泫泽醒来，是在手术后第二天的下午。不过他不是自己自然睡醒，而是被城市防空警报吵醒的。
防控演练每年都会有，想来今年的防空预警也差不多就在这两天了。
没有了梦中的恐惧和紧张，感觉整个人精神多了，虽然是刚刚术后，鼻子上罩着氧气，还是忍不住的四下观望。
豪华单间病房，不用说肯定是迟佑安排的。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此时泫泽内心已然极为平淡，左边望去，手腕上扎着输液针，腿上已裹着厚厚石膏。病床旁轮椅、拐杖一应俱全，摆放整齐，并且显然用心考虑过角度和距离，为方便病人下床和使用。
泫泽觉得这应该是迟佑身边那个小伙子做的。这么年轻，做事情就如此干练实在难得，心中不禁对“油牧集团”又钦佩了几分。
右边，床头柜上摆放着果篮、牛奶及温水杯，一份脑神经检查报告放在最前面。
想起自己手术前种种怀疑不禁失笑，他知道迟佑这样安排无非是想打消自己的顾虑。
泫泽看着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心觉安稳。突然他想起一件要紧的事，不由得慌张起来，双眼不住的四下寻找。自己的黑色公文包去哪儿了，里面的离婚协议，如果让小楠看见……在经历了那个怪梦之后，自己觉得和妻子小楠离婚，简直荒唐。现在他只想把那该死的协议书撕得粉碎，如龙熔铁链那样。
他自然记得，小楠和自己一起长大。
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婚姻曾经令迟佑等一众好友、同学艳羡。可自己为什么要跟小楠离婚，现在自己也想不清楚。头脑中全是妻子温柔的笑和对自己好……
“泫哥哥。”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泫泽回身，看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儿，双眼清澈明亮，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海风很大，那小女孩竟然还伸出白嫩的小脚拍打着海水，独自玩耍。
“小楠。”泫泽说着走过去，伸手将小女孩儿抱起来，又仔细擦干脚上的海水，细心的将鞋给她穿上。小女孩儿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
“快回家去吧，海风这么大。”说着泫泽将她放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小女孩儿嘟起嘴。
泫泽想了想：“你明天起床，我就回来了。快回家吧。”
夕阳照在海面上，柔和的光，从海水中折射到小女孩儿脸上。映的她双颊一片殷红，犹如天边那一抹彩霞。
“你回来我就能嫁给你了吗？”小女孩儿稚嫩的脸上，出现了本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成熟表情。说着伸出小手，递给他一件饰物，那东西在夕阳的照耀下，色彩斑斓，如同将海水捧在手里一般。
父亲见了，心想：真是人小鬼大。
只听“咳，咳。”两声，祖父敲着大烟袋，笑眼看着泫泽。
“这小孩子过家家，算不得真吧。”父亲苦笑，看着祖父说道。
“只差四岁，嗯，年纪正好。”祖父似乎没有回答父亲，只是望着夕阳悠悠的说着。
D市的渔村，细想起来已有百年的历史了，相传，从明朝郑和下西洋时，全国沿海渔业就猛然发达起来，有着当时全世界最高的造船工艺水平，为渔民出海提供了强大的保障。
