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仅看到也尝到愈来愈多在转变上出现的自相矛盾。即使在20世纪，整个社会在科学、科技及市场上的转变获得丰盛的惊人发展，损失却更多，最后的结果会是我们受过的苦将遗留子孙。随着经济成长的消费主义及对这点的全神贯注，意味着发展会偏向一边，排除掉滋养心灵、心灵成长的需求。我发现自己重复提到物质成长已让我们付出心灵及精神贫瘠的代价。
我们在不顾后果地消费以及浪费下，大部分的自然环境及粮食来源已经被我们毁了，我们仍继续雇用聪明人才及劳工追求成长。这一切都是为了喂养我们贪得无厌的消费主义者的胃口，而这个胃口在媒体广告的操控、推波助澜之下，愈养愈大。根据各种说法，我们正朝着自我毁灭加速飞驰。尽管如此，我们仍继续向前冲。我们愈是继续这种不负责任、自私自利的行为，就愈能表现在国内生产总值数字上的成就。
在国内生产总值指导经济之下，它已经控制一切，即便是微细的、值得重视的人性追求，也得要臣服于市场经济的基本原理。确实，经济学及经济已经走到自身的尽头。人类处在这样的尽头，就被奴役了。发展已经丧失其目标。经济没有目标。存在的是谎言及讽刺。我们逐渐丧失人性，变成了被设定好的机器人，在无止境的劳动下是“有生产力的”，然后不满足地进行更多的消费。甚至教育系统的体制有如工厂，粗制滥造出合乎规范的、认知设计的机器人，以支持跟继续这种生活方式。对于清除废弃物、解决污染及气候变化的问题，我们还不够关心这些议题，所以继续胡乱下去。
人类的未来无法交给看不见的手操纵
我们一直信赖着市场，我们解开市场束缚，让市场自由化，现在我们知道市场力量并不是由“看不见的手”操纵，而是被邪恶的、贪得无厌的天才们操纵。但是我们不会承认是自己做错了，麦克白（Macbeth）会要我们说，我们已经深深地踩进市场里，超越了模型和教义，做出改变会令人感到厌烦。因此，我们对成长的偏执依恋仍旧绑手绑脚，这就是为何全球性经济危机的解决方式，跟一开始引起经济危机的原因相去不远。
但是，这种无知的经济成长会带我们到哪里去呢？经济成长大部分指物质方面，这必须依赖地球的有限自然资源，这种成长能持续多久？通过经济成长的转变已经走到末路了，不是走到末路的方法而已。这一点或许跟我们其实从来没有真正问过的问题相关：“要转变成什么？或者经济发展到最后是为了什么？”
对我们而言，关于经济成长这个主题，有个很好的提醒是“成长”的最根本定义，对任何生命有机体来说，指的是迈向成熟。成熟随后就是衰败。恶性肿瘤是另一种无知的成长形式，它借着吃噬宿主的身体得以长大，直到跟宿主共亡为止。明智地找出人类社会已经到了哪一成熟阶段，离死亡及衰败还有多久时间，这么做确实才是唯一负责任的做法。我们一定得假设人类的幸福要建立在经济成长上吗？还有其他选择吗？
因此，我们至今经历到种种转变，有一长串令人忧心的迹象，在此我只提出少数几个。
在无限经济成长的要求下，人类荒谬地开采自然资源，不仅造成自然资源迅速耗尽，另一方面也搭设了国家之间发生危险冲突的舞台，在这世上有太多纷争不休的国家，还有隐藏核武的可能性。再者，生物多样性崩坏，气候不稳，以及有些岛国土地、沿海区域将消失也迫在眉睫，这些都让人感到不安。这些情况是自然灾害频繁发生及造成大灾难的根本，特别是使贫乏及脆弱的困境更为恶化。当今科学家证实地震及海啸可能受到地壳压力的变化所引发，海平面上升也可能是因为覆盖山上的冰雪融化而导致。
不丹是山脉国家，气候变化对不丹的影响是立即性的，还有威胁生命之虞。解决这些问题要努力去减缓及适应，我们几乎没办法做到。这就是为何上个月不丹主办南亚高峰会时，气候变迁是我们讨论的焦点。
道德与伦理审视下的繁荣真相
如此冷酷无情的生存方式，引领人类在历史上累积到最大量的财富，但是没有补偿金，事实上非常少数人拥有真正的财富。跟其他事件相较之下，有件事再清楚不过，即是近来经济衰退，在亚洲发生金融危机及大萧条，股票、储蓄、豪宅，甚至工作在一夕之间消失。或许，这就是为何满足了基本生活需求后，快乐与物质富裕两者并无相关。
