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凌晨两三点的伦敦寂静而沉默,白日的张扬蛰伏在黑暗中,多了几分历史的幽深,
街道两旁的路灯明灭不定,偶有醉汉和一些混混出没。
麦克驾驶的甲壳虫速度飞快,再加上路途畅通,即使伦敦很大,但也几乎是眨眼进入了码头区。
这里的景象要混乱一些,因为受伦敦当局的政策影响,正在搞大建设,各色建造房屋的工具隐藏在夜色中,就像潜藏在洞穴或黑暗里的巨兽。
到了这里,伊凡明显感觉耳边嘈杂的声音大了起来,金属摩擦声,大吼声,机械运转声俱都混合在一起,钻进他的脑袋。
哈里森摇下车窗,向外面看了一圈,然后对麦克道:
“前面路口向左,尽头拐角有家破斧酒吧,在那里停一下。”
麦克无声点点头。
转过路口不远,就见一个亮着昏黄光芒的窄门,写着‘ Leaky Cauldron’的破木牌挂在门口上方支出的横棍上。
“你俩先进去吧。”
麦克说道,还对着伊凡笑了笑。
哈里森点点头,拉着伊凡就下了车,
“威廉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哈里森拍了拍伊凡的头然后进入了破斧酒吧。
伊凡默不作声,实在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搜尽脑壳也不知道说啥,再加上他这具身体才十一岁,行动能力没有成年人强,只好是跟随哈里森和麦克了,
“想必……爷爷和爸爸应该不会坑我这个孙子和儿子吧……”
不过想起哈里森和麦克,伊凡又不禁拍拍脑门,这俩货一个吸妒,一个逃狱,怎么想都不是什么靠谱的人。
伊凡跑到大道上,看见麦克将甲壳虫开进了一栋废弃民房里,车身狠狠挤进了不算宽敞的门廊,随后麦克在里面耽搁了一会儿才出来,
就在麦克已经站在破斧酒吧门前时,伊凡听见了轰隆的一声闷响,
转头一看,只见那废弃民房里闪过一抹火光,随后股股灰尘从门窗里涌出来……
“这是……小规模汽油爆燃……”
伊凡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诧异地看了眼麦克,心里暗想……这家伙还挺谨慎啊……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高一些,要瘦一些,性格也内向一些……”
麦克没有进去,而是和伊凡在外面聊起天来,他靠在路灯柱上,灯光从头顶照下来,将面庞隐藏在光影交错中,看不清表情。
伊凡看了看这家伙,心里实在是没什么波动,一是……这些年麦克从来没出现,二是伊凡毕竟不是普通小孩,他的经历非常特殊。
不过麦克的话没有停下来,
“你的眼睛很像你母亲,头发也是如她一般的黑色,不过性格不像,你母亲年轻时就和空中的雀鸟一样,叽叽喳喳又自由自在……”
伊凡明显能感觉到麦克那冰冷的眼神在融化。
“想必你很想知道你母亲的容貌和性格吧,毕竟像你这个年纪的小鬼都是那么‘多愁善感’……”
“正好我也想你母亲了……”
麦克上前拍了拍伊凡的肩膀,平静地道:
“所以我出来了,要带你去美国找她。”
伊凡全程无语,他头一次见把越狱说的这么温情的,而且他相信,能被关进监狱里并被判五十年的,十个中十个都是有罪之人,即使有例外,那也是万中无一,所以他的父亲麦克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这让一直觉得自己三观很正的伊凡隐隐有些排斥,
不过对于他的母亲,伊凡还是很好奇的,尽管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但毕竟那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所以偷渡去美国这件事,他心里并不抗拒,
……而且我现在是个十一岁的未成年,在各国司法体系中都是绝对的弱势方,即使后来麦克又被捕了,也不会牵连到我……
……至于哈里森……
想到这儿,伊凡不禁皱了皱眉,心情沉重起来,
如果被捕,哈里森最低也要判个包庇罪,甚至很有可能是协犯。
“哈里森他……也要去美国么……”
伊凡抬头认真看着麦克道。
麦克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伊凡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他无奈地揉揉脑门,摊摊手道:
“是哈里森自己要求的,你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那就是个执拗到极致的老头子!”