泫泽从小就耳濡目染，听大人讲“三宝将军”请龙神，斗海妖的故事。故事传的久了，里面的一些情节、物品也成为了当地特有的风俗和传统。
相传，当年“三宝将军”郑和行船至此处，突然海上风雨大作，浊浪滔天，将军凤眼观瞧，果见此处有海妖作祟。于是传令船队在附近停靠，先避其锋芒，再商量对策。
当地渔民见有朝廷官船舰停靠，哪敢怠慢，立刻上前帮忙。族长引了几人，在码头迎接。郑和下船，见这渔村是依山而建，山峰曲折，如巨龙环抱，天然一处避风港。风水不说难得，但庇佑子孙，福荫后代总是有余。又见族长等人已是花甲之年，虽已满头华发，但精神矍铄，浑不似年迈之人。
于是行礼，细问此地风土人情、藉户田亩。一问之下不禁大惊，原来这十户之中已空了八九户。
或搬或散，恐十余年后，此地也就再无人烟了。那族长答完不禁凄然，悲恸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因那海妖之扰？”郑和指着远方风暴道。
“哎呦，可不敢，可不敢这样称呼“爷爷”哟。”族长慌忙道。其余随行村民也都极为慌张。
“哼，我们大人拜天拜地拜皇帝，区区一只海妖又如何称呼不得？大人，末将不才，愿率本舰兵马，为民除害！”一参将生的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向郑和请战。
郑和并未答应，只见这风暴恐一时三刻无法停歇，便下令将船舰停靠稳当。于村外安营扎寨。郑和本不想惊动百姓，奈何族长极力相邀，又因村中房屋多有空余，便令军汉仍守于村外，除船上必要留守以外，其他人员按各自船舰编制，有序进村。
族长等人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只见几万余人马，在郑和帅旗调动下，如身使臂，如臂使指，有条不紊的排开，纪律严明有序。心中不免赞叹不已。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各舰人马已在村中各处集结完毕，郑和见这小小的渔村哪里能够容纳自己的人马，于是只得再次下令，将自己本部船舰人马于村中集结，其他船舰人马分“青龙”“白虎”“朱雀”三队，分别于东方、西方、南方，列队集结，因村北靠山，无法驻军，却是天然的屏障。一次寻常的调动，便是一个可攻可守的阵型。足显郑和军事才能。
各部依令而行，如此一来，村中民房皆满，即便如此，各队仍有大部人马挤在村外。众将士只得将村外荒地占了，扎下营盘。
原来，此次是郑和三下西洋。其时，寰宇中皆以我大明为尊。有了前两次的经验，郑和除必备亲兵卫队外，多带水手、商贾，奇货、异物，以航海通商为本。耀中华之威名，展华夏之强盛。
适时人员安定，便有商贾在村中售卖货物，还有伶人美姬弹唱献舞，更有能工巧匠从山中将树伐了，准备为郑和建一所行营。一时间平静的渔村，热闹非凡，虽然港外风暴依旧，但这港内却全然不觉。
傍晚，海风更大了，郑和下令除原有巡逻值勤外，增设巡海队，密切观测风向、海水。
各部安顿后，已是深夜，郑和本想养足精力，明日再商讨如何对付这海妖，不料此时却辗转难眠。
只得起身，命人掌了灯，随手拿起一本《外国纪要》来读，这本书是一名西洋人旅行传记，内容颇为荒诞，然所载各国地理、人物、风土极为详细，且自己按书中所指，到过的几国，无不如书中所载。故此，无事便翻阅几章。
正看的兴起，突然一阵海风吹过，将油灯吹灭。郑和正要叫人掌灯，只见房门一开，走进一位花甲老人，须发皆白，竟似那村中族长。
郑和起身道：“老人家，今日诸位舟船劳累，待得明日雨住风停，我等商议好出兵策略，再去擒那妖怪。今日已晚，老人家快快回家歇息吧。”
