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桂花十里飘香。
姜夏抱着孩子坐在庭院里,笑着问:“锦瑟,你的桂花糖做好了么?”怀中总角的孩子鹦鹉学舌般:“锦瑟,你的桂花糖做好了么?”穿着青布衣裳的女子笑呵呵道:“夫人,小少爷,再等一等,马上就好了。”
一阵风过,姜夏闭着眼嗅着弥留在空气中的桂花香,良久,睁开眼睛,眉头微微蹙起:“都这个时节了,三郎怎么还不来?”锦瑟的桂花糖出锅了,一点点地装进白玉盘中,两相点缀,煞是好看。锦瑟将桂花糖放在江夏身边的石桌上,抱过孩童,方才回答姜夏的话:“许是路上耽搁了,前几日听庄上的李妈妈说浮山那边流寇四窜,三爷此行必是要绕路了。”姜夏叹道:“浮山附近的百姓又要遭殃了。”锦瑟怀中的孩子看了看姜夏,又看了看锦瑟,问:“娘亲,锦瑟姑姑,你们在忧愁什么?”姜夏和锦瑟相视一笑,姜夏揉了揉孩子的脸蛋,温声道:“宝哥儿,再过几天,我们就能回家了。”宝哥儿欢呼雀跃:“娘亲,那我是不是就有数不尽的桂花糖了?”姜夏的眼眶中一下子凝满了泪水,鼻尖微涩,勉强笑道:“我的宝哥儿,桂花糖吃多了会有蛀牙的,到时候虫虫在牙里安了家,每天吃着宝哥儿的牙,宝哥儿会痛的。”宝哥儿歪头想了片刻,问:“那我可以都装在荷包里一天吃上一颗好吗?”姜夏“噗嗤”一笑:“自然是好的。”
“夏娘,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门前的桂花树下站了一个身着蓝袍的清秀男子,宝哥儿的父亲,姜夏的夫君,忠义侯府三公子景明。宝哥儿看见父亲,从姜夏怀里爬出来,跌跌撞撞地抱住景明的腿,仰着头问:“爹爹,我们是要回去了吗?”姜夏也看向景明,景明温和道:“我们得尽快回去,老夫人离世了。”
十月的午后还是热的很,姜夏却有些不知所以,锦瑟已回屋拿行李了,东西本就早已收拾好,等着景明了,却不曾想会这么赶。姜夏端了茶水给景明问:“三郎......”话还未说完,便被景明打断:“从浮山过,几个流寇不足为惧,你也去收拾收拾,一炷香的功夫便出发。”姜夏欲言又止,终是问了句:“三郎一直赶路,可要再用些饭?”景明眉头皱起,手指不耐烦的敲了敲石桌,道:“姜夏,事情紧急,收一收你的姿态。”
姜夏心中“咯噔”一下,如坠冰窖,以前他从不会如此对自己说话的,今日是怎么了?老夫人身体硬朗,只不过一月有余,便逝去了?而三郎确是脸色清冷,眸子中无半点伤感。饶是姜夏曾被人赞为才女,也不明白景明到底是怎么了。
一行人坐上马车离开了庄子,半个时辰后,庄子已是熊熊烈火,化为灰烬。天色已晚,景明依旧没有让赶车的停下来的意思,前面快要到浮山了,姜夏不知自己今天怎么了,总是有点心惊,宝哥儿吃了糕点,已经在怀里睡熟了,景明靠着案几,看着书。
姜夏踌躇了半晌,方轻声问:“三郎,前面马上就到浮山了,听庄上人说浮山有流寇,三郎还是在此歇息一夜,等天明再走吧。”景明冷笑一声:“不过是几个流寇,不足为惧!”姜夏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怀里的宝哥儿,抬头却发现景明眸色幽深望着宝哥儿,姜夏心中一颤,问:“三郎,怎么了?”景明还未答话,前方的马车便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景明撩起车帘,一个为首的匪寇看向马车,仰天大笑:“哟!这里还有个美娇娘,兄弟们今晚可是有艳福了!”景明脸色晦明,扬声:“锦瑟,带着夫人少爷先走,其他人拖住匪寇!”
望向眼前与流寇相战的夫君,姜夏稳住心神,她知道自己在此处只会拖累景明,景明武功好,只要没了自己这个累赘很快就会脱身。抿了抿唇,抱着宝哥儿,和锦瑟向西南方向而去。姜夏并不知晓只是自己不见了身影,打斗的那群人便停手了。景明侧着身子让开,车夫打开了后面的箱子,真金白银整整六箱。为首的刀疤脸笑道:“景三少出手真是大方!”景明冷声道:“我要见到尸体!”刀疤脸呵呵:“景三少可真是与传闻不符,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鬼头你就带着一部分兄弟拖着银子回山寨,其他兄弟跟着我去找人!”
姜夏身体自生产后便一直没有调养好,只不过是几步路便已气喘吁吁,浮山山体绵延,此时竟是迷了路。姜夏扶着树缓缓舒了口气,道:“锦瑟,你带着宝哥儿先躲起来,就此分开走!”锦瑟:“夫人,那群流寇打不过少爷的,少爷马上就会派人来寻您的!”身后传来粗犷的声音:“你家少爷确是会派人来寻,不过寻得是你们的尸体!”
锦瑟已是怕的颤抖,依旧是挡在了姜夏身前:“我家少爷可是忠义侯府的,今日你若动了我家夫人,忠义侯府不会放过你们的!”刀疤脸却一脸怜悯:“忠义侯府算什么!”姜夏逼着自己冷静,问:“我夫君呢?”刀疤脸:“自是安好,不过你们三人确是没这个好命了!”
姜夏拉住冲动的锦瑟,将宝哥儿放到她怀里,随后走向前去,问:“你们收了谁的好处?”刀疤脸:“我这寨中的兄弟行走江湖,讲的是一个义气,此事本不该告诉你,但我今日可怜你,也就不防和你说说,此次要你们命的是景三少!”锦瑟惊呼:“不可能!我家夫人与少爷少年夫妻,又有了嫡长子!少爷怎么会加害夫人!你是血口喷人!”姜夏只是稳住了身形,嘴角挂起一抹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刀疤脸:“恕难奉告!你也不用拖延时间了,今日你们必须要死!”姜夏抬头问:“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杀?”刀疤脸没有回答,只是扬起手中的刀,姜夏只觉得天地在旋转,耳朵边传来宝哥儿和锦瑟的哭声、叫声,还有刀看向人与骨头碰撞的声音,很快,声音消失了。
冬日料峭,乍暖还寒,今日竟是飘起来雪,簌簌落下的雪很快就积满了庭院,姜夏时常望着窗外的景色失神,竟是回来了,景元十三年,这一年,她才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