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生女了,眼看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了,我的心里充满了一丝淡淡的焦虑,不能让她们母女跟着我总是在外面租房子住吧,虽然这件事情丽华也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一年我爸正好也从大湖乡卫生院退休了回到家中,我们村子里面的人们想让他在村子里开办一个卫生室,如果是那样的话村民们的就医看病就方便多了。我和丽华商量了一下也有了新的想法,我对丽华说:“咱爸这不是退休了,要不让他上来在咱们诊所坐诊吧,这样他就可以每天见着他宝贝孙女了,我去外面的私人医院再上上班不是能多挣点钱吗?这是一种多赢的好事情啊,等过上两三年挣下钱了我给你和孩子把住房先解决了,你说好不好?”丽华说:“你还是和咱爸商量商量吧,先问一下他的意见,万一他有什么原因过不来你的计划不就泡汤了。”我给我爸打去了电话,我们在电话里进行了沟通。他说:“你们诊所要是用得着我,我就先上去帮帮你们的忙,我上去了不是还能每天见我孙女了么。我担心的是爸爸这一辈子竟说咱们老家的土话了,我讲的话病人们不一定能听得懂,人家病人来了说话我也不一定能听得懂,这医患的沟通就成了一个大问题了,不管怎么样我可以先上去试一试再说,如果我适应不了就当我去看我家大孙女了。”在电话里他一听到能天天见着他家孙女他就很高兴的答应了。
这时候正好有家报纸刊登了一家私人医院招聘内科大夫的广告,我去应聘了人家立刻说你来上班吧!过了两天我爸把家里的事情简单的安排了一下,他便高高兴兴的来我诊所坐诊了,我也简单的交代了一下他和丽华就去那家私人医院上班去了。
这家私人医院是由几个某某地方的人合伙开的,他们按照入股分红的方式共同管理着医院的事务。我在的内科由他们老家的一名大夫管理着,大家都叫他胡主任。胡主任年龄大约有四十多岁,见他第一眼便知道他是一位很精明的人,他的身材长的瘦瘦的是位典型的某某地方的人,戴着一副细边的眼镜,说话也慢条斯理的,但是每个字每句话都让你听得那么真切,有时候他的说话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脸上的肌肉还一突一现的。他跟我们这些大夫护士们讲着普通话,如果他向他的上级领导汇报工作时,他们彼此便说着他们本地的方言,他们的说话就像是舌头少了半截的人说的,在嘴里团了一圈才突然抛出来似的。上班的第一天胡主任便告诉我:“韩大夫,你在大医院里进修过,你还开了好几年的诊所,咱们大家来之前心里都很清楚,我和你一样也是来给别人打工的,咱们伺候别人图了个啥?还不是为了多挣点儿钱,不是为了挣钱咱们就在医院呆的多省心啊,何苦出来要遭这罪了。”我说:“胡主任,你说的对的,出来打工了就是想把工作做好同时能多挣点儿钱。”他继续说:“各行各业都有它的规矩,因为咱们这个医院的性质不同,所以我们当医生的要多看少说,看了以后更不要到外面乱讲医院的事情了,该怎么样做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我心里满腹狐疑的想着,看来这私人医院的规矩还是挺多的,今后我可得注意了。他又叮嘱我:“韩大夫每天的病人就是这么多,现在政府也不让咱们在电视台和公交车上做广告了,只能通过在一些人流多的地方发一些宣传册子来吸引病人,所以说病人来了你必须得“抓住”他,而且你还不能心太软,按照咱们行里的规矩说,反正他不在你这里消费他也要去别的医院花掉这一部分钱的,所以说还是让他把这部分钱花在咱们这里为好;如果你做的业务多了,月底你的奖金也就多了;这部分钱积累到年终了,老板还会给我们发一份年终的大奖,至于能挣多少钱那就看你平时的业务和在医院里呆的时间的长短了。”我很认真的说:“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你说的没错我会认真工作的,胡主任。”就这样我在这家私人医院开始了我新的工作。
这些年在全国各地开了许多家这种性质的私人医院,有看妇科的,有看男女泌尿科的,有看皮肤科的等等,他们的运营模式大多都是如此。医院除了在公交车上,小的地方电视台做广告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派人去人多的地方发一些小册子。我去私人医院应聘的那年公交车和电视台上的广告已经不让他们做了,所以各家私人医院只能印上一些小册子形式的资料雇上人发给路人,业内叫这种方式为“乱枪打鸟”了,因此各家私人医院的生存都困难了起来;还有这些年他们的一些做法也产生了许多负面的报道,我就是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来私人医院上的班。刚开始我具体接诊的病人也不多,充其量只是给那位胡主任打个下手,对病人的“具体操作”我还是个新手,因为严格来说在短暂的时间内我还没有入了这个行。到了月底了给我发的工资也不算太多,胡主任说:“韩大夫,你先跟上我学习上几个月,看看我是怎么样“抓病人”的,过上几个月你要是能独立接诊了,你的收入会很可观的。”我说:“好吧,胡主任,我先跟上你学一学。”私下里我和别的大夫聊了聊,他们说咱们医院数妇科和泌尿科的大夫收入最高了,但是他们也没有具体说那些大夫可以挣到多少钱,谈到收入问题这都是医院的秘密,是不允许大夫们议论和透露的。尽管来医院的时间不长,我还是从胡主任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比如说病人来了你要先观察他的衣着打扮和气质,一般穿的光鲜亮丽的,气质高雅的人他们是不在乎几千块钱的医药费用的。