郑和也是身经百战之人，自己行营中军，突然让这老汉闯了进来哪能不惊，好在他应变奇快，不动声色，依理而言。
那老汉听完并不答话，片刻之后才徐徐道：“若将军真想治服那畜生，我可助你。”说罢，化作一股黑烟，从房门飞出。郑和赶忙跟上，只听得空中传来“水白，则攻之，水黑，则染之，水沸，则妖孽除之。”郑和心中默念一时不解其意，待要张口细问。猛听的一声响，低头一看，那本《外国纪要》正掉在地上，油灯仍在烧着，原来是南柯一梦。待要招人，眼见东方发白，天已亮了。那风暴也渐渐弱了下来。
清晨，郑和梳洗已毕，稳坐中堂，但见他白面凤目，官服齐整，当真是好不威风。
时下，已坐了半厅的人。忽有传令兵来报“禀大人，渔村族长已在门外等候。”
“快请进来，”郑和道。
那族长一见郑和今日之穿戴，简直如天神降临，光彩夺目，纳头便拜。郑和也不失礼，将他请在左手上坐，老汉哪敢造次，不住推脱。参将见状不耐烦道：“大人让你坐你就坐！”说着瞪起牛眼。
郑和笑道：“老人家，这海妖底细，还需您来指点一二。”族长忙道，不敢。郑和又突然道：““水白，则攻之，水黑，则染之，水沸，则妖孽除之。”不知是何道理？”那族长一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连摇头。郑和见他不似做假，便不再问，仍请他细讲妖怪底细。
只听那老汉道：“不瞒大人，我等族人在此居住也有百年，只因此地靠山临海，是个不愁衣食，战火不侵的所在。是以村子虽小但人丁兴旺。”说道往日兴盛，不免面露得意之色。
又续道：“那是……我朝初年，一日海风大作，风暴大雨直刮了七天七夜。有好事的出去瞧，回来便说，那风暴里好像有东西在缠斗，怕不是我们冲撞了什么，龙王爷爷要收了咱们这些人啦。
一时间，人人自危，有的便起了搬迁之心。毕竟是非之地，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携家带口先出去避避。
全村人来到族长家门前，只等族长一声令下，全村迁徙。只听族长镇定道：我早已报了官府，待暴风停了，自有官兵前来处置，尔等速速回去，不必惊慌。再有妖言惑众者，休怪我不念同族同宗之情。
郑和听到此处，点了点头，觉得老族长处事妥当。
只听那老汉继续道：“转天，天变晴了，众人纷纷出门，只见海滩上，全是鱼虾等货，众人知道这定是那风暴卷来的，都道：这是龙王爷爷恩赐我等。说罢，族长带众人在码头、岸边跪拜谢恩。更有人提议，应建一座龙王庙，让龙王享受烟火，以示村民诚心。
族长如何不允，便请人算了年月时辰，方位庙址。一日大庙建成，县令听闻亲自前来祈祷风调雨顺，保一方平安。”
郑和想起昨夜之梦，道：“此庙现在何处？”
族长面露难色道：“这庙，这庙已拆了，大人现住的，本是原址。”
郑和一惊，莫不是自己冲撞了龙神，才有昨夜一梦。便又道：“好端端的庙宇，为何又拆了？”
那族长闻言不禁落下泪来，：“本以为是龙王赢了，谁知，谁知我等拜错了神啊。”
郑和忙请他细说，那老汉急忙掩住泪水道：“这庙建成后香火甚是鼎盛，周围几个村子都慕名前来祭拜。然好景不长，一月后，突然有渔船外出不归，那几天也无风雨，海面平静。原本出船在海上耽搁半日也是有的，众人也不疑心，但之后十船出海，倒有四船不归，甚至愈演愈烈，到得最后只有一两船回来，众人不免人心惶惶。那老族长，又向县令言明，县令便派海边官船搜寻，仍无所获。
县令眼看无计可施，便率众人在龙王庙内大摆祭祀，以期龙王显灵，保佑百姓。又命众人封海，除非有官府令，任何人不得出海，又令官船在临海附近继续巡查。
那些官船上的水手，本就是当地渔夫充的，眼见自己亲人失踪，更是打起精神寻找。但一连几日却毫无线索。”