我们所谓的繁荣从道德与伦理的基础来看也受到质疑。不容置疑地，为数众多的人处于贫穷和各种脆弱的苦难中，而这些情况正处于历史高峰。在南半球辛苦度日，挣扎生存的国家，日后会因地球人口爆炸而遇到更多挑战。地球人口数从19世纪末的20亿人口，到现在是67亿人口，当中8亿人口营养不良。到了2025年，在这个小小的地球上的人口数会增加至80亿，到了2050年，会再增加10亿人口。
全球死亡率约有64％是非传染性疾病。约4.5亿人，占地球人口数12％，患相关的精神疾病。我们的社会得了瘟疫，正蔓延开来，当中有酗酒、药物依赖、关系失败、暴力犯罪、临床忧郁症、自杀。
都市化持续成长则是另外一个问题。在20世纪50年代，当时世界的都市人口占三成，到现在已经增加到五成。接下来40年，或者还不到40年，全球七成人口会住在都市。人口稠密的都市出现高度二氧化碳排放量是必然的，但是在拟定政策时却很少想到这点。通常会把从乡村移居到都市解释为离开自己的根、家庭、朋友及邻里。
移居到都市意味着与极重要的互依社群分开，与大自然的交融分开，以及切断了较少压力但较深满足感的生活。对太多人而言，都市生活的结果是处于拥挤人群中的寂寞生活。原本由家庭及邻里给予的社会安全网络、田野生活，跟国家支持做了交换，有很多富裕国家于此的负担已经过大，正面临崩解。都市似乎带来较低快乐感的生活。至少，不丹在早期调查“国家幸福力”的证据显示如此。这项结果可能符合事实。毕竟，快乐是开心地出生、养育子女；对于工作感到有意义且有满足感；年长有安全感、知足常乐，在亲友陪伴下有尊严地、平静地去世。
这些警讯对我们是严酷的提醒，意即国内生产总值所引导的市场经济，以及我们的生活方式是无法永续维持下去的，也是不公平的，还是让人感到不快乐的原因。
GNH便提供另一种选择。GNH承诺人类共同的目标是追求快乐，认为大家要理解进步是一段时间里我们提升快乐层次的程度，GNH承许每个人都有超越身体以外的需求，要同样注意到内心需求。GNH的基本理念乃是体认到获得快乐的条件是能够在追求物质及内心需求上，两者取得合理的平衡。
不丹采用GNH作为国家发展的哲思，乃是基于我们相信每位公民最想要的就是快乐，所以国家的主要职责是必须创造让公民转变自己，也让社会转变为感到快乐的环境。不丹政府为了这个目标，多年来致力于创造出能让公民追求快乐的环境。所以，GNH这个发展典型有其清楚的目标及一整套策略，来增进及保持文明，其内涵就如同我先前所提到的。
从1970年早期开始，“国家幸福力”就引领着我们的发展，至今几乎要40年了，现今，不丹能自给自足过得很好，贫富差距也不会无可救药地扩大。我们的自然环境良好，恢复力强，国土面积72％以上是森林，其中接近一半面积是森林保护区。建立在人类价值上的文化资产及传统，会继续引领我们的思维及平日生活。我们对于要有好的国家治理所许下的承诺，已经回予我们一种真正赋权给选民的民主政治，跟只是表面装饰的民主政治恰好相反。
我们到目前为止，一直努力着取得现代与传统、物质与精神的平衡，以及持续成长。这一切大部分要归功于“国家幸福力”价值在人们心中内化。不过，我们不能理所当然地认为好的直觉特质能够继续领导国家决策。全球化以及不丹融入到世界，得要通过沟通及信息科技，而这些容易进入的管道，将会改变不丹人民的想法及价值观。有人担心不丹人原先的内化价值观可能抵挡不住消费主义的腐蚀性力量。不丹受消费主义影响的迹象已经浮现了。
基于上述种种考虑，皇室政府（Royal Government）建立“国家幸福力”指标来引导我们的发展。执行这项任务的单位是不丹研究中心（Centre for Bhutan Studies），我们从世界相当多篇的学术研究及实务工作者的经验里获得支持及贡献的益处。
“国家幸福力”指标包括四类策略，即促进及获得正向转变的四大架构，其下有九个方面，总和九个方面就是形成幸福感的基础。
