今在水归潮的压力之下,印决云感到“振元”有再上一层楼的趋势,心中怎能不喜?但在勤练“振元”的同时,印决云并没有忘记寻找古迹一事,毕竟高等的功法秘诀谁也不会嫌多,获得那些远古高手的传承很有可能让印决云的实力再获提高。
“倘若获得威力还在‘振元’之上的功法,嘿嘿。”印决云满面春风地想着,但他也知道,想要获得这种功法会有多困难,先不说找到古人遗迹是何等困难的事,就算找到,想要获得传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些前辈大人物绝不会把自己毕生的心血随意托付给一个后辈,他们肯定会设下重重考核。
印决云躺在一块隐蔽干燥的草皮上,在胡思乱想中进入了梦乡,有振元功的“共振”技能在,他还真不用担心别人趁他睡觉时的偷袭。
不知到了何时,印决云感到外放的真气一动,顿时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他微微蹙眉,举目四顾,只见淡淡的月色化作一件巨大的薄纱盖在在广袤的草原上,满天繁如同一颗颗闪亮的珍珠悬挂在黑色的天幕中,周围悄然无声,简直落针可闻。
印决云并没有起身,他的眼睛看向了自己左前方的草丛,借着月色,勉强能看到那一片长长的杂草没有丝毫异样。但是,“振元”早就已经让印决云知道了结果。
那里有人。
虽然振元功向外覆盖范围并不大,仅仅只有印决云周围方圆十米,但是这个范围内,印决云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如今的问题,只是由于处在黑夜的缘故,印决云并不知道伏在草丛中的是何人,倘若贸然出手,说不定会误杀熟人。
“阁下是谁?”思考了片刻,印决云最终决定主动开口,虽然这完全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但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在天骄之路中,能将他击杀的还真找不出来,就算遇上了水归潮,印决云虽不敢说能击败他,但保命还是没问题的。
凭借振元功,印决云清晰地感觉到草丛中的人微微一动,虽然幅度小到连草都没有晃动一下,但是依然无法逃脱振元功的反应。振元功的“共振”,实在是最好的侦查利器。
等了几秒,草丛中的人依然一言不发,印决云微微皱眉,继续说道:“我是星元宗印决云,阁下究竟是谁,为何半夜潜伏在此?”
草丛中的人听到这句话后似乎舒了一口气,笑着道:“原来是印兄,我是……”
就在印决云等待他自报家门之时,异变陡生,凌厉的剑气从草丛中铺天盖地般窜出,仿佛一道道灵蛇,从多个刁钻的角度刺向印决云,淡淡的月色下,剑气没有发出任何光亮,真是隐蔽而狠毒。
如不是有“共振”,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攻击,印决云很有可能会手忙脚乱,但在“共振”状态下,印决云对周边情况了然于胸,密密麻麻的剑气又怎么能够威胁到他?
手腕一翻,闪亮的剑光迸溅开来,印决云面色冷静,手中青铜古剑看似随意的挥洒,绚烂的剑光与无声无色的剑气撞击在一起,爆发出刺耳的金铁交击声,但下一秒,无色剑气全面溃散,剑光余威未消,犹如道道月虹,激射向草丛。
印决云不屑于掩藏剑光,他只需要堂堂正正碾碎敌人,他是王者,他的剑是王者之剑,王者的剑又怎么会掩盖自己的光辉?它只会用灿烂的光芒闪耀世间。
面对带着恢宏王者之气的剑光,草丛中的人也变了脸色,印决云的鼎鼎大名,他早有耳闻,但他从未想到,印决云竟然能轻易破开自己蓄势已久的偷袭,并且反杀到身前,仓促之下,他只能匆忙后退,手中长剑挥舞,留下道道森然剑气,企图阻挡那气势如虹的剑光。但他面对的是印决云,各大宗门年轻一代最强的两个人之一。
剑光化作一道一字型大潮,携带着无上气势,冲破了层层剑气墙,转瞬间就奔到跳出草丛的男子身前,男子脸色苍白,仓皇将长剑护在胸前。
但听一声爆响,男子的身子如同破布袋一般倒飞而出,随后重重摔落在布满野草的地面上。剑光大潮渐渐淡去,印决云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男子看着印决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低声问道:“刚才那一下,就是一字剑潮吗?”
“没错。”印决云平静地回答道。
“能让印兄用处一字剑潮,我也满足了。”男子脸上露出笑意。
印决云皱着眉头看着他,问道:“你为何对我出手?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对你释放了足够的善意。”
男子盯着印决云,过了片刻说道:“天骄之路中,我没有资格相信善意。”
“这就是你的理由?”印决云眉头一挑。
“是。”
的确,若是没有印决云这样的实力,没有人能够相信天骄之路中别人传达的善意,这与心性无关,只与实力有关,缺乏足以傍身的实力,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也不能因为相信他人而将自己置于险地。沉默了片刻,印决云忽然问道:“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男子惨然一笑,“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又怎么去了解我们这些凡尘中仰望天空的普通人?”
“……”印决云竟然一时无语,的确,他作为星元宗的天之骄子,接触的都是一些大宗门的杰出人物,那些小宗派的弟子,他并没有交集。
“本想尽力一拼,以求天骄传承,想不到印兄恐怖如斯,我也断了这个念想。”男子凝视着印决云,缓缓说道,“让我出局吧。”
看着男子苍白的面庞,印决云默然良久,最终收回长剑,长叹道:“你走吧。”
男子眉头一皱,问道:“为何?”
印决云缓缓说道,“我不想让你出局。”
“妇人之仁,这可不是天骄传承竞争者应有的气魄啊。”男子微微嘲讽地说道,“你就不怕我来日将你斩于剑下?”
“你没有这个实力。”
“看来印兄很有自信。”男子从地上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说道,“站在你的角度,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站在我自己的角度,终究还是要……谢谢你。”
“不用客气,你的实力,无法竞逐天骄大道。”印决云转身说道。
男子苦笑道,“虽然我不奢望天骄大道了,但是待在这天骄之路内对修炼可是大有好处,这里的天地灵气可是比外面不知浓郁了多少。”
他皱着眉头看着向着黑暗中走去的印决云,喃喃道:“有过人之才,却无冷血之心,虽不免流于寡断,但终究是可交之人。师父,您对他的评价还真是一针见血啊。”
看着印决云逐渐远去的身影,男子一咬牙,忽然大声道:“印兄,我叫龙拓。”
远去的印决云身子微微一停,似乎点了点头,最终还是隐没在黑暗中。
经过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印决云已经失去了睡意,他静静地走在草原上,看着东方渐渐透出光亮。
为什么要饶过龙拓?说实话,印决云自己也不明白,在天骄之路中,任何慈悲都有可能导致最终的失败。但是,印决云还是做出了这个选择,或许是因为龙拓那句话?“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又怎么去了解我们这些凡尘中仰望天空的普通人?”听到这句话时,印决云感到心中微微一动,从这句话里,他听出了龙拓的无奈与苦闷。
也许是所有小宗派弟子的心声。
不知为何,印决云想起了自己在宗门的时光,龙拓这些人虽然对他的璀璨充满了羡慕,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璀璨背后是何等的艰辛,为了宗门,为了自己,他背负了太多的压力。
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下,印决云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一种微微酸涩悲凉之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埋在心底吧?无论他是普通的凡人还是一代天骄。
印决云停下了脚步。一抹动人的嫣红出现在远山山头,刹那间,墨色的天穹骤然放亮,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有了生气,血一样殷红的太阳不紧不慢地从山后升起,一点点撕开笼罩大地的黑色幕帘。
这一刻,印决云正式进入振元功第三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