“又一月后，风平浪静，正是出海的好日子。封海一月，村民开始有些怨声，族长便拜请县令，解禁开海。县令也知此事不是长久之计，但失船如今仍未有下落，心中暗觉不妥。可此时正是渔季，错过了节气，渔民赋税不免要打折扣，如因此搞得自己的乌纱不保……两权相较，县令还是舍不得自己几十年寒窗苦读换来的官职。思虑再三，这才应允。”
“转天，县令带了衙役一干人马，手捧三牲，瓜果若干，于龙王庙内，恭敬跪拜，诚心祈求。哪知这一拜之下，突然天边乌云密布，霎时间海风大作，直吹的天昏地暗。
县令心下大惊：这是龙王显灵，严禁开海啊。只是如此一来，自己的乌纱。想到此处，心中不免踌躇，只得在那庙前踱步。
谁知那风暴来得快，去的也快，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风向就变了。众人心下大喜，连忙出海。那年收获甚多，海中的鱼甚至在岸边都能看到，渔船不到一个时辰舱就满了。”
说到此处，族长停了停，郑和见他口干舌燥，便忙请他用茶。老汉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众人见这鱼群甚多，便起了贪心，不住的往海里远航下网，一来二去，渐行渐远，终于惊动了那爷爷。有逃回来的渔民说，只见海底翻出数十条水桶粗细的触腕，或拍或卷，顷刻间便将渔船打得粉碎。”
参将听了半天，终于不难烦道：“闹了半天，原来是只乌贼，尔等愚昧无知。”懒得继续解释，便又向郑和请战。
郑和深知这参将脾气秉性，并不理他，只是示意族长继续说。
老汉会意，便叹了口气道：“我等渔民，虽不如诸位大人见多识广，但常在海中打渔，个把海货还是认识的。当时县令一听是只乌贼，也是心下宽慰，立刻动员官军民众组织船艇，准备出海捕捞。
县令为鼓舞士气，亲率头船，又调集临近村子的渔船、水手，组织了百十搜渔船，浩浩荡荡前去捕捞。怎知，哎，这一去无一归还。自那时起，我等再也不敢往那深海中去了。”老汉说罢练练摇头。
郑和待要细问，却听得门外一阵嘈杂之声，便吩咐左右，问明原因。
过得片刻，左右带着一个精壮汉子参见郑和。
那族长一见汉子便道：“混账！大人面前休得无礼，快快退下去。”
汉子并不答话，看着郑和似有话要讲，又难以启齿，又急又怒又羞，只得大声嚷道：“大人救命！”
郑和诧异，示意他有话慢说。
那汉子急道：“他们要拿我海妹子喂妖怪，大人救命。”
此言一出，堂上哗然。原来，那族长故意瞒了两节不言，其一便是用活人生祭海怪。
这活人生祭是百年来海边陋习，凡有连年不利，便有巫人蛊惑，用美貌女子的生命来平息大海的愤怒。村民眼见昨日风暴大作，于是又想做起这草菅人命的事。
但以郑和的见识，一听心中便明白八九，立刻吩咐左右，传令制止。
那汉子见军士传令，心下稍安。对郑和自是感恩戴德，却仍是跪在地上，兀自不退。
郑和见状，知其有话要说，便屏退众人，只留他与那精壮汉子。便道：“壮士还有何事？”
那汉子道：“大人有恩与我，小人就有话直说了。”郑和点点头。
汉子继续道：“大人可知，这龙王庙如何拆了？”
郑和道：“难倒并非族长所言，是龙王不灵验？”。
只听那汉子道：“并非不灵验，只因这庙实在是邪乎，不拜还好，一拜定起风暴。有人传言说是龙王不敌海妖，每每祭拜便是冲撞海妖，卷起风暴，是以拆了。”
郑和听完也觉无稽，正不置可否，却听那汉子又结结巴巴道：“还有，还有一种说法。”
郑和正色道：“但说无妨！”
那汉子道：“当年出海捕捞海妖，并非无人生还。”郑和听后并不惊讶，示意他往下说。
原来，当年县令等人并未死于海难，回到渔村后便如疯了一遍冲进龙王庙，大骂龙王失德，欺骗百姓，嘴中不时还念叨什么“水白、水黑的。让他这么一闹，这龙王庙如何还能不拆？那族长瞒得正是这一节。