不仅看外表你还得具体和他们进行交流,知道他们得的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在其他医院治疗过花了多少钱等等。通过交流你可以了解到他对治病的迫切性,你还得把他的病讲述的更加严重一点,有必要时把他的“病”与癌症和死亡联系在一起,大多数情况下病人是会“就范”的。胡主任告诉我:“咱们这不做手术的科室就这些招数了,还有只能是在药品上下足功夫了,从咱们医院开出去的药在其它地方他们也找不到第二家有卖的。人家那些需要做开刀手术的科室比咱们就更加“牛”了,大夫可以在手术当中和你“交流交流”,这一交流他们的“业务”就上来了……”胡主任虽然没有明说了具体的交流“方法”,但我早在平时的诊所工作中,已经有去过私人医院的病人们给我讲了许多许多,比如说做个简单的包皮手术也就是几百块钱,手术过程中大夫便会和你商量,顺便给你做个什么治疗可以提高你的性功能,那个费用是几千多甚至是上了万了,当然了费用也是根据患者的自身经济条件决定的。对于不懂医学的患者来说他们都会欣然的接受。这一趟手术下来出现了“三赢”的局面,首先是医院和大夫们都挣钱了,其次是病人的“自信心”有了极大的提高,他们憧憬着自己的生理功能能够象雄风道弹一样威力更加强劲了……
当然了医院里也不只是有和谐的声音,而且经常会有“杂音”出现。有一天我正坐在诊室里等着有病人来,突然从外面的大厅里传来了吵闹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医院的大夫和护士们都知道这种“不和谐”的声音又出现了,我也跟在大家的身后过去了。只见在大厅里有一位年轻女子坐在了地上,旁边还有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她对围观的人群说:“前段时间我家姑娘怀孕了来他们医院做了个B超,人家做B超的大夫明确告诉我们我家姑娘怀的是个死胎,接诊的大夫非要让我们做流产手术了。当时我们对他们的说法就半信半疑的,去附近的公立医院又重新做了一个B超,医院的B超大夫给我们出示了B超结果,说我家姑娘怀的是“单体活胎”,根本不是他们说的“死胎”呀!”说着她把一张B超单掏了出来对着大家晃了晃。她继续说:“你们大家都看一看,这是什么医生什么医院了?就为了挣那几千块昧了良心的钱,他们就敢做出了让人断子绝孙的事来,今天我可得说一说了……”她越说越激动一度声泪俱下:“你么做B超的大夫和那天给我家姑娘看病的大夫都出来,不行把你们院长也叫过来,今天你们就得给我一个说法了!”她叫喊了半天,那两名大夫也没有站出来,这时候我们胡主任走了过来了,他说:“大姐,你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的说,B超就是个机器有时候它也有难免看不准的情况,要不我让医院把那天的B超费用给你退了,反正也没有把孩子做掉,你说了?”中年妇女还是不依不饶的,胡主任满脸堆笑的对她说:“让你家姑娘站起来,有话咱们到房间里来说,你们都消消气,我去把我们医院的领导叫过来。”说着他叫了我们几个男大夫连拉带拽的把那母女两个人“请”进了办公室……后来我听别的医生说,最后给了人家五千块钱这件“B超风暴”才平息了下来。再后来没有病人的时候胡主任对我说:“现在的病人也可不好“糊弄”了,他们大吵大闹的真是没有办法啊!”我看着他连老谋深算的胡主任也是一脸的无奈。
没过几天大厅里又“热闹”了起来,这一次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他们拿着摄像机在医院里做起节目来了。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同志手里拿着两张化验单,一张是我们医院的,另外一张是省城某家大医院的。在电视台的拍摄现场,那名男患者讲起他的就医经历来,他说:“我前段时间感觉小便时有点儿不舒服,见路边有发小广告册子的便跟着上面写的地址找了过来,他们这儿的导医护士把我领到泌尿科找了一位专家大大夫,大夫说让我取上一点分泌物化验一下吧,一化验可不得了了,他们说我得了“淋病”,说这淋病是一种性病,如果不治疗的话后果很严重。我说那就治疗吧,一共在这里输了五天液花了二千多块钱病也没有治好;我决定去公立的大医院看一看,大医院的大夫给我做了个检查,也是化验了一下分泌物,又做了一个局部的B超,今天结果出来了原来我得的是“前列腺增生”,不是他们说的那种“性病”啊。今天我找来新闻媒体给他们报道报道,这样的医院,这样的大夫也太黑心了吧?”见有电视台的记者采访,我们医院的领导和“涉事”的大夫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第二天等我再去医院上班时,市卫生监督所的工作人员来了,他们要查封医院了。这时候胡主任对我说:“你来的时间也不长,正好赶上医院要停业整顿了,给你把工资结了你回家等待消息吧!”再后来也没有再通知我回去上班的消息,我也没有了再去其他私人医院应聘的动力了,因为他们的那种工作方式我确实学不会,我也不想学像他们一样去骗人。我爸见我从私人医院“返岗”回来了,他对我说:“明明,你还是回诊所来坐诊吧,我这普通话也说不了,跟病人们交流起来太难了,咱们村的卫生室等着让我回去张罗了,我回去挣的钱不也能给你们添上钱买房子吗?”我笑着说:“你不想每天看你孙女了?”我爸说:“我回去挣钱吧,等你们买下房子了我和你妈就住着不走了,每天都能看见我家孙闺女了!”我爸就这样意犹未尽的回村里面去了。