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走在少女身后,看着少女迷人的背影随着脚步一晃一晃的像是跳动的音符,像是蹁跹的精灵。阳光从左侧穿过少女柔美的曲线在地上投下一个向后倾斜的扁扁的影子。林间葱郁的树叶荡漾着轻抚过她的发梢,刚刚垂落到双肩的短发在阳光下被微风吹拂得根根闪耀。
这是一个即使行走在密林环绕中依然轻盈优雅的身影,比林间最美的花朵还要动人。
安就不一样了,仿佛每一根繁茂的树枝草木都在与他做对,他行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在与整个森林为敌。
他喘了一口粗气,有气无力的用原本当作拐杖的粗树枝推开一根横亘在身前有着吓人尖刺的荆棘,准备低头穿过去。结果就在他刚刚弯腰的同时,手上的树枝一歪,那根荆棘迅速回弹,“啪”的一声横扫在他的前胸。
“啊!”
“嘶!”
安一声痛呼,紧接着又发出阵阵倒吸凉气的嘶嘶声。荆棘上的尖刺一根不落的全扎在了身上,尖锐的疼痛气得他一把横过树枝抓住两头往下一压,同时膝盖配合着狠狠上顶……
然后“嘭”的一声,手臂粗细的树枝毫发无损,而安又抱着膝盖歪倒在地。
接二连三的动静终于让走在前面的少女不得不转过身来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安,那眼眸里分明有一种叫做“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带着这个完全没有任何作用的仆从”的犹豫神色。
安顿时恼羞成怒,捂着膝盖龇牙咧嘴的站起来盯着少女道:“我第一百二十七次重申,我不是你的俘虏,更不是你的仆从。”
这这能怪他吗?
只能怪这森林实在太茂密太拥挤了。郁郁葱葱的草木遮天蔽日,不知名的花草散发着迷人而危险的娇艳,粗壮的藤蔓肆意封锁着林间所有空隙,各种从未见过的虫子伏击在每一处阴影里。
树叶扫过脸颊带起难忍的奇痒,草叶划过肌肤像刀锋一样,这是一个完全不欢迎人类造访的荒林深处。
安一度怀疑自己在昨天那个夜里是如何在慌不择路之下竟然安全的跑到了这样一个密林深处的,甚至他都没在自己的身体上找到任何被树枝荆棘划破的痕迹。
若不是此时此刻随着他一路走来,裸露在长袍之外的肌肤已经被草木割裂出了一道又一道渗着血线的伤痕,他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拥有什么钢筋铁骨之类的能力了。
所以在这么复杂的环境里行走能怪他走得不稳吗?能嫌弃他走得缓慢吗?
我又不像你!天知道为什么你一点都没被复杂的环境干扰!
看了好一会儿,少女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大概心里在想,怪只怪自己实在低估了人类的脆弱吧。
“随你,作为一个宽容的主人,给予俘虏和仆从这一丁点反抗和自由的权力我还是能够恩赐的。”于是少女大度的表明了自己的仁慈。
然后又举了举拳头道:“不过我的仁慈是有限度的,再有下次,我会好好的教会你该如何尊敬自己的主人。”
“特别是,如果,你再把食物烤糊的话。”
“……”啊!这又是一件让安完全不堪回首的糟心事。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安为何前进得越发艰难的原因之一。
毕竟,饿啊!
两人已经在环境糟糕的森林里行走了大半天。少女看上去和出发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区别,脸颊上没有半滴汗水,身上的长裙依然不染尘埃。而安则如同变成了一只拖着舌头不肯走的癞皮狗,满脸脏兮兮血污的被汗水冲刷出一道道黑红色的痕迹,身上的灰色长袍也被刮得破破烂烂,干涸的血迹让原本灰色的袍子变成了散发着恶心味道的黑袍。
他已经分不清长袍上的破洞究竟是昨晚逃命时划破的还是这半天的行走时被划破的。
他们从清晨走到正午。
少女挥手间就在地面上凭空造出了一个由寒冰铸成的半人高的座椅,然后就见她将动人的臀线轻轻压上了椅面。
绿意盎然的森林间,寒冰铸就的白色座椅略显突兀。她坐在那里,像是居高临下俯视人间的神明。
自有威严!
只见她抬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指着安,冷声道:“仆从,去为你的主人准备食物。”
安站在原地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
刹那间少女眼眸一竖,铺天盖地的冰锥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空中,密密麻麻的将安包围了起来。
她道:“我说过,我本来可以杀了你。”
十八年了。
安终于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被人胁迫被人恐吓被人威胁了。他原本以为他这一辈子大概都不太可能会感受到这种情绪的。
这叫一个憋屈啊!