郑和听到“水白、水黑”突然插嘴道：“那县令现在如何了？”“有人说他让龙王收了，有的说他怕朝廷怪罪装疯跑了，还有人说看见他跳海轻生了。那时候人心惶惶，又见他疯癫，避之唯恐不及，也没人理会他。”这些都是汉子自小便听过的传闻故事，此时向郑和讲来如数家珍，说道最后又补充道：“大人，依小人看，他应该是跳海了。”
郑和仍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何以见得？”
“跟他回来那些人，无一不是跳海喂了鲨鱼，我看他们定是中了海妖的邪法了。”那汉子笃定道。
“中了邪法？可有凭证？”郑和问道。
“不瞒大人，小人也曾见过那妖怪。”汉子道。
郑和仍是“哦”了一声道：“可细言之。”
那汉子道：“自那县令率众擒妖大败后，之后历任县令下令不得深海航船。然这近海处哪有多少收获，为生计免不得铤而走险。”说着看向郑和，毕竟这是不尊官府法令的事，心中难免惶恐。但见郑和只是低头饮茶，神色间似乎并无怪罪之意，这才心下稍安。
原来，这汉子仗着自己水性精熟，凭着一身使不完的力气，便常常往那深海中渔猎，几次从那海妖周围经过。据那汉子说，那海妖周围常常出现靡靡之音，引人前往。那海域中更有一座仙山，似有似无，山上美女财宝奇珍异兽应有尽有，寻常见了如何能不受诱惑。
“为何你能全身而退？”郑和问道。
“我心中已选定了海妹子，如何还容得下别人？大人也忒小瞧于我了。”那汉子正色道。
郑和见他说的郑重，心中也不得暗暗敬佩，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但自古以来，始乱终弃，见异思迁的又有多少人。又见这汉子如此痴情，实属难得，可见当地民风淳朴。
又问道：“那些财宝奇珍也不动心？”
那汉子答道：“小人并非不知这钱财的好处，只是这世上种种因果恩怨，皆因这钱财而起。小人只怕拿了也无福消受。只盼能和海妹子朝夕相处，与爹娘共享天伦，如此便是莫大福分。”
郑和听了心中颇为感触，回想自己一生，戎马生涯，享尽荣华，但就是少了这渔夫的“朝夕相处、共享天伦”。又想：如若百姓都如他这般淡泊名利，且非我大明之福、社稷之福？
于是起身道：“好丈夫，有情有义！可愿与我做个先锋官？”又怕他推辞，便又道：“你既识得妖怪得所在，又不受其惑，如若除妖，这先锋官非你莫属。你若推辞，这除妖一事，恐怕我也爱莫能助。”那汉子深知郑和的名望，这是天赐的除妖机遇，如因自己推脱，可真成了全村的罪人了。于是只得扣头谢恩。
郑和所言非虚，他深谙“知己知彼”的道理，有了这个汉子做先锋官能省去诸多不便。而治军一道最注重“名正言顺”，军令下达才能畅通无阻。
思索片刻，于是道：“我军中颇有些能人异士，破它邪法恐非难事。如何能不伤兵士，还要我仔细推演。”
当即传唤能工巧匠，又对那汉子说：“你且把这周围水域、地理，与他们细说。”又差人命时任县令将《县志》送来，用以数据辅佐。
那些工匠本是郑和亲自挑选之人，用以绘制各国航海线路，此时绘制一个小小的渔村及周围海域自是不在话下。
转天，一张详细的海图，及沙盘模具便呈给郑和。郑和传了副将、参将几人，又邀了族长和那精壮汉子，共同观摩演练。
一日，天朗气清，郑和已与众人经演练多日，自以为胸有成竹，便对左右道：“传令先锋官！”左右得令，不多时只见那精壮汉子，手持钢柄鱼叉而来，那鱼叉手柄端头是兽头、虎口，看着好不威风。
又传了参将、两位千总，道：“尔等即刻准备战船两艘，小艇一艘。”众人领了将领，各司其职。随即郑和又指了指精壮汉子，道：“你随我来。”
