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个人的漂泊并不总是一件有趣的事啊。”青年好脾气地笑着,“相信我,多亏了你,小姐,你的家乡现在很好,好到你一定要去看看。”
“更何况,”青年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愉悦地勾了勾嘴角,“这是你一直期待的、命中注定必然发生的、像普罗米亚之花那样的旅行啊。”
普罗米亚之花一样的旅行吗?悠然虽凭直觉猜到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去往她应该去的地方,但并未料想到自己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起点。
不过比起这个来,她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问:“刚才你提起世界树上的三颗宝石,又说我们的目的地是亚尔夫海姆。那么,请允许我猜测一下,这件事是否与云海中的那个地方有关?”
“唔,没错,”青年赞许地点头,“看来你也略有耳闻。据我的记忆,掉落在那片森林中的宝石正是世界树上的三大宝石之一——太阳石。”
“那么,我的任务就是得到太阳石并把它送回世界树上?”
“不,”传说狡黠地眨眼,“是我们的任务。”
“那么,所谓的继承者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作为一个半精灵会继承霜巨人的灵魂呢?继承者对于拯救世界树又有什么意义呢?”传说带来的信息量太大了,她一时不太能接受自己的这个新身份。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啊,这位小姐,你看,天都黑了,是不是可以等到明天再说呢?顺便,可以收留一下无家可归的我吗?”青年一脸无辜。
“当然。”事实上,悠然一直在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窗外一轮弯月高挂在夜色之中——精灵是依附于阳光而存在的生物,这一点即使是身为半精灵的悠然也无法例外的。青年想必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才结束了今天的谈话的。悠然发现他好像总是这样温和的甚至是……温柔的……
接着,悠然站起身,为她的不速之客准备了一件干净的客房,打了个响指,床头墙上挂着的油灯燃起,为她的客人带来一点昏黄的光明。
悠然并不悠然地躺在二楼卧室的床上,画笔就放在她触手可及的枕边。她翻来覆去,世界树、霜巨人、宝石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循环。但事实上,她累极了以至于她根本不确定此时她还有能力思考任何事。于是,这个晚上,她毫不意外地做梦了,但意外地做了一个关于亚尔夫海姆的梦。
她以为她已经忘了那些事,但是她没有;她以为她永远也不会回去了,但其实也不是。悠然地继续生活在小木屋里只是在欺骗自己罢了,她一直都知道。
中庭是如此辽阔,智慧的人类居住在中央,优雅的血族与潇洒的狼人居住在人类领地的东、西两端,富有的矮人住在人类世界的地下,北面则是精灵之地,这是世界最初的秩序。
亚尔夫海姆是中庭上最大的国度,从外到内有三座森林,也就是说有三组派别不同的精灵,分别为新约精灵、旧约精灵和林间精灵。
新约精灵的身材如矮人般娇小,生有半透明的双翼,性格开朗活泼,他们守在亚尔夫海姆的最外层。
旧约精灵的森林离新约精灵的不算太远,两派一直保持着友好和平的关系。相比于自由的新约精灵,旧约精灵身材高挑、神秘严肃,在某些方面还很古板。他们的等级秩序森严,根据血统的纯正度决定等级和住处,从森林外围到内部血统越来越纯正,共分为八阶,一阶精灵住在最外层,以此类推。森林最深处那座庞大的宫殿里,住着所有八阶精灵——女王、执法者、十二大公爵、二十四伯爵及其家族。执法者是仅次于女王地位的,由精灵族最公正的家族的历任族长来担任,负责根据律典《旧约》对有罪的精灵进行判决,其决定即使是女王也无法更改。
悠然很幸运,她从小在宫殿里长大,养母是那时的执法者辛西娅。天生慈悲的辛西娅将悠然保护得很好,好到她根本没意识到在当时那种环境下,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小洛伊丝一向很乖巧,只有一次,她不小心把女王心爱的花瓶打破了,那一天她被守卫带到了裁决室,守卫抓得她的胳膊很疼,她很害怕。然而,当裁决室的门打开,她一抬头就看到满头白发的辛西娅坐在主位上一如往常地对她慈祥地笑,笑得小洛伊丝忘记了害怕。
后来,辛西娅引经据典,与十二大公爵反复周旋,才保住了洛伊丝,当时她只觉得无趣,这这是她的童年中最不值得一提的一件小事;后来的后来,她成为了弯刀夫人,成为了“悠然”,才明白那是她几乎是逃过了一场死劫。
在排斥甚至憎恨混血的宫廷中,走错小小的一步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这件事与其说针对洛伊丝,还不如说是女王在试探辛西娅的态度,而那时辛西娅明显的偏袒也将她自己推向了极为不利的境地。
于是,一切美好化为乌有,噩梦般的战争发生在亚尔夫海姆。积怨已久的低阶精灵向宫殿吹响了战斗的号角,百年战争拉开帷幕。以此为导火索,不断有矛盾爆发,整个中庭都被卷入无穷的战火之中。
然而,这只是真相的冰山一角,悠然与其他混血在这场战争中被当作活的武器,他们分别代表不同的种族出战,种族之间的战争莫名变成了混血之间的战争,他们毫无意义地自相残杀,直到那一天……
“轰”——一道惊雷闪过,沉睡中的悠然蓦然惊醒,也许是梦中的景象太过触目惊心,她掉进了回忆的漩涡里无法自拔。冷汗一颗颗的从额前滴落,沾湿了长发,她的手在黑暗中颤抖着摸索到她的画笔,紧握。她能感觉到她的心中好像有什么随着传说的到来而努力想要挣脱束缚,她尝试着唤醒这支沉寂了百年的画笔,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又回想起梦中的景象,那是战争,是即使结束了也依然留在心中的梦魇。
“还要继续走下去吗?我已付出太多……”她这样问自己。
黑暗中,她久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