四大架构是：1.持续且公平的社会经济发展
2.不丹脆弱山林生态的维护
3.文化的保存及促进
4.良好的治理九个方面有：
1.生活水平：生活水平包括不丹公民基本的经济状态。从搜集公民收入所得、根据人口分布于不同区域算出财富程度。本方面也会检讨不丹国内贫穷层级及所得不公的情况。经济安全会从搜集土地拥有权、粮食安全及就业情形的资料来判定。
2.健康状态：本方面包括了人民的健康状态。除了死亡率及发病率之外，本方面还加上个人对自己健康状态的记述，以及是否会做出危害健康的行为。健康指标是以百分比记述好／极好的身体健康，即便是主观资料，也被发现对于疾病发生率及死亡率是令人满意的指标。其他健康指标包括以百分比记述身体活动的健康程度，以及以百分比记述健康体重等等。
3.教育水平及相关资料：本方面会调查好几项因素，其中包括了受教育情况、专长、教育支持。这个方面涵盖了非正式教育、非正规教育、寺院教育，以及不丹在国家、小区、家庭中具有影响力的教育管道。这个方面的其他指标是以百分比记述擅长的专长、对于至少五个重要领域具备的知识，以及以百分比记述家庭、公民及文化知识的高水平。
4.生态多样性及恢复力：本方面从自然资源的状况、生态系统承受的压力情况，以及不同处理方式所获得的响应，会描述不丹国内的供给及需求，以及供需二者对不丹生态系统造成的结果。在供给方面，会调查检讨土地使用情况、水资源、森林资源、空气资源及生物多样性的状态。在消费方面，本方面会注意例如生产、废弃物、运输、能源使用及生态消耗量这些因素。不丹将其自然资源的使用定位在永续维持的典型，在本方面指标例如以百分比记述在个人的小区里，如何落实维持自然资源，会以在地情况测量出维持自然资源运用的普遍性，并且对于制定可恢复的自然资源政策的效果会有帮助。全球暖化及其带来的威胁所造成的影响也会被估量。
5.文化多样性及恢复力：本方面将评估不丹文化传统的多样性及强度，计算出文化场所的种类及数量、语言使用模式及多样性，还有参与宗教性社群的活动。调查也会检视人民对于核心价值、地方风俗习惯、传统以及价值观改变的响应。所以，本方面的状态指标例如以百分比记述出对于特定一些传统具有好或极好的知识程度，将能反映出成员的练习程度，以及维持传统技能和种类的知识。
6.小区活力：本方面聚焦在自己在小区里与他人关系的优劣处及互动情况。本方面的状态指标例如以百分比记述对人的高度信任、百分比记述小区的高度活力、百分比记述参与志愿服务的活动，以及百分比记述于自家及小区里感到安全感，这些数据会有助制定政策者追踪小区活力的变化。这些数据能帮助我们规划出避免小区生活瓦解，以及提升社会资本的合适、及时策略。关于这方面，我想补充一点，我们要视扩展家庭网络是极重要的社会资本，因为扩展家庭对于社会在经济性、社会性及情绪性的安全网络，最具有恢复力及持续力的类型。
7.时间运用：本方面分析人民在24小时以内时间运用的方式，也包括更长一段时间的活动。搜集这些资料的用意是计算出人民会如何把时间投入在社会、文化、经济及人类资本方面。从搜集到的资料里，依照投入时间在工作、旅行、做饭、家务等项目都会计算出时间，并以百分比呈现。本方面里有些状态因素适合以百分比呈现，例如对生活步调的满意度、投入小区活动的时间长度，以及投入在社会／家庭活动的时间长度。时间运用的其中一个重要的功能是理解到休闲时间的价值。
8.心理幸福感：本方面包含了对生活不同方面的知足感、满意感，以及心理健康。不丹人民共同的快乐是施行“国家幸福力”社会的主要目标，人民的心理幸福感是不丹政府在提供适切政策及服务是否成功的主要判断。人民的心理幸福感是生活情况与社会环境两者互关所产生的结果，这也是将小区及社会视为整体的幸福感指标。全方位发展的方法需要包含人民的感觉及心理幸福的状态。这份自述调查报告，评打出的快乐分数根据国际比较的量表而分成10分，这是评估公民的心理幸福感的主要方法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