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埙察觉到来人走到床边,又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醒了,睁开眼睛吧。”唐埙没动,仍旧假装没有苏醒。那声音又说道:“你若还不睁开眼睛,我就杀了你,反正我老头子也要杀你,我就假装成你是他杀的,那个婊子也不能打我。”这孩子压着声音说话,唐埙先没有听出他声音,后来听他这么一说,想到他对他妈说话的不敬态度,也怕他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就慌忙睁开眼。
睁开眼,就见到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自己。唐埙又看到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冻得通红的脸蛋,还有令人作呕的,孩子的鼻涕甩得老长,差了分毫,就要滴在唐埙脸上。唐埙觉得恶心,挣扎着想转过头,身上却仍旧没力气。男孩见了他这模样,则显得开心,擦一把鼻涕,试探着要抹在唐埙脸上。
唐埙有气无力地反驳:“你,你拿走。”他身子虚弱,说这几个字的工夫,又出了一身汗。孩子笑着把鼻涕抹到床边,又说道:“你睁开眼了,我还以为你真死了,那个婊子可要哭了。”唐埙知道自己身子弱,也不说话,只听着孩子接着说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四川唐家的人?你放心,我绝对不告诉老头子和那个婊子。我发誓怎么样。”说着话,煞有其事地抬起右手,嘀嘀咕咕说了一堆话,唐埙也没挺清楚。
孩子发完誓,又说道:“我发完誓了,你可也要告诉我实话。你若有一句假话,我就戳瞎你一只眼;两句假话,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再看着东西了。当然了,你若敢说三句假话,别以为我没别的法子待你。上次我在山上捉了一只傻狍子,最后吃它的时候,就剩一身皮了,想想挺没劲的,你说呢。”
孩子说得津津有味,唐埙却吓出一身冷汗,他没想到,这么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手段竟会这么歹毒残忍。他唐门出身,见过的狠毒角色成千上万,但这么年轻,做事就如此残忍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孩子见他额头出汗,就伸出帮他擦汗。唐埙觉得额头有些黏,才想起来,孩子刚才就是用那只手擤的鼻涕,现在他额头游动,就像是一条黏糊糊的毒蛇盘在头顶。唐埙说不出的恶心,可又没办法,只能皱起眉头,默默忍受。
孩子见他这模样,心里更欢喜,道:“那你现在可要……”孩子话没说话,就被女人的声音打断:“你在这里干什么?”声若寒冰,落地刺骨。孩子回过头,瞧见女人端着一个小盘,站在门口,冷冷瞧着他。孩子嬉笑着走过去:“没什么,就是帮你看看,他会不会死。”女人没理他,反而说道:“赶快出去,我的事不用你管。”孩子似乎没听到她的话,又说道:“娘,这个年轻的哥哥,是不是也要当我爹。”
女人听到这话,气得浑身发抖,伸出脚狠狠踢在孩子胸口。孩子倒在地上,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却仍旧挤出笑容:“我说到你心头了吧。”女人冷冷说道:“还不滚。”孩子踉跄着站起,捂着胸口,慢慢出门。女人见他出门,又抬脚关好门。
唐埙躺在床上,听清了这母子二人所有对话,心底疑惑更深:“这对母子怎么这样?竟和仇人似的,天下哪有这样的妈,这样的儿子?”疑惑之际,女人端着东西到了唐埙床前,放下东西,过去照看唐埙。
唐埙慢慢睁开眼,就看见女人低头瞧着他。那一刻,唐埙彻底愣住了。他见过女人,却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他又有些燥热,那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在心底搜刮词语来形容女人的美貌,可思来想去,又觉得那些单薄的词语是对女人的侮辱。这时他想起了,前些天在女真人地方见过的长白山,皑皑白雪,清秀玉立,姿美容貌,怕是对女人最好的形容了。
女人看着唐埙痴迷的眼神,就能猜出他心中所想,雪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轻轻咳嗽两声,唐埙才回过神,冲女人不好意思笑笑。女人似乎并不见怪,从旁边去过一个小碗,唐埙闻出是米粥的香味。女人端着小碗,轻轻吹气,又耐心地用勺子轻轻拨动。
唐埙看着女人,又努力开口道:“是,是你救了我吗?”女人偏过头,见他说话,忙道:“你才好,少说话,免得身子不适。”女人这时言语轻柔,文弱可亲,全没有了适才和那老人、孩子激烈争吵时的暴躁模样。唐埙见了她这样子,虽也觉得奇怪,可又更觉得舒服,仿佛很久都没人这么温柔地跟他说话。他脸上不由自主地挂起笑容,微微点头。
女人吹凉米粥,又轻轻把粥递到唐埙嘴边。唐埙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慌忙低头吃粥。女人又反复几次,直待唐埙吃完粥,又替唐埙擦好嘴,起身就走。唐埙见她要走,慌忙问道:“你,你先别走,我想,想问你……”女人回过身,又柔声道:“你莫再说话了,夺魂砂多大毒性,你该清楚。你现在勉强能保住一条命,已属不易,还是好好养伤吧。”说着话,头也不回走出去,又关好门。
唐埙瞧着门关上,有些失望,又觉得有些开心,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兴奋。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女人的呵斥声:“你还不滚回去,要我打断你腿。”紧接着是那个孩子呵呵的笑声,和一阵挣脱的动静。唐埙心底又犯了嘀咕:“为什么这女人对我这么温柔,对她儿子和父亲却那么粗鲁。”转念又想起女人喂他喝粥时的场景,心底又乐开花:“反正她一定是好人,不然也不会费力救我。”
想着事情,心里渐渐疲惫,白天几次恶战,身子也累,唐埙昏昏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唐埙梦里听到耳边风响,心底一惊,急忙转醒,就看到床边一个女人俯身看着自己。那女人三十多岁年纪,眼角鱼尾纹深沉,面貌却很清秀,全身裹在黑斗篷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