“我去,我这就去!”安看着近在咫尺的森寒冰锥,非常明智的选择了屈服。
“哼!”少女冷哼一声,围在安身周的冰锥又在他完全没有看清轨迹的情况下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安磨磨蹭蹭的背对着少女走进了林深处,嘴里嘟囔着:“这到底是个什么能力?是魔法吗?”
安想了想似乎并没有在自己看过的典籍里有过记载。当然,也可能是安这么多年根本就不喜欢看修行和魔法之类典籍的原因。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弱啊!
说起来作为光明教廷身份崇高的人之一,他孱弱的身体和武力显得极为不可思议。
这个世界上绝不可能还有什么地方会比光明教廷拥有更多的珍贵典籍,不管是什么方面的。所以对于安这样一个从小就可以随意翻阅教廷所有典籍的人来说,完全为零的武力显得极不合理。
但,如果这个人从始至终就不曾翻阅过任何与武力相关的典籍,也从始至终都不曾学习过任何武技和魔法,那么他的孱弱就非常理所当然了。
这种理所当然让安空手而归的时候甚至没有任何惭愧之类的想法,反而显得理直气壮的站在少女面前道:“我找不到食物。”
“我看见了山鸡,我还看见了兔子,甚至还有一只鹿。”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是我抓不到他们。”
“周围的果子我也看了一遍,都是不能食用的。”最后他摊开双手:“所以我找不到食物。”
“……”如此充分的理由,让少女一瞬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为什么一个仆从可以把自己的无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逻辑分明?
伟大的主人不得不亲自动手猎了一只鹿回来,前后花费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安甚至认真端详了一会儿认为这就是他看见的那只可爱的鹿,只不过现在它被一根冰锥刺穿了整个颈部,死死的看起来更可爱了。
安看着鹿,很想问一问该怎么把它变成食物。但犹豫了一下,最终他还是没有勇气把这个疑问问出口。
于是,片刻之后,一头全身完整的,皮毛齐全的鹿被架到了火堆上。最后,一坨焦糊的,散发着不知名恶心味道的东西摆在了少女面前。
整个过程中,安表现得极为认真。更神奇的是,少女全程看着安的动作却没有做出任何指示和批评。
直到安把那坨说不清的东西放在她的面前,她的眉角才不住的跳动了起来。
安试探着说道:“你先吃?”
少女眉角的跳动终于扩散到了整个脸上,她面色抽搐着将整坨黑乎乎的东西冻成了冰块。然后一挥手整个砸在了安的身上。
“我真的该杀了你!”
少女气呼呼的站起身,径直离开。
安揉着被砸痛的肚子,看了看怀里的大冰坨,最终无可奈何的将之扔掉,然后极不情愿的跟上了少女的步伐。
于是,两人又从正午,走到了现在。
没有进食,没有水喝。
艰难而疲惫的行走在这该死的森林里!
都已经如此艰难了,她居然还要用自己把鹿烤糊掉的事情来讽刺自己甚至威胁自己,简直无法忍受!
“那是我要烤糊的吗?”安瞪着眼争辩到:“我又不知道该怎么烤!再说了,你全程看着也没说什么啊!你要是会烤你说啊!”
“明明你自己也不会!”
大概这句话同样戳中了少女的羞恼,只见她将刚刚表露出的仁慈之色收回,又将已经放下的拳头再次伸了出来:“我要是会我还要你这个仆从干什么!?”
“那不如我一拳打死你算了。”说着,少女随手将娇嫩的拳头砸在了身旁的树干上。然后“嘭”的一声巨响,那拦腰合抱的大树竟然在这渺小的拳头下直挺挺的断了……
安悄悄咽了咽口水。
这仅仅是一拳之力啊!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这简直像是一头人形怪兽!
“打猎你不会,烤肉你也不会!”少女收回拳头,仿佛对自己的作为毫无意外:“我要你这样的仆从有什么用?挨揍都用不了我一拳!”
“我第一百二十八次重申。”安梗着脖子回道:“我,安,不是你的仆从!”
少女脸上始终变化不大的冰冷表情正在逐渐崩解,嘴角也略微露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如果不是仆从,我早就打死你了!”
安依然用一只手揉着膝盖,瘸着腿歪斜着身体用扭曲的姿势和少女对峙:“那你来啊!”
少女似乎终于彻底愤怒了,一阵乱拳如雨点般“噼里啪啦”的砸在安身上。
“啊!”
“嘶!”
惨叫声,回荡在幽深的密林里,惊起飞鸟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