这时哈里森从酒吧里走了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重重哼了一声,然后摆摆头示意两人进来。
穿过杂乱的酒吧大堂,三人跟随一个光头佬从柜台后的小门中穿出去,来到了一个小巷中,
七拐八拐,弯弯绕绕地走了不少路,居然钻进了一个卸货码头,
这个码头里堆满了集装箱,起伏跌宕,而在集装箱构成的‘山脉’令一侧,就是反射着月光波光粼粼的大海,几艘好像山峰一样的远洋货轮停在港口里,即使远远看着,也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似乎整个海面都被那几艘大船压平了。
光头佬带三人来到一个红色集装箱前,打开箱门,摸了摸自己那在月光下锃亮的脑门,道:
“就是这里了,两个小时后出发,到船上听指示行动,6天后到达洛杉矶,剩下的钱交给那边我们的人就行。”
哈里森,麦克,伊凡,这祖孙三代仅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光头耸耸肩也不在意,只是嘟嘟囔囔地走开了,
“还是头一次看到有白人偷渡的……”
三人进入集装箱,借着立在四角的手电筒光芒,发现这里已经有了三个人,两个黑人……只能在黑暗中勉强看到牙齿,一个拉美裔妇女抱着半大的孩子,
伊凡三人的到来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三人也不在意,找到个干净的地方就坐了下来。
哈里森毕竟年岁大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伊凡这具身体的精力也不算旺盛,尽管意识想竭力保持清醒,但身体已经在反抗了,
正在壮年的麦克倒一直保持清醒,他拍了拍伊凡的手,温柔地道:
“睡一觉吧,醒来就能看到妈妈了……”
伊凡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不过到底有些支撑不住,渐渐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他感觉身下的铁皮抖动起来,整个世界都开始摇晃,他知道这是集装箱被吊上货轮时发出的动静……
一场莫名其妙的旅途开始了……
…………………………
1988年,
美利坚合众国,
洛杉矶大区,距离长滩港18公里处,
凌晨3点50。
远处城镇的灯火已经星星点点,月色慵懒,夜空上灰云漫天,导致照到地面的自然光不强,城际公路上,自南方缓缓挪过来三道模糊的影子,
一道有些蹒跚,一道高大稳健,一道则矮小清瘦,
正是从伦敦偷渡过来的贝尔家祖孙三代,哈里森,麦克,伊凡。
时值九月,洛杉矶地区的温度不低,但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伊凡紧了紧身上的宽大西装外套――那是哈里森的老衣服,平时他都当风衣穿,大大打了个哈欠,
“咱们要去哪?”
哈里森蠕动下嘴角没出声,一周的奔波,让年迈并且作息不良的他感觉身体快要散架,此时仅抬起腿都很费劲,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了。
麦克倒一直很平静,不过他微微颤抖的小拇指显示其心里也并不淡定,他托着老哈里森,眼睛遥遥望向西北方,道:
“我们去圣费尔南多谷。”
“哦……”
伊凡点点头,随后又问道,
“走过去?长滩在洛杉矶的东南角,圣费尔南多谷在西北角,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之间的距离。”
对于洛杉矶伊凡还是有些了解的,前世他来这里执行过任务,最起码对地图是熟悉的。
“当然不。”
麦克摇摇头,指向前方地平线上刚刚出现的一个灯箱,嘴角露出笑容,
“那个汽车旅馆里有车……”
伊凡撇了下嘴,他就知道这家伙想不出什么好招。
…………
砰!砰!砰!
哗啦!
福特车的车窗在麦克的重拳下粉碎,在寂静的汽车旅馆院子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什么人!”
粗声大吼从屋子里传出来。
“快!”
哈里森说了一句,然后轻车熟路的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并帮伊凡打开后排门。
伊凡也不敢耽搁,赶紧跳了进去,然后紧紧关好门。
而麦克上车后从驾驶座前面,方向盘下方掏出了一堆胶皮软线,鼓捣起来,
可过去了快一分钟,车还是毫无动静,此时旅店中已经跑出来一个穿着背心的大肚汉,手里拿着双管猎枪,嘴里不停大吼:“下车!快下车!该死的盗车贼!”
哈里森和麦克都急得满头大汗,嘴里骂骂囔囔……
“该死,这福特怎么和沃尔沃大众不一样……”
“我看你是在监狱里呆久了!”
“把那根红线拔出来,然后绿线扭断,两者触碰打火!”
麦克看了眼出声的伊凡,顾不得诧异这个十多岁的孩子怎么会了解这些,赶紧照做,两秒后,汽车嗡嗡一声并抖动一下,果然启动了,
大肚汉这时离车头已经很近了,伊凡甚至能看清他那杂乱的络腮胡子,
不过麦克的手已经分别按在方向盘和档杆上,只见他挂了倒档狠狠一退,然后轮子一摆,汽车冲上公路,霎时间拉开了距离,
“低头!”
伊凡很是听话的低下头。
嘭!嘭!
两声枪响,一发打空,一发刮过车的上悬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音。
大肚汉又在后面追了一段距离,可福特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不多久就消失在夜色中。
“fu……科!!!”
偷车成功的三人坐在飞驰的轿车中长长出了一口气,随后麦克和哈里森回头看了眼伊凡,脸上满是探究之意,
伊凡耸耸肩,没说什么。
麦克又看了眼老哈里森,老哈里森撸了一把头发,同样耸耸肩,道:
“这就是贝尔家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