出了门，向左行得数十米，寻得一个树木掩映的僻静之所。豁然一个小庄院映入眼帘。那精壮汉子自诩在村中居住，竟从来不知此处还别有洞天。
正在惊讶之余，只见大门一开，迎出两名小和尚，道：“我家师父等候大人多时了。”
郑和点头当先而入，进得中堂，只见堂内盘膝而坐两位老僧，一人身着玄色袈裟，一人身着素色袈裟，二人皆闭目不言。郑和拜了堂上供奉佛像，神态极为虔诚。
只听那身着玄色袈裟老僧道：“前日你托我解梦，我与师弟参详几日未果。但万物有灵，你能有此福缘，得龙王梦中计策，已属三生有幸。既然那物从海中来，这结果还需从海中寻。”
郑和听罢，微微点头，也不细问，似乎对这玄衣老僧十分恭敬。
只听那老僧继续道：“我这师弟，对付幻术颇有造诣，如今助你铲除邪魔，造福一方百姓，也是功德无量。”那素衣老僧听完后，起身双手合十，口念佛号，向玄衣老僧施礼。礼毕，便随郑和一同出得厅来。
郑和对那精壮汉子道：“你带法师在那妖怪巢穴周围巡查一番，即刻返回，切忌贪功冒进。我已派了战舰在后方与你掠阵，可保万无一失。”
那汉子刚要领命而去，却听得素衣老僧道：“不瞒大人，大人来时，我已与师兄占了一课，今日机缘已过，待明日一早动身出发，是为吉时。”
“如此甚好。”郑和听罢回答道。
那汉子虽不懂占卜之术，也觉得早上动身更为妥当。因他渔猎全凭潮汐起落，几年下来，他暗自发现不同时辰，那妖怪发出的诱惑之音及仙山明暗也有所不同。此时若去，不免难以熟知妖怪习性。没想到这老僧看着其貌不扬，却颇有章法。心中暗暗赞叹郑和军中卧虎藏龙。
转过天来，晨雾弥漫。郑和率众人到得渔村码头，远处两艘大明战舰已起锚待命，隔得虽远，战舰之上，风帆待起，火炮上膛，将士盔明甲亮依稀可辨。军容威严，已可吓退百万雄兵。
郑和见时辰已到，便吩咐传令官：“传令先锋官，起锚！”传令官立刻命令擂鼓名号，令旗晃动中，远处两艘战舰慢慢将风帆拉起。
码头边另停了一艘小艇，说是小艇也比一般渔船大出两倍。那精壮汉子听了郑和将令，挺起鱼叉便要上船。突然人头攒动，一个妙龄女子吵嚷着从人群中挤进来。郑和只见那女子眉眼间显得极为不安，但一双眼睛，明亮清澈。
那汉子一见女子便道：“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吗？”女子伸手递过一件饰物，此时金乌东升，光芒万丈，阳光忽然洒在这饰物上，散出万般色彩千道光辉，真如将海水捧在手中一般，众人暗暗称奇，不知是什么宝贝。
郑和细看之下，那饰物不过是些，贝壳、海石、珊瑚之类绣在一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此化腐朽为神奇，端得有一双巧手。只见那汉子将这饰物挂着脖颈之上，又拍拍胸脯，见女子仍是不依，便又在耳边轻声言语着什么。女子听后，只羞的面如朝霞。
此后，这渔村便渐渐演变为风俗，汉子出海渔猎，免不了会遇风险，当地女子便为情郎编制饰物，保佑平安。收到饰物的汉子，不免会被同行伙伴嘲笑几句“还有福，还有福。”又因乡音难辨，外来人渐渐将其听做了“海佑符”，流传开来。至于以后这海佑符风靡一时，越做越精巧，甚至成为沿海一带，考校女红的的标准就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那汉子心知不能再耽搁，便转身跳下船，指挥众人快速开船。只留那少女，在码头边双目含泪，痴痴远望，众人见之不忍。
终于那少女喊道：“我在这等你回来。”声音经海风一吹，飘飘渺渺散播开来。郑和见状也是感动，心道：海誓山盟不过如此。便吩咐左右，将这女子好生安抚，悉心照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